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與死人比較
「你還不趕緊去看看!」雲川回過神來,扭頭對楊清沄催促道。
「她一會就會回來的。」楊清沄看了看還在晃動的門帘,神情淡漠地說道。他想著正在經歷磨難的宇文瀚,心中的痛楚更加重幾分。雖此事與宇文凌沒有直接關聯,但若不是她執意跟隨被人利用,事態也不至於發展到如此境地。為何自己拼了命想要保護的人,最後都保護不了呢?想到這楊清沄不禁眉頭橫鎖,握緊了拳頭。
雲川無奈地看了看盛澤,盛澤頭一撇,馬上說道:「別看我,我可不去!這位妹妹心有所屬,我可不做這自討沒趣的事?」
「我去看看吧,她一個女孩家,人生地不熟的。雲川,一會你幫我把湯藥溫一下。」雲浠說完拍拍手,站起來追了出去。
雲川起身走到帘子口看著雲浠遠去的背影,唉聲道:「雖然這小姑娘脾氣火爆,但也算是性情中人。她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想想也是個可憐人。」
「世間萬事過猶不及,感情更是這樣,陷得太深傷人傷己,淺嘗則止最好。」盛澤看著一旁坐如磐石的楊清沄搖搖頭感嘆,心中對宇文凌頗有同情,雖不太喜她的性子,但他對女子都能多幾分寬容,用他的金句就是「世間無不可愛的女子,只有不解風情的男子」。
「你倒是淺嘗則止,但為你成痴成魔的女子也不少啊。」雲川說完扭頭偷偷瞄了一眼這個讓宇文凌痴魔的男子,只見他坐在榻邊,微閉雙眼,確實是帥氣逼人,冷峻英朗,一時不覺得心思有些蕩漾。
「我呀,我是太招人喜歡,而且心腸又太軟,才總生出諸多煩惱。我跟這位楊兄的心腸折中一下,估計就恰到好處了。」盛澤開著玩笑,吃完最後一粒葡萄,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腰身,看著一旁無聊地擺弄著燭台的雲川說道:「我們來說說正事吧。雲川,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不是不同意他帶著這位傷號回中原,而且還要跟他一起去黃卑取雪蓮?」
「你怎麼知道?」雲川抬頭驚訝地看著盛澤,「真是知我者小王爺也!」
「你如果不這麼做,你還能叫雲川嗎?」盛澤佯裝生氣地敲了下雲川的腦袋,「那我問你,你知道去哪裡取百年雪蓮嗎?」
「當然是去黃卑呀!從你這過去,快的話一兩天也就能到吧。」雲川摸摸腦袋說道。
「呵呵,我告訴你百年雪蓮不在黃卑。」盛澤一說,雲川和楊清沄都趕緊豎起了耳朵,「不過,你答應我三件事,我告訴你些重要信息。」
「哈哈,我就知道你不會袖手旁觀的,我們什麼交情,還用講條件么?你別賣關子了,趕緊講!」雲川湊到盛澤跟前催促道。
盛澤凝視著面前這張如春花般絢爛的笑顏,卻不為所動,眼角媚笑地逼近雲川,盯著她的雙眼強調道:「你先答應我!」
「行,說吧說吧,我都答應你!」雲川瞪了一眼,回坐到案幾邊說道。
盛澤輕嘆一聲說道:「第一,你武藝不精,不能逞強,要保證自己性命無憂;第二,不能答應明成用你自己做交換,任何條件都不行;第三,若事情敗露,你就跟明成說是我中毒,為我索取。」
雲川有些不理解地說道:「你這是什麼交換條件啊,這第一,我當然知道啊;這第二,如果能有交換這等好事,我可以見機行事嘛;這第三,當然不能把你給坑進去了。這件事背後的利益我還是心裡有數的。」
「這背後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你只管答應這三點就行。」盛澤堅定地說道,俊美的臉龐上流露出少有的凝重神色,「你若不答應,這信息我就不說了。」
「盛澤,你,你這又何必呢?其實啊,我都想好了,先來個絕世神偷,若不成我就上演苦情戲碼,若還是不買帳,我就來個苦肉計。」雲川故作鎮定的說道。其實對於百年雪蓮,她確實沒有十足的把握,但就算只要有一線希望,她都願意斗膽一試的。
「什麼苦肉計?怪不得侍衛說你要了一把刺客的毒劍?怎麼,想刺自己一劍啊!」盛澤問道,眉頭緊皺,劍眉挑起。
「刺自己?我有那麼傻嗎?我讓你的侍衛找人拿那把劍做個匕首,最後實在沒辦法,我當然是找能打動黃卑可汗的人了,只要百年雪蓮一出現,我們就好辦了。」雲川把自己的精心部署說了出來,雖然不能保證萬無一失,但這已經是她覺得最妥當的辦法了。
