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有天醫生架不住木南的軟磨硬泡，還是說出了她的病情。

「你的肝臟很奇特，這個正常人的肝臟一般都是只有一種特質，或者說只有一種化學物質，可是你的卻有兩種，就像一半是你的，另一半是別人的，更難的是這兩種不同類型的肝臟是如何在你體內生存並維持下來的？」

醫生語重心長的說著實話，也在仔細觀察著病人的表情反應。

木南的反應是——沒有反應。

他傻了，他不知道自己何時還有這種怪病，但聽起來會是個悲劇的開始，具有一般學識的人都知道，不同的兩種物質是很難在一個母體上共存的，用醫學專用術語來說就是會產生排異性。

「最壞的情況是什麼？請說實話，到這會了，我也什麼都不在乎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唄？」

醫生扶了扶眼鏡，「就是死，兩種物質是不可能共存於一個人的體內的，排異性發展到後期，就是肝臟失去它的效用，成為擺設。」

「我是否……該準備後事了，我的意思是，我還能做些什麼？還是做什麼都白費，就這樣躺著等待死亡來臨？」

木南有些語不搭調的錯亂。

」這得看你個人的意願，從醫生的角度來看，我還是建議你換個肝臟，最好是整體換掉，當然，這將是一筆不菲的開銷。」

「我有錢，大夫！」

木南大聲說，「歐洲，美洲，非洲，你給我找唄？多少錢我也買，只要能換到我身上……」

「你先別激動，我必須告訴你一個殘酷的事實。」

醫生用最考究的手勢指點著熒光屏上的片子說道，「靠買來的肝臟移植成功的概率很低，主要是配型不會成功率很高，一般是在百分之零點零零零一左右，你不要抱太大希望，還是現實點。」

」什麼意思？」

「就是，只有十萬分之一的成功率能找到適合的肝臟來配型。」

木南在-沉默中淪陷了，他懂醫生這句話等於判了自己死刑，雖然是以最為柔和的語氣來宣讀這判決的。

「除非………」

木南急道，「除非什麼？這檔口就直說，我不在乎再多來幾個更壞的消息。」

「除非……你的直系親屬來主動捐肝臟，成功率也許會大些，我是說也許。」

在和醫生談完話后，木南拔掉了輸液管，在眾醫護人員的驚嘆式的矚目下毅然離開了醫院。

他還穿著那身藍白道子的病號服。

「你怎麼擅自出院？怎麼不聽人勸？病成這樣了，還牛逼什麼？」

蘇瑩瑩在身後追出來拽住了木南的袖子，急切之情溢於言表。

木南回頭看著蘇瑩瑩，這個讓他抓心騷肺的女人，「這是我的事情。」

蘇瑩瑩一下子被噎住了，她冷靜下來換了種口氣，「你是說你想死別人干涉不了是嗎？你不聽醫生的話我不管，可你必須聽我的話！」

「警察可以隨意關人，隨意放人，但你能隨意控制我的人身自由嗎？笑話。你先回去把你的套裝穿上再帶兩副銬子像差役捕頭那麼回事再來逼問我吧。」

蘇瑩瑩的手還是死死沒有鬆開，眼睛有些發紅，在急眼和哭泣之間徘徊著。

「可……可我不能就這樣看著你沉淪下去。」

木南大怒，吼道，「憑什麼你！」

「我愛沉淪！」

「我熱愛自己半死不活的苟延殘喘著！」

「我對我現在的狀態很滿意，很中意！很開心！去管好你家的木工寶寶吧，我不喜歡和木匠的女人瞎摻和，我對木器過敏嚴重。」

蘇瑩瑩的淚水像決堤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奔流不息而出。

「憑我……愛你……」

蘇瑩瑩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淚，梨花帶雨的看著眼前的絕心之人，「就憑我愛你，夠不夠？」

「就憑我喜歡你的無恥，喜歡你對什麼都不懂裝懂一竅不通，卻又逢人便滔滔不絕的忘我自信行不行？就憑你在號子里被餓了兩天，還故作玄虛的以自認為洒脫的步伐走向我的樣子，更愛你為我買而你卻嗤之以鼻的兩串臭豆腐行不行？！這些夠了嗎？啊，木南？」

木南無話可說，他震驚了，像一尊東羅馬古雕像一樣孤獨的站在風中，瘦弱的身軀使得寬大的衣服被風吹成了抹布狀肆意的飄著。

「你滿意了吧？」

蘇瑩瑩的眼淚還在流著，混合到嘴裡一起跟著乾涸的唾液吞下。

「你不就是等我說這些話嗎？這下滿意了吧？這下你把我看透了吧？對，我就是典型的外強中乾的人，平常那些冷峻和肅穆的不可一世都是裝的，就連穿上警服后不可侵犯的樣子連我自己都討厭，你知道嗎？我都不敢照鏡子，看見鏡中自己的樣子，就像自己看著一個犯罪嫌疑人在受審時一樣令人唾棄。你說得對，受審的滋味是不好受，可你試過自己被自己審判的滋味嗎？不瞞你說，我不下十幾次的想從跳樓一死了之，可現實告訴我，我不止是為我自己活著，我還要為許多人活著，我的生命早已不屬於我了………」

蘇瑩瑩說了很多很多，但木南只聽出一個信息——她是坦蕩的。這個詞很適合她，沒有浮誇沒有修飾，只是單純的自我表達，木南的決死心靈再次被這個比他絕心更大的女孩震動了。

「那……那你和二飛？」

「我說過，我和他之間的事情很多是你所不懂的，也很複雜，並不是你單純的想象的那樣錢與肉的普通交換，我這個情況比這個更慘。」

蘇瑩瑩有氣無力的回憶著，「當初要不是我家裡不出那事，也不會遇見他，也就不會有今天……」

「三年前，我警校剛畢業，穿上新警服的我正準備懷抱著鐵肩擔道義，長空行萬里的壯麗思想大展鴻圖之際，我弟弟病倒了。原來以為是一般的小病，可檢查出來的結果卻讓我們家一夜之間又回到了解放前。」

「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三型。」

「也叫伯基特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