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殘荷聽雨

金子也不知道為什麼，很多事情都沒有像以前第一時間告訴秋香，也許是覺得她服裝店太忙，又要照顧女兒的原因吧。

吃完飯振華送金子回來，只到路口，金子就說明天要早起趕火車，不留他喝茶了，振華很知趣的跟她道別離開。

金子沒想到從鷺島到蘇州的火車要30幾個小時！雖然她覺得火車比班車好很多，可是30幾個小時還是有點漫長。

金子從上車就開始坐立不安，想閉目養神又睡不著，倒是旁邊一個健談的上海姑娘小芳精神得很，一直主動搭訕金子。

小芳的體型起碼有金子兩倍那麼寬，所以金子的位置有一半都是小芳占著，她身上那超級發達的汗腺分泌讓金子呼吸都有壓迫感。不過小芳的笑臉讓人看了很舒服。

小芳說她原來也跟金子一樣瘦，因為眼疾吃了很多葯，突然就越來越胖，根本控制不住。

「那時我剛好懷孕有了寶寶，男朋友家不同意，還硬要我把孩子拿掉，我沒同意，獨自把孩子生了下來。他父親扔下幾千塊錢就消失不見了」小芳輕描淡寫的，好像在說一個別人的故事。

「後來呢？」金子很擔心那個孩子的下落

「我一個人把孩子帶到六歲，其中的苦是你根本想像不到的！家人唾棄，朋友疏遠，孩子生病，還要背著孩子上班。好幾次我都想死了算了」

聽小芳口氣，孩子最終還是帶大了，金子舒了口氣。

「兒子六歲那年他父親出車禍，醫生說以後都不會再有生育能力。這時候他們家想起我的兒子，各種糾纏胡鬧，硬要把孩子帶走」

「然後呢？」金子的心又被吊起，她想到秋香當時爭取女兒撫養權的艱辛

「當然是他們贏了，因為大家都認為我沒有能力撫養孩子，不能給他最好的教育，不能給他安定的生活，可他們忘了是我一個人把孩子養到6歲！」

小芳的聲音終於有了一點波動，不過最終還是歸於平靜「我想通了，孩子跟著我確實比較苦，反正是我的骨肉，誰也改變不了。所以我把孩子給了他們」

金子忍住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再沒覺得小芳龐大的體型讓她有窒息感，她身上那強烈的汗味也沒那麼刺鼻了。

「我也剛剛辭職，去蘇州看朋友，第一次見面，心裡有點緊張」金子說出了內心的忐忑。

「是網友嗎？最好不要太相信網戀，我孩子他爸就是網戀認識的」小芳盯著金子認真的說

「嗯，聊了幾年感覺還可以，不管結果怎麼樣，總要給自己一個交代」金子想親眼看看小天是不是那個夢中大鬍子。

「通過文字，我們只看到對方想給我們看的部分，或者是我們希望看到的東西，現實可能完全不一樣，要不怎麼都說網友見光死」

「反正還沒上班，就當出來散散心，看看聞名天下的蘇州園林」金子笑笑，她相信小天不是壞人。

「有空來上海玩，我給當你導遊」小芳非常熱情，還主動留下了聯繫方式。

金子很樂意的跟她交換了電話號碼，對小芳這種樂觀主義者，金子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火車到蘇州站已經天黑了，小芳狡黠的笑笑「玩得開心點，兩天後聯繫」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金子在出站口找到小天，他還是跟視頻里一樣，小寸頭，眯眯眼，不同的是臉頰有一大片黑色的鬍渣，笑起來人畜無害的天真溫暖。

「怎麼樣？跟想像的相差很多嗎？要不要先喝杯飲料壓壓驚？」小天看金子盯著他的臉，笑著調侃，倒是把金子說得不好意思了。

晚上他們就去「老娘舅」吃飯。這是一家以健康飲食為經營理念，綠色無公害基地供應原料的中式快餐企業。

金子來之前就在電腦上查過「老娘舅」：是國內第一家攻克中式快餐標準化難關的企業，也是國內第一家實現60秒快速主動供餐模式的企業。

「沒想到你了解得比我還清楚，我也是第一次來，你們鷺島也有老娘舅連鎖店嗎」

「也就百度了解了一點，沒有實地體驗深刻，看來確實不錯，我們那裡不知道有沒有」金子這兩年在幼兒園上班，除了跟秋香她們偶爾去吃海鮮，自己都是固定一家小店吃麵線糊，乾淨又實惠。還真不知道鷺島有沒有「老娘舅」

吃完兩人一起回酒店放行李箱，那是小天提前幫金子定的標房，房間挺寬敞的，還有個玻璃淋浴房，金子探頭進去認真研究了一下，轉身差點撞上站在旁邊的小天，兩個人都有點尷尬。

