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女兒之心
外面的天色已大亮,風吹落雨打的窗戶嗶嗶啵啵作響。
「我要掙錢,出人頭地,風風光光回家鄉……」躺在破舊床塌上,高建滿頭大汗,從噩夢中掙扎醒來。
莊周夢蝶,蝶為莊周乎?紅塵滔滔就像一條靜靜流淌的光陰長河,醉夢裡他竭力掙扎,企圖擺脫平庸,終究是隨波逐流。醒來后依舊倍感凄涼,風雨交加,凡夫照舊是凡夫。
好男兒最不甘是平凡!
幸好現在有一個功勛系統時刻在鞭策著、監督著他做出改變。終有一天自己要出人頭地、拜將封侯,自平凡走向卓越!
高建深吸口氣,感覺到一種振奮的力量,從重生后開始的被迫練武,到現在甘之如飴。
他起身洗漱更衣,然後來到庭院中舉石鎖打熬力氣。待筋骨舒展開后,又取過橫刀和鐵盾,在風雨中揮舞,霎時間幽冷可怕的光澤好似一片鐵水鋼海,無聲無息中自身武技更上一層樓。
就像虎卧荒丘,龍隱蟻穴,吞吐風雲以壯其志!
「六哥兒,吃飯了。」
高建被人喚醒,收刀轉身,映入眼帘的是昨日的女鄰居。
這個少婦叫黃玉秀,早年出身官宦世家,沒落後嫁給張家的一個僕人,可惜她丈夫范安在幾年前死在了南中之戰。
因為范安與高六同在張府效力,彼此又是鄰居,之前的屯長高六便常常以糧餉接濟范家。
「我去換衣服。」高建機械的應了一句,轉身到屋裡更換乾淨的衣服。
玉秀打著傘,盯著高建的背影,低聲自語:「他不一樣了。」
高建很快換好衣服,也撐開一柄雨傘,兩人並肩而行。
主食是羹湯和饅頭,還有一罐雞湯,這顯然是特意做的。在這個年代,成都百姓雖然免於飢荒,但普通人家是沒有這等奢侈飯食水平。
高建也不推辭,坐下來大快朵頤,玉秀和家裡兩個孩子一起吃了,然後便起身收拾碗筷。
范家兩個孩子是范安前妻所生,如今正是六七歲半大小子,喝過雞湯后仍不過癮。
「雞湯,雞湯,俺還要喝雞湯!」
嘭嘭!內屋的大婦范氏打了兩個孩子幾巴掌,喝罵道:「不要臉!滾出去!還不去做工!」
這婦人語氣惡劣,顯然是別有所指。
高建哪裡受得了這個,起身便走。
玉秀跟著起身道:「我送你。」
高建忙道:「不用,用不著。你在家歇著,免得生出事端。」
玉秀堅持相送,走出一程,忽然輕聲道:「張家只是看起來光鮮,六哥兒要立功就得直接投靠相府。」
她提著個籃子,裡面放著些做女紅的工具,平日里都是到張府充當婢女,賺些錢糧補貼家用。
高建看著這女子,她側面的身材很好,脖頸白皙,就像是一朵落入凡塵的白蓮花,正在痛苦掙扎,需要等人搭救。
「你不信?」玉秀察覺到高建的目光,不由抬頭反問。
高建沉聲道:「我信,阿秀要要某做什麼?」
玉秀咬著牙,凄清的秀臉上露出決然之色,道:「要你娶我,要你提攜我阿弟,讓他重振黃家門楣。」
這不是個一般的女子,她擅長的是察言觀色,抓住機會,看似柔弱,內心竟然懷有不遜於男兒的志向。
玉秀屏住呼吸,直盯盯地看著高建的臉,目光亮晶晶的,等待著裁決,神色中有哀怨,又帶著倔強和期待。
「不怕看錯人?」高建平淡反問。
」阿弟曾給你看過相,說六哥若不橫死,必能成就一番功業……何況你,又對我怎麼好。」玉秀嘴角露出笑容,顯是對她阿弟的本事頗為信服。
她又問,「你既然活著回來,想必已是時來運轉。」
看相算命,又是該死的看相!
高建頭也不回的離去,不想被這個女子操控,淡然道:「丞相北伐,人盡皆知。要建功立業,自然是要投在相府門下。我要去做事了,告辭!」
玉秀冷笑,在身後道:「高四眼,你心裡還覬覦著張家大娘子……不怕被千刀萬剮?」
她能看出以前的高六心思,滿腔打算被拒絕後,不由惱羞成怒。
高建霍然回頭,傲然道:「你不懂……某要取富貴,會自己去殺場搏命!」然後又搖頭道:「最多給你一個小妾位置,我高建不受任何人要挾。」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好像要將世人都踏在腳下。
玉秀聽懵了,她望著高建負刀打傘沒入風雨中的背影,非但沒有氣餒,眼睛里反而泛起亮光。女人啊,也如同漫天細雨一般,有盛衰枯榮,終究要落於大地,尋覓個歸宿。像高建這種人,一旦出現在面前,就要牢牢抓住。
阿弟出仕的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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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府的一處別院,黃三靜靜的站在屋檐下,仰天長嘆道:「好一場及時雨。」
他很年輕,雖生的矮小貌丑,卻志大才高,常以鳳雛龐統自比。
黃家本是蜀中豪門,卻因家主叛漢降魏,而一朝敗落,闔家遭難,變得一貧如洗。更難堪的是,當時他只有十三歲,姐姐為養活自己,嫁給一個張家僕人。
黃三仰面觀雨,只覺凄風冷雨隔斷了他的雄心壯志,就連春雨樓頭,張府畫棟,都顯得極其憂愁。與常人不同的是,他胸懷屠龍劍,只待有緣人。
鳳雛于飛,非梧桐不棲。
「崇弟,你說的若不橫死,就貴不可言的高六,從戰場上回來啦。」黃玉秀不知何時站在弟弟身旁,微笑著說道。
黃二,大名黃崇的矮小少年,猛地轉身,道:「不可能!他面相太凶,四眼聚煞,短命鬼一個。我這本事可是從龐巨師那兒學來的。」
黃玉秀嘆道:「你個獃子,難道忘了父親曾說過,不能死讀書嗎?」
黃崇點頭,略顯意外的說道:「也許他身上發生了我不知道的變化。」
黃玉秀拍拍弟弟的肩膀道:「你去探探他的底細。咱家要重立家業,或許這是個機會。」她把自己的心思全部抖出來,憑的是一種直覺,女人的直覺。
就在黃崇難以抉擇之際,姐姐取出幾根高建的頭髮,供他卜卦。
嗤嗤嗤!
