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抽屜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御川
風,至於窗前從未走近;雨,敲打著地面卻不再跨過毫釐。窗紗曳曳,無聲的空房間,只有隱匿在角落裡的影子。
於小川蜷縮成一團,光照不到的地方。這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馮雪走了。
留下的只有瀰漫的,稍縱即逝卻又綿綿不絕的雲海,夾雜著焦油和尼古丁的香氣;如今的小川已經無法離開煙草,他已經習慣了甚至開始享受這種苦澀中略帶煙草香,焦油和尼古丁附著在喉嚨的感覺,只有這樣才能讓小川的心略微平靜,但幾秒后悲傷與惆悵又捲土重來,一根接一根,一秒又一秒。
老秦把馮雪的屍體放入太平間的抽屜里,四面的寒冷,青藍色的光被冷霧照的上下流竄;蒼白的臉,黑紫的唇,水滴緩慢的從鼻尖滑落;微合的雙眼,彷彿仍要緩緩睜開。
從相見到相識,從相愛到相離;短暫的時日,僅有的浪漫;甚至感情的新鮮期還沒過。馮雪給小川帶來的太多太多,不僅僅是感情,還有成長、責任和信念。但自古「好事難就,佳話難成」加之小川未知、神秘且處處危機的身世;自責填滿心房,「是自己的厄運,才致使馮雪的離去」這是小川唯一的對於馮雪離去原因的解釋。
就在幾天前,馮雪安靜的躺在老秦的秦閣里,皖南二老本也說過還有一救,短短數日卻天人永隔。
得到馮雪死訊那天,小川先是一怔,隨後急忙招上一輛計程車趕去秦閣,急到光著膀子,只穿一雙拖鞋,蓬頭垢面。
來到秦閣,大門緊鎖,老秦站在秦閣外,還伴著皖南二老。
小川看了一眼老秦,什麼話也沒說,一頭扎向秦閣;這時老秦一把抱住小川:「小川,哥哥對不起你,但是現在馮雪的遺體還有很多後事要做,決不能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擾。」
小川根本聽不進去,掙扎著,企圖從老秦的控制中掙脫出來;這時,只見皖南老太將煙灰倒入手中,皖南老頭將一滴血滴入其中,攪拌均勻。
一道紅光閃過,小川只覺身體僵直,脊柱像是被什麼東西提著,並打上了鐵釘般的無法動彈。
「不!不可能!」撕心裂肺的哭喊,唾液從嘴角噴出,眼淚混雜著血管破裂所溢出的血水;小川全身散發出強烈的藍白色光芒,後背上的印記眼看就要被這強烈的白光掙破;小川的能力在這一刻終於迸發,然而這種力量就像是堵塞的馬桶,在疏通后一氣瀉下,隨之消散,轉為平靜。
頭微沉,小川應聲倒地。
皖南二老上前抹去小川身後被其打入的印記,隨之一系列按壓,類似點穴的手法,但看得出每一擊都點在骨頭上,每一擊指尖陷入體內足有半指深,且手指變換著組成各樣的手印;
再看小川,確也能感受到每次點穴的疼痛,隨著皖南二老之間的敲擊,疼痛由骨頭傳送到高級中樞,頭抬起,落下,有汗珠從額頭落下。
隔日
昏暗的房間,微微隨風閃爍的燭光,若隱若現的身影,靜靜地,默默流淚。
於小川雖然已經清醒,卻依舊無法動彈,兩行清淚止於顴骨,順勢向耳邊流去。那是他畢生所愛,是灰暗人生中唯一的一縷光芒;雪滿三月,葉滿枯泉。
門滋滋嘎嘎的作響,皖南二老徐徐走來:「莫做愁情哭故人,斷柳他鄉又成蔭。」
小川閉上雙眼,一是對皖南二老未能救回馮雪的氣憤,二是不願聽局外人將生離死別講的好似輕風。
「她還有一絲希望。」皖南二老望著小川,雖然僅有一根蠟燭的微弱光線,小川兩頰的淚漬卻依稀可見。
二老拉住小川的手腳,向上猛的一抬,向大腿內側及手內側發力一拳,瞬間向小川的腹部又是一記肘擊;只見小川的牙咬在一起,嘴已經扭成一團,額頭青筋湧起。
「試著坐起來!」老太背過身去將煙斗置於蠟上。
慢慢的煙斗里冒出青煙,小川也艱難的坐了起來:「能給我來一口嗎?」小川看著老太手裡的煙斗。
「我這煙可不是一般人能抽的了的,所謂一口丟魂,兩口丟命,三口屍首不存。」老太眯著眼,望向小川:「你確定想試試?「
說來,也的確,老太的煙用蠍尾毒提煉的精油,將煙葉浸泡足有一月後晒乾,這蠍毒捲煙在阿富汗、巴基斯坦等中東及東南亞國家很流行,這些國家大都是將蠍子干塞入煙中點燃吸食,會使人產生眩暈和極度的興奮感;而這皖南老太,竟然將蠍毒提煉出來,再將煙葉浸泡其中足有一月,可想而知其毒性必定是普通蠍子煙的十倍百倍,常人若是讓蠍子蟄到輕則紅腫、麻木,重則嘔吐、眩暈更有可能危及生命,老太常年吸食這中高濃度的蠍毒,年歲將百,卻依舊健步如飛、面透紅光。
小川猶豫片刻,斬釘截鐵道:「來吧,我還有什麼好怕的!「一把搶過煙斗猛吸了一口。
頓時,上下顛倒,天地暗淡,一股猛烈刺鼻的酸臭味夾雜著一部分液化氣的味道,從鼻腔、口腔湧入大腦,隨之而來的是從肺部開始的,貫穿腸胃的灼燒感。
「嗵!」小川從床上直接栽到床底,雙手捂著臉扭動。
「好娃娃!吸了一大口才摔個跟斗,不錯不錯,有奶奶我當年不服天不服地的膽量,更有奶奶我的魄力!可塑之才呀!」老太邊說邊笑,所剩無幾的牙隨笑聲擺動,唾液橫飛。
釋然,雖然這蠍子煙吸起來確實要命,但這種痛苦也確實能讓如今的小川相比普通煙草更能從馮雪離去的悲痛中抽離出更長時間。
痛苦過後,小川順著一旁的桌子,緩慢爬了起來,正當他要站直時,目光停留在桌子的中上端。
雙手撫摸著目光所注視的地方,這次他沒有眼淚,有的只是默默撫摸那個——抽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