「你這是什麼餿主意?!如果你用了這個所謂的苦肉計,萬一你的身份敗露,這就是突桑與黃卑的恩怨了。這個匕首你是見不到的,還是言歸正傳吧,答應我這三個條件,我告訴你怎麼做。」盛澤料想果然沒錯,雲川一心重義,又對族群之間事物不了解,定會做出危險的決定。
雖然此次是為自己的救命恩人,但也不能陷盛澤於不義啊。難道突桑與黃卑的恩怨是大,夏夷與黃卑的恩怨就不算事了么?雲川心裡盤算著,正欲辯解,身後一個堅定的聲音響起:「雲川姑娘,你無需如此冒險。你只需幫我引開黃卑的人,其它的事情交給我來辦。就算要走到要挾這一步,我來做就行,你不需參與進來。」
雲川扭頭看去,心中一絲暖意升起,秋水般的目光凝視著楊清沄,楊清沄沒有絲毫察覺,也走到案幾邊說道:「謝謝你們的好意,無論結果如何,我楊清沄定銘記在心。但此事確是我家事,我不希望你們無辜涉險。就按照我說的來辦吧。」
「這件事是不是你的家事,也不能由你說了算了。竟然雲川重情重義,我當然希望你們都能好好的去,好好的回。你們要知道,這次去取的不是一件普通的物件,百年雪蓮,是黃卑的傳世之寶,你們冒犯的是整個黃卑的權威和尊嚴,事情一旦敗露,就是族群部落之間的大事。所以,如果神不知鬼不覺拿到最好不過,若不然,我說的就是最好的辦法。」盛澤定睛看著眼前二位,神色嚴肅地說道。
「嗯,盛澤,你說吧,我都聽你的。」雲川明白盛澤的苦心,感嘆自己還是想的太過簡單,從未涉過政事的她,完全忽略了百年雪蓮背後的重大關係。
「好。下面我們就來說說百年雪蓮藏在什麼地方。」盛澤示意兩人坐到案幾邊,將吃食挪在地毯上,說道:「百年雪蓮此時不在黃卑,黃卑可汗將它帶到了月氏部落。」
「是雲石大會?百年雪蓮帶到那裡去幹嘛?」雲川不解地問道。
「後日五月十五奇石亮相、雲石大會召開,黃卑的百年雪蓮、突桑的圓月寶刀、西禹的通靈碧璽和我族群的秦龍弓箭,會一同展出。這也是在黃卑最後定下參加雲石大會時的提議。但這時耳目眾多,不宜動手。明日晚上四大族群參加歡迎宴會,這就是最好的下手時機。」盛澤說道。
「多虧你消息靈通啊,我還真不知道連咱們傳世之寶都要參加雲石大會呢,黃卑也是前不久才決定參加雲石大會的。」雲川滿面春風,佩服地看著盛澤。
盛澤依舊一副嚴肅表情,拿出一個黑色小匣子遞給雲川:「百年雪蓮,見光則枯,入水則化,你取三瓣放到這個小匣子里,這個小匣子可以保其藥效。」
「你連存放百年雪蓮的匣子都有?我聽說存放百年雪蓮的方法來自於黃卑秘術,你是如何得到的?」雲川好奇地問道,接過匣子仔細端詳,拿在手中冰冰涼涼的,似乎是木質,但也看不出什麼材質。
「這個我自有辦法,你趕緊收起來。」盛澤用手指沾了點酥油茶,在案几上比劃道,「明日晚上是四大民族的歡迎宴會,後日有牌匾的外來人士才能進入。你們凌晨早點出發吧,到月氏部落已至天黑,是最好的時機。這裡是明成和尚度可汗的氈房,這附近都是黃卑休息的地方,宴會在這裡——月氏部落的中心,大概相隔一里。明日你們喬裝打扮成月氏侍衛潛入。這幾日月氏部落把手甚嚴,如果盜取不成,切勿太過聲張,靜觀其變。」
「四大民族這麼重要的傳世之寶同時亮相,就不怕有人搶奪么?」楊清沄不解地問道。
「這四大寶物對於我們各族,是傳世之寶不容侵犯,但對於外人而言,除了百年雪蓮還有傳說中的藥效之外,其他的也就是一個物件而已。這次雲石大會,可以說是近20多年來四大草原民族首次聚首,拿出傳世之寶,也是個象徵吧。」盛澤解釋道。
「盛澤,還是你想得周全。沒想到這短短半日,你都打探這麼清楚了。」雲川讚許道,「我覺得明日就能拿到雪蓮回來了!」
「你可千萬不要大意,一旦打草驚蛇,就難辦了。明晚若未得手,立即撤,天亮后再見機行事。如果四日後你們還未回來,我會派人傳話給明成我中毒的消息。」盛澤眉頭緊鎖,又將部署在心中演練了一遍,生怕自己遺漏一個環節,雲川就會遭遇危險。
「盛澤,放心,絕對不會到四日後的,你就安心在這裡等我們吧!」雲川感激地看著盛澤,拍拍他的手臂說道。
「多謝小王爺,我一定不會讓雲川姑娘有危險。」楊清沄起身拱手行禮,甚是感激地說道。
盛澤擺擺手,看了楊清沄一眼,若不是自己有所安排,真不放心讓雲川跟著這人去冒險,說道:「你也不必謝我。你們是在我的地盤上遇襲,還是為了救她,雲川要報恩,我當然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盛澤,你幹嘛說的我好像要去打仗一般。咱們放輕鬆一點好嗎?我們要養精蓄銳、行事從容,這才能成事嘛。雲浠和我的救命恩人這幾天我就拜託給你了,照顧好他們哈。我呢,自有天神護佑,定會拿到雪蓮平安歸來的。」雲川拍拍盛澤的肩膀,朝他抿嘴笑了笑。