黃崇熟練的取出一塊龜甲,和著頭髮煅燒,推算天意,他眼中帶著一絲瘋狂,希望這次不要太衰。
「乾卦,初九,哈哈,潛龍勿用,是該我大顯身手了!」
黃崇抹去卦象痕迹,對姐姐說道:「神靈助力,日昭昭兮將出!」
黃玉秀同樣露出喜色,道:「這麼說,我應該嫁給他?太好了。」她這些年受盡苦楚,眼下就如同一個溺水之人,只能儘力抓住每一根稻草。
「姐姐是這世上最賢惠的女子,高六能取你是他的福氣!」黃崇信誓旦旦的說道,「小弟去去就來,定然給阿姐促成好事。」
他撐開姐姐帶來的傘,就這麼走入風雨中,此去定要撥動江山,一如當年的伏龍鳳雛!
為姐姐的幸福,也為黃家門楣,凝聚了十八年怒火的第二代鳳雛就此入世。
「男兒生來心如鐵,試用手,搖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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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費府。
此時,高建正在後堂無聊的擼花貓,可能是考慮到面見天子,費禕便讓他今日過府一敘。
至於今早,黃玉秀的誘人提議,則讓他覺得手中的貓咪也不可愛了。
怎麼說呢?他其實是有點動心的,只不過礙於面子和剛萌發的野心,不好拉下臉同意,就暫時呆在費府,讀《將苑》和逗貓。
然而,花貓終究比不過小娘子,欺負起來沒啥樂趣,高建很快就想要離開,忽然門外響起了費禕的聲音:
「子尚,隨我去相府一趟。」
高建精神一振,畢竟諸葛亮是出名的賞罰分明和注重禮法,此時過府,十有八九是準備敲定封賞名額,上報給天子。
坐上馬車,奔赴丞相府的時候,外面風雨漸注。果不其然,一到相府,便能看見各級官吏進進出出,從無品小吏到大官,已經在忙碌的做事。沒辦法,誰讓李嚴在此時抽身,暗蓄陰謀,把所有政務都推到了丞相府。
兩漢四百年,相權僅在皇權之下。曹操的大漢丞相之名為何如此響亮?除了他本身的權勢,丞相一職本來就分量很重。
實際上,蜀漢的相府大權絲毫不輕,唯一不同的是,丞相諸葛亮是忠於漢室,忠於天子。湊巧的是,入門時,又碰見了關興。
「安國兄,一起進去吧。」高建笑著道,畢竟兩人並肩作戰過。「瞧你這喜上眉梢的樣子,說出來讓我也長長見識。」
兩人相見,彼此寒暄幾句便安靜下來。反倒是費禕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府衙內一時喧囂沸騰起來。
這也難怪!
要知道,丞相府作為蜀漢公認的政治中心,諸葛亮以下,就是四大名士主政,其中以往有馬謖,現在馬謖除名,仍有三位大人物。
第一位是蔣琬,治《尚書》,平日里相府大小事務,悉聽裁決,下理朝政,上稟天子,同時能讓雙方都滿意,可謂是調理陰陽之才。
第二位是費禕,通曉《易經》,過目不忘,決斷明達,據說一人之速勝過十人之才,處理具體事務還在蔣琬之上。
第三位是董允,雖不治經典,但為人公正,明辨是非,做事勤懇,亦是不可多得的幹才。
現在,丞相諸葛亮在漢中的情況下,費禕歸來自然會讓許多人恭敬等候。
於是乎,蔣琬起身相迎,溫酒設席,費禕倒是毫不客氣:
「公琰兄,小弟這次回來是處理馬幼常後事,還有就是上報獎懲名單,為下次北伐做準備。」
蔣琬面帶微笑,率先舉杯,和聲道:「你我同是相府屬官,此事易耳。且飲三倍,再定大事……第一杯,當為天子賀!」
蔣琬、費禕、董允三人一起舉杯,其他人哪敢怠慢,紛紛一飲而盡。
「第二杯,為丞相賀,漢軍大破曹魏,成功還歸!」
眾人哈哈大笑,跟著舉杯。
「第三杯,替文偉接風洗塵,咱們共論大事!」
眾人依舊無可推辭各自飲了。
三杯酒下來,眾人熱情高漲,處理起公務來,速度不覺加快三分。
到這個時候,費禕才與蔣琬、董允一起去處理軍政要務。
高建和關興也被喚來旁聽,因為涉及到成都城內用兵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