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青蓮

第6章 青蓮

五天所有人對朱門充滿了傲慢與偏見,稱呼上也不例外,在趙菡萏口中,四榜成了四賊,二真變為二邪,如此明顯而絲毫不加以掩飾的稱謂,昭示著趙菡萏不可能放過朱門的任何人。

「二邪?呵呵呵,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朱門,二真是也。這個娃娃我要帶走。」

「朝三暮四,一個酒鬼,一個色鬼,這麼說,你是二邪之一,朝飲。朝老三,如果我說這個娃娃你帶不走呢!」

朱門二真,也好,朱門二邪,也罷,無論朝飲是否冒犯趙菡萏本人或是武當山,她都絕不可能簡單認輸舉手投降,眼睜睜看著朱門之人肆無忌憚地行事,在作為掩護的蒼天門店中。

她是店長。

代理店長也是店長。

朝飲頓住腳步,饒有趣味笑了起來,武當山和終南山自從分別與兩大武府勾結在一起之後,實力迅速增長,勢力劇烈膨脹,在炎天和玄天二部中,話語權也越來越重,他一眼瞧出趙菡萏身懷武當心法,心頭冒出疑惑,炎天的人怎麼在蒼天大本營天都,還是個代理店長。

「武當心法確有過人之處,但你阻止不了我。你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朝飲一生別無所好,獨獨嚮往「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的青蓮居士李太白,花間一壺酒,對飲成三人,仰天高歌去,不是蓬蒿人,何等的瀟洒飄逸,何等的恣肆汪洋。

青蓮居士同志是朝飲的愛豆,朝飲無時無刻不再為他打CALL,朝飲的一切都深深打上了青蓮居士的烙印,從內而外,從外而內,無所不在,無處不在。

「夢裡有時終需有,千金散盡還復來,滿園香風惹人醉,蓬門今始為君開。」

朝飲開始念詩,趙菡萏的心咯噔噔咯噔噔跳個不停,傳聞中朝老三一旦念詩,便不會立刻動手殺人,而是會有更可怕的事發生。

趙菡萏第一反應是好奇和興奮,終於可以親眼見證傳說中的二邪異術。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

表現最為突出,最先吸引她注意的,是李而立帶來的那個奇怪墨鏡男,也就是楊軛。

但見楊軛用力扯下墨鏡,使勁用盡全力擲出,砸中了處處家的辦公電腦,伴隨著刺耳毫無規律的電流激蕩聲,黑黢黢平整光滑的屏幕上緊緊嵌著他的墨鏡,緊接著楊軛開始撕扯身上的風衣,恐懼莫名,痛苦無狀,瑟瑟發抖,遍地蜷縮、打滾、掙扎。

「姑姑,疼,小軛不想沒有尾巴,求求你了,姑姑!」

「乖,小軛是個乖寶寶,不疼,不疼,很快,很快就不痛嘍,來呀,截!」

楊軛的腦中閃過斷斷續續的片段,滿面創容的姑姑鼓足勇氣大喝一聲,不顧他的再三哀求,紅著眼咬著牙讓人截了從小陪伴他成長的尾巴,下完命令后,姑姑扭過頭去,淚如雨下,潸潸不止。

「不要,姑姑,不要!」

聲嘶力竭的吶喊聲中,楊軛清秀的俊臉緩慢爬上數不清的鱷魚鱗片,從耳根蔓延到整張臉,最後爬滿了眼窩四周。

終於,楊軛的衣服突然癟了下去,一隻斷尾的江水灣鱷赫然出現在趙菡萏眼前。

活生生的常人,轉瞬之間變成斷尾之鱷,趙菡萏心突不已,一時無法接受,上面宣稱,江水灣鱷在幾十年前已經滅絕,活體早就無法在自然界尋到,灣鱷背腹上正態均勻規律分佈的七個五星紅斑,毫無疑問證明了它的品種。

相比灣鱷以人形的狀態生存,反而是已經被宣稱滅絕的灣鱷本身更讓趙菡萏吃驚。

不光是她,朝飲也沒料到,在楊軛變身之前,他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他所注意到的有能力與他一戰的非常人,僅有趙菡萏一個,萬萬想不到現場還有一個早已瀕危滅絕的江水灣鱷化形的常人,若不是親眼所見,他絕不會相信。

不過他的任務就是抓回逃走的小娃娃,其他的任何一切都與他無涉,他不會去管,也不想去管。

酒香降臨之地,時時演好戲,處處有精彩。

酒鬼朝飲親自出手,自然雨露均沾,不會允許楊軛一枝獨秀。

其他的處處家店員也好不到哪裡去,不是兩兩相互抱頭痛哭,互相抱怨嘮叨的爸媽,敗家的媳婦,不聽話的熊孩子,就是數落「有事鍾無艷,無事夏迎春」的垃圾上司,還能肖想可望而不可即最終嫁做他人婦的夢中女神······

有人吐槽房價已經到了決賽終點,打工人的工資還徘徊在預賽起點!

