第3章 風陵山

陌無悔在墓前叩拜完畢，依舊長跪道：「娘，我今後會替您好好照顧姐姐的。」說完，他竟哽咽半晌，獃獃出神。

「小陌，怎麼了？」

「我想起我爹娘，屍骨無存，至今連個衣冠冢也不敢立，我太不孝了。」

夏朵俯身輕輕攬住陌無悔，「你能逃出生天已經是對他們最大的安慰了，他們在天有靈唯一的願望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你才十三歲，你救不了他們，不是你的錯。」

「我會長大的，到時候，姐姐不要阻止我報仇。」

「我自然不會阻止，我也是身負血海深仇的人，我能明白……」

正說著，忽見忘塵谷弟子匆匆趕來，「陌師妹，師父叫你趕快回去。」

夏朵心中一動，難道是那人來了？

風陵山張無意，在夏朵的世界里僅僅是一個傳說，沒想到今天見到活的了。隨同他一起前來的，還有他的弟子李浩天。夏朵從張無意嘴裡聽到李浩天這個名字的時候，不禁偷偷望了他一眼，卻被那一襲白衣恍得睜不開眼。

陌無悔不安地看著師父的臉，從她的臉上似乎讀懂了梁之音與張無意的前塵過往。原來這一切都早有預謀。十幾年前的那個約定，忘塵與風陵的約定，又或者說是一個女人與一個男人的約定。這一刻，陌無悔不想揭穿師父的謊言，他知道也許師父欠張無意的那個孩子早在十幾年前就死了，又或者那個孩子根本就不存在，但是她畢竟救了自己的命，還她一個人情又能怎樣？何況，自己並不是去赴死，只是歸入風陵門下而已。忘塵與風陵，對自己來說，又有什麼區別？只不過是穿男裝還是穿女裝的區別罷了。

只是夏朵捨不得陌無悔就此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儘管他們相識不過短短數月，但這個孩子的篤定與靈性，早已植根於她的心裡，每次看著他的時候，就像是看著當年的自己，孤苦無依，血海深仇。

可是該走的攔也攔不住，她做不了師父的主，也做不了小陌的主。

夏朵送陌無悔離開的時候，他已換上了男裝，跟在張無意的身旁，竟如親生父子一般，都是粉雕玉琢的人物。夏朵怕自己會忍不住哭，於是側過頭去看李浩天，他寬大的白色衣衫隨意地穿在身上，一副不羈與傲慢。夏朵不經意觸碰到他的眼神，竟發現一絲蒼涼與魅惑。他自始至終未曾開口，沉默得像一個影子。

陌無悔輕聲說了一句：「等我長大。」而後，轉過身去，篤定地走開。夏朵的心一下子空落落的，悵然若失。

從東越到襄州其實也不過三百餘里，只是門規森嚴，派中弟子不得隨意離開。陌無悔在這蒼松峻岭、雲霧繚繞之地習武，倒也容易忘記歲月。師兄李浩天因已年滿二十，被師父派下山去獨自歷練了，陌無悔在期待多年後的那一天，自己學有所成，可以下山去尋找仇人。

張無意似乎尤為疼愛陌無悔，但對於那些前塵往事卻隻字不提。他不提，他也不問，就像當初夏朵對自己的那份信任。

時光靜靜流淌著，似乎沒有發生任何故事。

這一年，夏朵也接受師命出谷。掌門梁之音與張無意夙願已了，唯一心愿便是尋得當年失散的尋隱。作為忘塵谷中的一員，夏朵自然知道尋隱是何許人也，更明白《青囊書》的重要性。只是，尚且無論茫茫人海無處可尋，倘若那尋隱已不在人世，他的後人則更是難覓。夏朵想，或許這個任務是一生都無法完成了吧？她不明白為什麼師父偏偏遣她出谷去做這麼渺茫的一件事，難道——是給自己一個機會去打聽仇家下落？亦或者是，有其他的深意？夏朵不想考慮那麼多，她現在腦海中唯一浮現的，竟是那個篤定而堅毅的背影，是那句「等我長大」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