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冰點與解釋
「啊……」一聲尖叫響徹夜空,此時徐陽才看清出現在背後的並非熊瞎子、野豬和狼。
而是還睡眼朦朧的姚淑。迷糊的表情驟然變成驚愕,而後剎那間變成驚恐。
眼睛睜大,嘴巴張大,隨著腳步后挪,身軀失去平衡,她下意識的向著地面倒去。
火光之中,刀光犀利。徐陽本能之下,全力揮出一刀,怎麼可能是姚淑下意識就能躲過的?
尖叫聲刺耳,將徐陽徹底驚醒,巨大的慣性,讓他的開山刀繼續落下!
他能夠看清姚淑臉上的根根倒立的汗毛與急劇收縮的瞳孔!
想要收刀,卻依然根本無法做到。
「姚淑!」姚君的聲音有些失真,他的人猛地從帳篷中鑽出來,以極快的速度沖向兩人。
完了!徐陽一邊竭力控制自己的肌肉,一邊心中憤怒的咆哮,「快躲開!」
聲音尚未破開封閉的喉嚨聲帶,開山刀幾乎已經到了姚淑的身前。
徐陽似乎聽到了鋒利的刀刃划斷頭髮的聲音,看到了一片火紅刺入了自己的眼睛。
姚淑除了尖叫,什麼都忘了。任誰遇到這種情形,都會嚇得渾身激靈。
作為一個從未走出校園的研究生,姚淑哪裡經歷過這般驚心動魄的場面?
見鬼的習武本能,見鬼的反應不錯!我就不該同意姚君的威逼利誘,做姚淑的嚮導。
砰……
槍聲響起,徐陽手中的開山刀被一股巨力拍中,一團耀眼的火花爆裂。他僵硬的手指終於在這股外力作用下,重新恢復控制,順勢鬆手,或者說他根本再也拿捏不住刀柄。
在清脆的金鐵交鳴聲中,開山刀被崩飛出去。
突然響起的槍聲,讓夜變得更加安靜。此時姚君的身影距離兩人尚有三步,他正在掏槍。
長呼一口氣的同時,徐陽背上的汗毛也在倒立。
是誰?在睡夢之中,手槍都打開著保險嗎?他到底是在防備野獸,還是在防備什麼?
不過幸虧他第一時間開槍,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徐陽就算收住力道也難免砍傷姚淑,嚴重點甚至能將開山刀嵌進她的胸口!幸虧……這一槍不是朝著自己……
感受著後背一片冰冷,徐陽向前想要攙扶姚淑一把,她抖若篩糠,幾乎快要癱倒下去。
「老何,你瘋了!」姚君忽的停住腳步,黑洞洞的槍口卻指向劉安的帳篷。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徐陽動作稍微僵硬,他的手被姚淑一把打開。
「瘋子!你要幹什麼,要殺了我嗎?!」
歇斯底里,尖銳刺耳。反倒符合她小魔女的性格。
徐陽訕笑,想要解釋,可看著暴跳如雷的姚淑,他僅僅是皺了皺鼻子,後退兩步。
火光下,帳篷上一個拇指般粗細的彈孔正在冒著青煙。徐陽此時才明白,剛才那一聲槍響,卻是劉安帳篷中的人開槍,而無疑,打中開山刀的人在劉安帳篷之中。
老何!盲射?
徐陽本來冰冷的脊背,只覺尾椎到後腦都是酥麻的。
「姚局你應該慶幸。」僅留下一絲縫隙的帳篷被從內部打開,老何貓腰從帳篷中鑽出來。
帶著火藥氣息的槍口,有意無意的點向徐陽。
槍聲在叢林之中依舊回蕩,睡得再死的人也會從夢中驚醒。眾人紛紛從帳篷中鑽出來,七嘴八舌的詢問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兒?」
「有野獸過來了?怎麼還開槍了?」
「守夜的是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趕緊解釋一下啊!」
姚君掃了一眼不知何時已經站到徐陽身邊的武啟,將槍塞入槍套。對老何道,「放下吧!」
姚淑顫抖著蹲在地上,眼淚啪嗒啪嗒落在清掃出來的潔凈地面上。
劉安站在自己帳篷門口,手掌按在槍套之上,眼中跳躍的火苗忽明忽暗。
「怎麼了?」魯萌快步來到姚淑身邊,「姚淑,別哭了,無緣無故他怎麼會殺你?誤會吧?」
「萌姐,嗚嗚……」姚淑抱住魯萌,苦的稀里嘩啦,慢慢蹲下,似乎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
「他……」魯萌看到了站在徐陽身邊的武啟,閉口不言。
火焰在她臉龐上躍動,忽明忽暗。
啟哥,你把他當朋友,他真的把你當朋友嗎?如是心無他念,又如何費盡心機調查你!?
你看到了他什麼優點,讓你如此忘乎所以的維護他。
徐陽嘴唇張合,想要解釋什麼。
卻被姚淑以更快的語速打斷,「他要殺了我!鬼知道他的兩個夥伴到底是失蹤了還是被他殺了!他真是個瘋子!」
情緒激動,姚淑說出的話卻有理有據!若非心裡有鬼,怎麼會做出這麼激烈的反應?!