有人痛心疾首,滿心憤懣,先富的人只想更富,哪裡會帶動后富?

前面還是哥好弟好,下一秒就變成岳父在上,請受小弟一抱。

女店員們拋卻往日的種種齟齬算計,紛紛化身互為知心閨蜜。

這個說自家老公不懂溫柔,是根不通氣的木頭,那個說男朋友是個中央空調一拖五,準備明天就和他分手,更有甚者真摯吐露某某許久未見面的曾經的初戀同桌後天晚間約她在某某某某地點見面。

隨後,說著又開始對罵起來。

她多用了她一塊面膜。

她發朋友圈不給她修圖。

她搶了她的C位。

她多用了一天她們拼來的名牌包包······

總而言之,生命不息,癲態不止。

精彩的表演尚未落幕,朝飲注意到坐在轉椅上懷抱小女娃娃的年輕人沒有絲毫反應,難道這個哥們酒量好,需要更多時間吹酒風?

「香酥醪風」,不分常人非常人,都能使之進入毫無防備的醉態,心理防線為零的時刻,怎麼會偏偏對這個年輕人失效呢?

不管了,無所謂,反正中了「香酥醪風」的人,永遠無法醒酒,終其一生都將保持渾渾噩噩、醉生夢死的醉態。

年輕人縱使避免陷入癲態,直面內心,卻也再無法醒過來。

朝飲輕輕捋過頷下三綹黑髯,欲伸手抱起李而立懷中的囡囡,他只要那個逃走的女娃娃,沒有必要大開殺戒,他不是沒殺過人,只是這一次他不想沾血。

朝飲殺人是自由的,不殺人也是自由的,誰也不能強迫他殺人,誰也不能要求他不殺人。

「金龍才啖一口,天機已歸誠意,燒餅伏妖陣,合!」

這一次,朝飲不殺人,趙菡萏卻不能放過他。

在保證自己不陷入醉態的前提下,暗中用武當心法抵禦香酥醪風,率先出手困住朝飲。

四個黃橙橙的發出閃耀光茫的大炊餅將朝飲團團包圍,前後左右各一個,趙菡萏口中不停念訣,不敢片刻分神,只敢偷偷掀起眼皮一角,觀察朝飲反應。

但見朝飲不慌不忙,他不會因為自己不殺人而其他人卻要傷他害他而感到不值,殺人不殺人是他的自由,不需要他人的行動和價值判斷,同樣的,朝飲也不會因為自己殺人而被人放過不追究而感恩,他此刻所念唯有破陣。

捻須。

念詩。

青蓮,老弟,同志的詩。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激揚而高亢的嗓音自燒餅伏妖陣中不停傳出,趙菡萏腹誹,朝飲難道是「不念詩會死星人」,怎得動不動就念詩?

你以為你是「詩仙」青蓮居士同志啊?

對月舒懷的朝飲突然一步橫跨,雙掌排出,原本漸漸低落的語調再次竄高,彷彿釋出洪荒之力,情緒炸裂。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轟隆一聲,朝飲以力拔山兮的豪情壯志和慷慨氣概,飛出一掌,打散一個炊餅,趙菡萏趕緊補位一個,雙目緊閉,再也不敢大意,萬試萬靈的燒餅伏妖陣真的很可能困不住朝飲。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杯莫停」唱罷,朝飲語氣漸漸變得柔和,輕輕的他,輕輕地向兩個方向,拍出輕輕的一掌,啪、啪,兩個燒餅應聲而碎。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朝飲收起進攻架勢,娓娓道來,親昵耳語,趙菡萏則相形見絀,一面抵禦「香酥醪風」的侵蝕,一面費力維持燒餅伏妖陣。

朱門二邪若是在她面前走脫,她無法向任何人交代。

趕緊補上被朝飲擊碎的兩個,為了保險,趙菡萏使出全力,放棄使用武當心法抵禦香酥醪風,一上一下又加了兩個大炊餅,只要能在陷入醉態前制服朝老三,一切問題都將不再是問題。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不妨你我來AA。」

朝飲不慌不忙,不緊不慢,繼續著青蓮居士同志的名篇《將進酒》,口速越發快了起來,興緻越發高昂了起來,大有不完篇不罷休的氣勢。

趙菡萏則聚精會神維持伏妖陣,顧不上抵禦「香酥醪風」侵蝕,醉態漸萌。

「五花馬、千金裘,一朝出了午門口,與爾同銷萬古愁!」

朝飲身形不斷騰挪轉換,避開緩緩壓縮的燒餅陣,用唱腔念出了最後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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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敲響了喪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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