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公平
家中門前的訪客絡繹不絕,幾乎某個人都懷揣著相同的意圖登門造訪,為的就是向這位年輕的億萬富翁借錢。
對於這類請求,健太統統一概拒絕,可即便如此,人們還是不知疲倦地向他攤開手掌,一邊講述舊情,一邊強調這筆錢對他或者她究竟有多麼的重要。
說什麼,如果把這筆錢借給了他們,那健太就是他們家的大恩人了,但如果健太不願意借給他們這筆錢,那麼他就是見死不救的大仇人了。
就跟那些被怪物殺死的富豪一樣,完完全全就是死有餘辜的那一類人。
健太學會了抽煙,在尼古丁的熏陶下,他萌生了退意,不想繼續留在這個曾經被他稱之為家的地方,不想再繼續自找麻煩。
而在他準備永遠離開故鄉前的那一個晚上,有人按響了他家的門鈴,是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
僅從氣度上揣摩,健太就知道這個人不是找自己借錢來的,說不準,這個衣冠楚楚的傢伙可能比他還要有錢。
男人的意圖很清楚,一看到他,就開門見山地說,「我們去改造世界吧。」
「改造什麼世界。」健太詫異地看著他。
「當然是製造更優秀的人類啊,」那人微笑著說,「經歷了那麼多還不能明白么,現階段人類的愚蠢和貪婪是無藥可救的。」
「這是問題的根源所在,基本是無論實行何種制度改進,何種意識形態的統一,何等範圍的教育推廣,都無法對其造成本質上的改變。」
「要想成立理想國的唯一途徑,就是拋棄現有的一切,創造新的人類,在新人類的基礎上建設新的社會,新的秩序,新的學識,新的宗教,以及新的公平。」
「顯然,這無疑是一條布滿坎坷的道路,」男人說,「但好在我們擁有世間唯一的真神,無上主宰的指引,在祂的領導下,我們必將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健太驚呆了,一時間沒想明白,為什麼這座邊遠的小城市忽然間會冒出這樣一個神神叨叨的神棍來,什麼狗屁主宰,什麼理想國,什麼新社會...
說出來的都是一大通他根本不能理解的辭彙,聽起來,甚至有點兒像恐怖分子們的洗腦宣言...對身處的這個社會,這個世界有著不同程度的不滿和憤恨,妄圖通過個人的行為,通過戰爭的方式,對這個世界進行蜉蝣撼樹般的改造。
但又有什麼用呢?
歸根到底,他們能夠接觸到,能夠殺死的那些人,大多數都是來自於平民家庭,被迫徵召,被迫送上戰場的那一類士兵。
而那些真真正正引發戰爭,壓榨他們的罪魁禍首們...
他們幾乎不會出現在戰場之上。
這便是人類文明誕生以來,一直奉行的公平。
但這又是無解的。
因為精英之所以能夠在眾多人之中脫穎而出,除了他們所具備的某些與生俱來的超凡能力以外,還要有足夠的運氣,才能一鼓作氣地把自己押在命運的羅盤上,一次又一次地賭贏,獲取足以讓他的家族延綿數個世代的財富、名聲與威望。
哪怕他的後代再怎麼地廢物,再怎麼地愚蠢,再怎麼地無能,只要他還在祖先能夠惠及的範圍內,他照樣能夠擁有眾多普通人終其一生也無法企及的財富和社會高度,只因為他的某位祖先在他出生之前,便已經替他贏下了他的一整個人生。
這同樣也是公平的表現之一,只不過因為它的跨度比較大,而平常人往往在乎的只有當下,以至於無法得以看清它的整體,才會遭到諸多的斷言。
說,貧富差距太大,這是社會生病的一種表現。
其實,打心裡的,誰都應該清楚,人們之所以仇恨富人,完完全全就是因為妒忌心在作祟,並非仇恨富人的本身,而是仇恨作為富人的那個人,原因只有一個...
那就是因為他或者她,不是那千千萬個富人的其中之一。
...
「你走吧,」健太疲倦地說,「我對改變世界什麼的,沒有那方面的興趣,也沒有那方面的能力,我就想趁著現在的錢還值錢,捉緊時間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這是自私的,」男人說,「馬上,這裡的人就會變得不能容忍自私了,哪怕他們每一個人都很自私,但只要誰敢承認自己的自私,他就會立刻遭到其餘人的唾棄。」
「唾棄又怎樣,這又不會影響到我,」健太說,「不瞞你說,我這個人可不要臉了,任你再怎麼對著我劈頭蓋臉地大罵,我也不會對你生氣的。」
「為什麼呢?」男人好奇地問。
「因為我不在乎啊,你要罵就罵,你可隨便罵,反正我又不會在乎的,」他說,「說句難聽點的話,你就算是死了,這又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反正死的不是我,也不是我在意的人,那別人的死活就與我無關了,我可是一個相當相當自私的人,我才沒想過要去拯救什麼世界,要去改變什麼人類。」
「我雖然...也很想贊同你的觀點,說現在的這些人,早就無藥可救了。」
「笑貧不笑娼,什麼都往錢的方向看,別人一旦有了錢,那別人講什麼,他們就信什麼,聽完以後,他們就會以為自己可厲害了,可牛逼了,可能耐了。」
「之所以到現在還是個廢物,完完全全就是自己懷才不遇而已嘛。」
「但...事實上,除了這些人以外,還是有很多正在努力的人嘛,在努力地活著,不僅僅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家庭,為了愛人,或者為了其他某些理想之類的...」
「在去往理想的途上,我們...每一個人都難免會遭遇失敗吧?」
「小的也好,大的也好,或多或少,都能算是失敗,但即便是面臨失敗,還是懷揣著莫大的勇氣,讓自己重新站起來,哪怕是摔折了腿,也要勇敢而且用力地走下去...」
「大口大口地呼吸,大口大口地吐氣,像是在奔跑,又像是在和心愛的人一起滾滾床單,這都是一樣的,都是有溫度的,正是有了溫度,我們才能算活著,正是活著需要面對生老病死,我們才敢斷言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是...」
「存在的。」
他說,「我們真真切切地來到過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