「什麼!?」劉安一愣,緊接著舉起早就握在手中的手槍,指向徐陽和武啟。他像是被惹毛了的獅子,口水四濺,「小子,我早就懷疑你不是什麼好鳥,敢傷害姚淑,你真是找死!」
劉前程拍拍胸口,緊跟著說道,「姚局,你安排的這是什麼嚮導?犯罪嫌疑人?為何我們提前不清楚這些?」
姚君向前想要攙扶姚淑,卻被她直接打開,「你還是不是我哥,到現在都不為我說句話!」
這便是你苦思冥想的試探計策嗎?!簡直是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姚君尷尬的收回手掌,趁勢將周圍場景收入眼底。
趙遠飛扶著關嶺教授和方紫方怡站在一起,冷眼打量著篝火旁邊的幾人。
劉前程有些激動,或者說害怕更合適,他站在四人面前,可眼底的恐懼卻掩飾不住。
在劉安用槍指向徐陽時,武啟微動,老何的槍便毫不客氣的指向武啟!
徐陽歉意的眼神消失,臉色平靜的像是一潭死水。
姚君聽到了本就薄弱的信任碎裂的聲音。這很不好!試探的目的沒有達到,反而起了反作用!姚淑,早知道你這麼不靠譜!
「姚淑,少說兩句,不要激化矛盾。這事兒我來處理。魯萌,帶她回去。」
在法理上,姚君是執法者,有權責處理這種突發的事情。在關係上,他是姚淑的哥哥。
「我不走!」姚淑倔強的揚起腦袋,「我是受害人!我要聽他的解釋,聽他的道歉!」
亮晶晶的眼眸之中,有尚未淌出的淚水,下面似乎隱藏著一絲得意。
只是那委屈的模樣,讓姚君實在不忍再用重語氣苛責她。
畢竟徐陽的反應實在太激烈,遠超自己的想象。那一刀讓他深刻感受到了死亡,現在回想起來,心跳都無法平息。
「你為什麼要攻擊姚淑,她應該沒有得罪你吧?」
所有人的目光如刀,讓晃動的篝火灼燒在徐陽心頭。
「姚局,理解一下,是殺人未遂!若非我機警,看到了帳篷上的影子,他差一點兒就把姚淑的腦袋劈成兩半了!那可是你親妹妹!我怎麼感覺你再故意淡化徐陽的惡意?!為了我的僱主考慮,理解一下,我不贊成繼續走下去。嚮導壞了,以後的路就都壞了!理解一下,公事公辦。」
看著朝自己解釋,卻將自己逼到牆角的老何,徐陽真恨不起來,他那一槍開的恰到好處!
「我覺得老何說的沒錯!姚局,我不管你和徐陽有什麼交易,事關隊伍安全,作為領隊我必須要調查清楚!如果你不能公正的對待這個問題,我不介意事後向你的領導反映!」
「你威脅我?!」
「姚局,我知道你不怕威脅。可我劉安同樣不怕威脅!為了大家的安全,他必須給個交代!這事兒我還真就管定了!」
「你真喜歡我?」姚淑聲音終於恢復正常,卻冰冷的可怕,「他是我哥,你放尊重點兒!」
老何拉住劉安,他真怕劉安手一抖,扣動扳機!
在近距離情況下,槍支不見得比格鬥高手的身手更快!特別是見識過武啟空手奪槍的能耐,老何沒有把握擋住暴怒的武啟而毫髮無傷。
「我……」徐陽剛要開口,便再次被姚淑啜泣著打斷。
「我只是想小解,過來跟他說一聲,可還沒拍到他肩膀,他就往前一竄,一刀劈下來!徐陽,我和你無冤無仇,就算不是朋友,你拿錢做事,為何如此對我?!」
「他很有問題!」劉前程大聲說道,「姚局,劉領隊說的對,這事兒必須處理!」
老何再次拉住想要開口的劉安,示意他不要表態,靜觀其變。
有姚淑這個將劉安吃的死死的存在,劉安的意見真的不重要!偏偏他還總覺得很重要!
老何和姚君對視一眼,看向姚淑剛才的站位,又看看仍舊擺放在地上的攝像接收設備。
「姚淑,你不該從背後去拍他肩膀的!」姚君嘆息一聲,「如果是我,這深山老林忽然被人拍肩膀,怕也是會反手就是一拳,這是習武之人的本能!這事兒你們兩個都有錯,你啊……」
「咳咳,姚小姐,理解一下。」老何關上槍支保險,示意劉安也把手槍放下,「這事兒確實不能完全怪徐陽,你至少該先知會一聲。不過,在說這些之前,咱們是不是先說說徐陽的事情,他的兩個夥伴失蹤,他具有很大的殺人嫌疑嗎?怪不得姚局一定要跟著!」
「我差點兒被殺,還是我的錯了?!」姚淑一臉不可置信,嘴巴嘟起,無比委屈。
「唉,我來說兩句。」一直沉默的關嶺教授開口道,「戰爭綜合征,又叫應激性心理障礙。我曾親眼見過的一件事,常年做在生死關頭打滾的雇傭兵,回家時,因為母親沒有敲門就走進他的房間,去叫醒他,他的第一反應便是抽出枕頭下的匕首劃過他母親的脖子。」
「他曾經在這裡遇襲,又過度依賴這攝像頭,沒有看到你的身影,沒有聽到你的聲音。腦海中第一聯想便是野獸,這或許真的情有可原。前程,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