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自願相托
皇帝的目光,饒有興緻的在兩人之間游弋,終是又出聲詢問。
「可朕兩者皆不信,又該如何?」
「理司之職,可作監管。」顧茗煙乾巴巴的應了一句,本還有話要說,可看著蕭祈然的冷眼,又死死抿著嘴,把話咽了回去。
多說多錯!她尚且還不知剛才說錯了哪裡!
皇帝卻笑:「有話不說,朕可要治你的罪。」
「人心自私,當可利用一番。柳氏大家遮天蔽日,其下卻是散如星辰,高低有變,自有人願出頭替皇上排憂解難。」顧茗煙脫口而出。
「不錯。」
皇帝淡淡說著,以帕子草草擦了手,對她揚揚手。
顧茗煙看蕭祈然眼神更寒,心裡有些慌亂,可仍礙於皇帝權勢,慢騰騰挪了過去。
未聽得一言,顧茗煙卻被皇帝屈指,輕輕彈了腦門。
低呼一聲,顧茗煙急急的捂著腦門,一雙眼睛瞪得圓溜溜看他。
「你這丫頭,缺敲打的很。」
顧茗煙腦袋一歪:「就……真敲打我一下嗎?」
「向天子進諫,合該恭順有禮,字斟句酌。」皇帝看她。
「我斟酌一整日了呢……哎呀。」顧茗煙猝不及防又被敲了一下,額頭紅了大片,她趕緊閉著嘴不說話了。
皇帝長得帥,被敲打兩下她也忍了。
但這手勁兒也太大了吧!
皇帝還笑:「直言進諫不可取。」
顧茗煙先是一愣,后又認真的點點頭——皇上這是提點她呢。
「不過朕只喜歡你這般快言快語的性子。」皇帝話鋒一轉,正色看她:「溫白下毒殷子凌之事,你以為該如何?」
溫白心裡忐忑——只怕顧茗煙要藉此給她穿小鞋。
那邊蕭祈然不動如山,手中白玉盞已是碎裂著,發出輕微聲響。
「那我現在是該委婉,還是直言?」顧茗煙小心問了句。
皇帝失笑:「怎麼想怎麼說。」
「無人受傷,大可不說。」顧茗煙這才坦言,笑盈盈的看向溫白:「無論是於赤心,還是天楚,此事若廣而告之,定會出事。」
於赤心其他皇子看來,溫白給殷子凌下毒,興許溫白是受哪位皇子指使。
於天楚,溫白與蕭祈然情誼深厚,當年溫白消失興許也是蕭祈然一手操縱,是為拉攏赤心。
如果不是為了蕭祈然……
她也不想給溫白說情來著。
想到這裡,她小心的看了眼蕭祈然,卻看見一雙充滿敵意的眼。
顧茗煙腦子裡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我是不是又說錯什麼了?
她滿臉茫然時,身邊的皇帝卻是將蕭祈然的眼神盡收眼底,只淡淡道:「既如此,暫不追究,只溫白丫頭一個姑娘,無名無分的伺候在祈然身邊也不太好……」
無名無分?
伺候?
這話怎麼聽起來,根本就不是在說師兄妹!這分明是……
我怎麼沒聽說過這茬!你不是還準備把她嫁人的嗎!
顧茗煙聽得寒毛直豎,一雙眼死死盯回了蕭祈然。
蕭祈然眼底也劃過一絲詫異:「父皇,我待溫白如親妹!」
「朕卻不想收個義女。」皇帝的眼神驟然冷了下來,「既如此,封溫白丫頭作皇子近侍一職,倒也能名正言順的留在你身邊。」
皇子近侍,不過七品官職,在這盛安城內不值一提。
溫白瞳孔微微收縮,卻還是得跪下行禮:「謝皇上隆恩!」
皇帝淡淡一揚手,示意她起身,聽著耳邊風聲驟起。
「白准,叫人都下去。」
「是。」白准公公應是,便吩咐著宮人們離去,卻又親自將剛才那盤青筍遞了上來。
其間,皇帝輕輕點了點顧茗煙的頭:「去看看皇后。」
「好。」顧茗煙悠悠站起身來往外走,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叫白准公公取了筆墨紙硯來,寫了張單子,恭順的交到皇帝面前:「便是此毒,慢毒無需解,葯膳即可。」
瞧著顧茗煙那雙眼睛晶晶亮,白准公公則代為接過。
「朕來日再賞你。」皇帝神色如常,只瞥了那單子一眼。
「皇上能護我一二,便是最大的賞賜了。」
顧茗煙也斂去方才的淺笑,恭恭敬敬的朝皇上行了禮,方才跟著門外的小太監離開。
水榭之中,唯有溫白聽不懂,看不明,並不知道他們打的什麼啞謎。
蕭祈然的神色也不算明朗,只認真的看向皇帝:「這青筍有毒。」
「丫頭一口便嘗出。」皇帝嗤笑一聲,慵懶的撐在這扶手上,目光淡淡注視著外面的銀月:「朝臣們支支吾吾不敢說的話,倒是叫個丫頭說個清楚。」
「朝臣們大多在意家族榮光,此等提議,結果不外乎一損俱損。」蕭祈然手中的白玉盞化作齏粉,隨風飄散,聲音也冷:「可父皇……她本就不受顧家待見,您叫她如此直言,豈不是將她置身火坑裡嗎?」
「那也總比,柳氏顧氏恨朕來的好。」皇帝眼睛眯成一條縫,卻又輕敲了下桌子,淡淡道:「就連這毒,也是朕叫歐陽給朕下的。」
蕭祈然不為所動,溫白卻是神色一變。
小小動作,盡數被白准公公收入眼底。
下一刻,皇帝才笑看溫白:「時日不早,派人送溫白丫頭去殿中休息罷,可別吹壞了身子。」
溫白恍然回過神來,點頭應是。
跟著小太監往外走時,正聽見皇帝輕聲開口:「今日下毒,是要叫之前欲毒害朕的人,露出馬腳來……」
溫白暗自記下,跟人離開。
她並未察覺到……
皇帝的目光自始至終都落在她離開的背後。
直等到她徹底離開,蕭祈然才略有不解:「父皇,你剛才的話……」
「顧茗煙也好,溫白也罷。」皇帝瞧著眼前的兒子,露出了几絲柔軟,笑道:「朕要你身邊的人待你真心,自是要試一試。」
今日下毒之事,只有在場幾人知曉。
如若今日之事被其他人知曉,便是他們中有人傳遞了消息出去。
「聽來,父皇已然試探過顧茗煙了。」
皇帝卻只無奈的看他:「那夜她入宮,朕本想賜死了她,也好叫你們幾個孩子斷了念頭。」
「可她活著走出來了。」蕭祈然呼吸一滯:「為何?」
「她說朕的一杯毒酒殺不死她。」皇帝悠悠起身,從蕭祈然背後經過時,輕拍他的肩膀:「她還說,這條命是你護下的,生死也該由你來定……」
原來,並非是父皇將顧茗煙的性命交託於他。
而是她自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