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家鄉
就像小學生作文的題目,那會是一個註定了令人難過的夜晚。
警察的全線崩潰,給予了那些試圖作亂的人們一股導向悲劇的力量。
富豪榜上,無一人倖免。
城市的犯罪率呈直線上升,人們在劇變的環境顯得惶惶不安。
人們照例在網上言辭犀利,在現實中畏畏縮縮,因為外出的風險越來越高,以至於那些需要走街串巷的工作很多人不願意干,擔心會有生命危險。
健太買了一輛二手的電瓶車,專職跑起了外賣,可當他正準備把滿心的熱情投入到送外賣這份工作上的時候,他收到了一則來自於家鄉的噩耗。
那是一則訃告,律師說他的阿姨在幾天之前病逝了,之前一直瞞著他,是因為害怕他擔心,而現在人已經沒了,因此也就沒有擔心的必要了。
所以,希望他能夠儘快回來繼承阿姨留下來的財產,並且主持阿姨的道別大會。
到了最後,律師還不忘告訴他,這筆遺產的數目很是可觀,阿姨臨走之前希望他能夠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把酒樓之類的經營性資產都變賣了,留下來的大部分都是現金,以及幾套地理位置很好的不動產。
只要他不要亂花錢,不用接觸賭博,不去創什麼幺蛾子業,光是依靠利息和租金,都已經夠養活他一輩子的。
於是乎,他的那部二手電筒瓶車在經歷了第二任主人沒多久之後,又被以較低的價格送回了二手車店裡,默默地等到它的第三任主人,雖然換手次數增多,幾經波折,不過它在店裡標識的商品名稱仍然清晰明白地寫著是二手的電瓶車。
沒有三手,沒有四手,永永遠遠都是二手。
在賣掉電瓶車的隔日,他就結清了房租,帶著他的女孩返回了他的家鄉。
至於什麼需要他回來主持的事,其實也只是說說而已。
等到他們風塵僕僕地趕到悼念的場館,阿姨的木棺已經被牢牢地釘上,隨後在眾多親朋戚友的目送下,被傳送轉軸緩緩地推入了鋼門封閉的焚化爐內,孤獨地燃燒。
燃燒過後,再一次出現在眾人面前的阿姨就只剩下一堆細碎的灰燼,還有幾塊嶙峋的干骨了,人們悲慟不已,一邊猛捶玻璃窗,一邊嚎啕大哭。
作為她的遺產繼承人,健太被律師請了進去,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用一把小小的掃把收攏那一堆骨灰,將那些骨灰盛入一個預備好的瓷罐里,再依次放入那幾塊沒有燒透的骨頭,最後把蓋子封上,就該帶阿姨去她日後的新家了。
從火葬場出來以後,就是埋骨的墓園,一座連接著一座的山坡上,種滿了清一色的松柏,灰色白的石碑林立而起,鱗次櫛比,就像門牌。
每家每戶的門牌,逢年過節都希望有人來探望一次,不至於門前冷清,遭人遺忘,估計,整座墓園內也就只有阿姨這麼一塊石碑是例外的,上面什麼沒有留下姓名之內的稱呼和名號,僅僅用簡體筆劃鐫刻著四個大字....
「各自安好,無事勿擾。」
想來,這大概就是忙活一生的阿姨最後的一個心愿了。
這一切都是她在臨行之前安排好的,無需他這個繼承人過多考慮什麼,就連過多的悲傷都不用,所以,她才沒有安排他們之間的最後一次見面,早在他趕來之前,就匆匆忙忙地走進了那輪迴的烈焰之中。
挖開泥土,將那個仍然散發著火焰餘溫的罐子放入坑中,在把泥土填上,在墓碑前倒了兩杯酒,家屬們便開始排隊,陸續給這座新墳上香。
就在這個時候,健太以去買兩包煙的理由,拉著他的女孩,從這座山坡上離開了,一路走出了墓園,回到了曾經他和阿姨相依為命的那個家,往後的流程,他全部缺席,一切都由那位通知他的律師張羅,他就負責呆在家裡面,打電話問問那個律師。
阿姨走之前,她還好么?
律師在電話里沉默了許久,說,還好,她是個要強的人,即便是馬上就要死了,她也是堅強地面對,從不會麻煩到別人。
他又問律師,阿姨生這個病多久了,怎麼他一點都不知道。
律師說,真要算起來,已經有好幾年了,她一直瞞著你,就是不想讓你知道,怕影響到你,她對我說過,你是個缺愛的小孩,她很愛你,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去愛你,因為她不是你的生身母親,她的過去也一度讓你在其他的小孩面前抬不起頭。
「怎麼能讓孩子承認一個婊子是自己的母親呢?」
「那聽起來,多荒謬啊,不是么?」
律師用那早已逝去的語氣對他複述了這兩句早已逝去的話,然後,他就把電話掛斷了,不知道是不忍心聽到電話里的那個孩子痛哭,還是單純地覺得自己累了,骨頭裡再也擠不出更多的力氣來支撐他的說話。
最後,他嘆了口氣,在電話掛斷之前,輕輕地嘆了口氣,回頭來,緩步走入那家舉行送別宴的餐廳,面不改色地面對一張張堆滿了討好的臉。
那些熱切的親戚們都在問,老闆娘走後留下來的那些資產,該怎麼分配呢?
有的人說,老闆娘在世之時,他們和老闆娘可親密了,見到面,就一口一個姐姐,弟弟的喊,那可是親姐弟啊,都能算是直系親屬的關係啊。
現在姐她走了,生前買下來的那些房子啊車子啊,可不能就這樣放在那裡不動啊,容易貶值,應該交給他們來保管。
他們一定會好好地愛惜那些房子和車子的,就像愛惜他們的姐姐一樣。
也有人說,對啊,你看健太那孩子還小,一下拿那麼多的錢,容易遭別人盯上。
一不小心,可就說不定要別人給騙走咯,那得多冤枉啊。
到底還是應該交給咱們這些家人保管,等到那孩子懂事了以後,再還給他也不遲。
....
在一個又一個感人肺腑的親情故事以後,這場送別宴終於是收場了。
律師用紙巾摸摸嘴唇,沒跟那些痛哭流涕的家屬們多說什麼,只是輕輕地又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這個充滿是非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