「今天不早了，就附近走走吧，明天再去拙政園」

在酒店附近轉了一圈，東拉西扯的閑聊。才晚上九點多，附近很多店鋪就已經打烊關門了，不到一個小時，兩個人又轉回了酒店。

站在房間門口道別，金子看到小天眼睛里有星星點點的亮光。

「要擁抱表示一下嗎？」小天的聲音有點低沉，金子咧嘴笑笑沒說話。

小天環住金子的腰，有點彆扭的熊抱，金子能感覺到小天火熱的體溫，還有搭在腰上微微顫抖的雙手，他身上有一種很好聞的味道。

過道有人走動，小天趕緊鬆開手，兩個人都忍不住笑起來。

金子以為他會說進房間坐一會兒的話，可最終還是停在門口揮手道別離去。

不知是太累還是跟想像的有點差距，金子背靠著門站了很久，她甚至希望小天突然又回來敲門。

直到腿都站酸了，金子才轉身鎖門，發現門鎖有點問題，居然不能反鎖！

她搬來方桌跟靠背凳頂住門，再把皮箱疊放在椅子上，然後把整個房間每個角落檢查一遍。

這是金子睡前的習慣，特別是梅家村那燈光昏暗的房間，她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用棍子在床底和房間每個陰暗的角落到處捅捅，只有這樣，她才能安心上床睡覺。

蜷縮在床的一角迷迷糊糊睡到天亮，金子吃完早餐又在四周逛一圈才看到小天出現在酒店門口。

今天去拙政園。入園就碰到一個旅遊團，導演邊走邊講解，金子拉著小天混在人群里蹭導遊：

拙政園的名字是根據西晉潘岳的《閑居賦》中「此亦拙者之為政也」一句縮寫而成的。與北京頤和園、承德避暑山莊、蘇州留園一起被譽為中國四大名園。

作為蘇州最大的古典園林，全園以水為中心，山水縈繞，廳榭精美，花木繁茂，具有濃郁的江南水鄉特色。花園分為東、中、西三部分，東花園開闊疏朗，中花園是全園精華所在，西花園建築精美，各具特色。園南為住宅區，體現典型江南地區傳統民居多進的格局。園南還建有蘇州園林博物館，是國內唯一的園林專題博物館。

相傳康熙年間，曹雪芹和他的祖父曹寅就曾住在這裡，並在此完成了《紅樓夢》初稿。

……

從東園中園西園再到南園，導演解說得非常詳細，最吸引金子的是「留聽閣」那滿池的荷花，碧綠的荷葉上滾動著晶瑩剔透的水珠，讓金子想起李商隱的「留得殘荷聽雨聲」。

可能是來過幾次沒什麼興趣，小天一路都在不停的看手機，有時還躲一邊打電話，金子忍不住問他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可別耽誤了，小天支吾著解釋：

「就是個學妹，最近心情不好，我沒事安慰安慰她」

晚上在小吃街兩個人都放鬆狂吃：蜜汁豆腐乾，棗泥麻餅，豬油年糕，叫花雞，吃過癮了手拉手回到酒店已經十一點多了。

晚上小天沒有離開酒店，離別的擁抱讓他們忍不住吻了彼此，誇張的是小天突然流鼻血，讓金子有點手忙腳亂，緊張了好一會兒才相擁入眠。

第二天去七里山塘。大詩人白居易從杭州調任蘇州刺史，開鑿了一條西起虎丘東至閶門的山塘河，山塘河河北修建道路，稱為「山塘街」，山塘河和山塘街長約七里，叫「七里山塘」。

聽說七里山塘是蘇州古代的鬧市區。如今繁華落盡，金子卻從那幾座彎月石橋，兩岸白牆灰瓦的古宅中窺探到蘇州的吳儂軟語、煙火人家，體驗水鄉古鎮的靜謐與恬淡......

一路上小天仍然抱著手機不停的關心著那個小學妹，甚至晚上躺在金子身邊，還看到他側身跟小學妹道晚安。

金子的心漸漸冷了下來，她決定明天就離開蘇州。

金子聯繫了小芳，就是昨天在火車上認識的女孩。她不想那麼早回鷺島，或者她覺得自己需要一個完全陌生的時空來消化種種惆悵。

「這麼快，明天就回去？你不是說辭職了要多玩幾天」小天有點意外。

「跟朋友約好了去上海」金子淡淡的，沒有任何猶豫

第三天在留園轉了一圈，被俞樾稱為「吳下名園之冠」的景緻還是沒留住金子的心，傍晚她在火車站跟小芳碰頭，一起踏上了去上海的火車。

中午跟翠芬通電話，知道金子第一次去上海，居然是跟一個在火車上認識兩天的朋友「你膽子太大了！萬一碰到壞人，把你賣了都不知道！」

金子沒覺得怕，她覺得自己運氣一直很好，好像從來沒有遇見過壞人

「可能是我太平庸，根本引不起壞人的注意」金子這樣調侃自己，眼眶裡卻有水花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