「哦,對了,我答應雲浠去溫湯藥。瞧我這記性!我不跟你們聊了,雲浠說他一會就能醒了,我趕緊去把湯藥溫一下!」雲川拍了拍腦袋,端起早已涼掉的湯藥,打了個招呼就往外走。
「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先告辭了。」盛澤起身,迎著楊清沄相送的目光,低沉地說道,「清沄兄,你的文瀚兄就在我這好好養著吧。這幾日,我定會代你好好照看你的兄弟,如果雲川有什麼危險,你的兄弟,恐怕也會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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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部落四里地的一處山坡上,坐著一對碧影,一個輕聲哭泣,一個靜靜聆聽。
「他為什麼不來找我?」宇文凌聲音哽咽地說道。
「他要照看文瀚兄,走不開,所以讓我來跟著你。」雲浠遞給一塊絲巾,細聲說道。
「我知道,清沄哥哥是生我氣了。這次他是真的生氣了,他覺得不是我就不會受傷。可是我也不想的啊。」宇文凌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哭訴著。
雲浠輕輕撫著宇文凌的背,就像回到了小時候。雖然這個妹妹自小就有些驕縱,但對自己卻是非常依賴。每次想跟著楊清沄時,只能來求雲浠帶上她,仰著小臉,捧著各種好吃的,哭著說「你們帶著我」的樣子,總讓她無法拒絕,這種溫情恍如就在眼前一樣。
「沒有人會怪你,大家都知道跟你沒關係。只是現在形勢複雜,怕你有危險,你哥哥無暇分身,所以才讓你先回去。」雲浠安慰著說道。
「可是,他,他真的擔心我嗎?」宇文凌低著頭,聲音顫抖著問道。
雲浠心想:宇文凌對楊清沄的這份情誼,估計在兒時就有了吧。這兩日,宇文凌看著楊清沄眼神,目光如炬,如痴如醉,自己雖與楊清沄青梅竹馬,感情甚篤,但也不至於如此。可看著楊清沄對宇文凌的冷漠態度,雲浠心中五味雜陳,難以道明。
「你是他的妹妹,他如何不擔心你呢?我看他外表冷漠,但處處在為你著相。」雲浠溫柔地捋了捋散落在宇文凌臉頰邊的黑髮,接著說道,「給你安排馬車,在邊城找人接你,護送你回大淍。如果不擔心你,何必為你安排地如此周到?你細想想,是不是?」
宇文凌凝視著雲浠的眼睛,嘆口氣說道:「你很像我的姐姐,以前姐姐也是這麼開導我。」說完宇文凌沉默了一會,仰頭看著天空絮狀的雲朵,緩緩地說道:「不過你的眼睛不像她,你的眼神太沉重,她的眼神是那麼明快鮮亮,只要一出現,就如黃鸝鳥一樣輕快耀眼,她站在那裡,沒有人會注意到其他的一切。」
雲浠一時無語,低下頭迴避了宇文凌的哀戚的目光。是啊,那個明亮耀眼的小姑娘再也沒有了,現在只有這個沉寂冷郁的女子,在茫茫大漠中,用陰寒的月光掩藏著自己。
「你的這個姐姐。。。」雲浠心神回蕩,久違的親情湧上心頭,她多麼想再多品味一點八年前親人相伴的滋味。
「哎,不說了。我跟你這個外人說這些幹嘛。再說了,她的事我都想不起來了,我幹嘛要跟個死人去比較呢!」宇文凌擦乾眼淚突然打斷雲浠,把雲浠心中點燃的溫情生生撲滅。她站起身,把絲巾遞還給雲浠,說道,「不過還是得謝謝你,雖然我們才認識,但你的性格我喜歡,溫婉知體,不像跟你一起的那個大小姐處處跟我作對。也多虧你,跟我講的那些話,我才知道清沄哥哥的良苦用心。我這就回去跟他道歉,我都聽他的安排,只要他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的,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雲浠聽到「死人」二字心如針扎,眼神又黯淡下去,以前總覺得「親人相對不相識」是最大的苦楚,與宇文瀚他們重遇那幾天才明白,「相對不相識」並不苦,只要初心未變,也能欣喜以對。而更大的苦楚卻是在自己思念的人心中,自己早已如死灰般被遺忘,如草芥般不願被提起。
雲浠搖搖頭,想把這種情緒儘快從腦海里剔除掉,自己已經做了八年的「死人」了,這是不爭的事實,與宇文凌又有何干?他們常常記掛自己又有何用?自己又何必要因為一句「大實話」如此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