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詐屍

昭舜四十一年，三月廿七，小雨。

成國公府，東苑。

褚寧揉著疼得發脹的太陽穴緩緩起身，四下看了一眼，飛速挑眉。

這是什麼破地方，她不是在北原郡府養傷嗎？

偌大的房間里，只有她方才躺過的地方放著兩條長凳，上邊置著一塊門板。除此之外，在她正朝著的方向，放著一張木桌，上面擺著兩盤已經不太新鮮的水果，以及一塊木牌——

繞過門板，褚寧朝木桌走去，垂眸看了一眼那塊木牌，皺了皺眉：「愛女鄢琳？」

靈位？

下意識抬起雙手看了一眼，褚寧心中驚駭。

這不是她！

這雙手，雖不似一般閨中小姐那般光滑似玉，卻比起她常年持槍握劍的手要細膩許多；攤開手掌，指根處也並沒有熟悉的老繭，只有些看起來略微粗糙的薄繭。更有甚者，這雙手指甲上還染了豆蔻——

大褚尚武，雖未曾明令禁止女子從軍，但實則軍中女子甚少。就連她自己，也只是女扮男裝入的軍營，哪裡會去塗這些東西？

再次睥了一眼桌上的靈牌，她心頭微震。

——這是鄢琳！

腦海中，有些埋藏久遠的記憶正破土而出，褚寧腳下踉蹌，退回了門板上。

鄢琳，成國公鄢士佟長女——她少時曾以七王世子的身份隨母親一同拜會過鄢夫人李氏，幸得與鄢琳有過一面之緣。小姑娘溫順乖巧十分愛笑，一雙杏眼明麗動人……

她居然死了？

指尖微微發顫，褚寧忍下心中悸痛，雙眼蒙上一層疑惑。

鄢琳死了，而她自己則是在北原之戰中受了重傷，傷重未愈又遭人襲擊，最後也丟了性命——如今，她的意識卻是活的，但身子卻是鄢琳的……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咣——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響動。

褚寧回頭，只見一個綠衣圓髻的小丫鬟身體僵硬地杵在原地，雙目圓瞪、臉色蒼白。

她垂眸斂去惑色，起身朝門外走去。那小丫鬟似乎是嚇著了，踉蹌著一腳踩到剛摔落在一旁的銅盆里，絆倒在地。

「……小、小姐？」丫鬟咽了咽口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磕磕巴巴地開了口，「小姐是來帶冬喬走的嗎？」

褚寧皺眉，還不等她回答，就突然聽到這自稱冬喬的丫頭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嗚嗚……小姐，您帶冬喬走吧嗚嗚嗚……」

見她有些獃頭獃腦卻仍是忠心的模樣，褚寧嘆了口氣，俯身去拉她。指尖剛碰到她肩膀，便惹得她一個激靈。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褚寧一把將她拉了起來。

冬喬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腕上那隻手，熱的。

眨了眨紅腫的雙眼，瞬間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姐沒死、沒死嗚嗚嗚，奴婢就說小姐不會死的。小、小姐這麼好的人，怎麼、怎麼會死呢……嗚嗚……」

聞言，褚寧指尖一僵，默默抽回手，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

好人就可以不用死么？

想她從軍十餘年，斬賊子宵小無數，行的從來只是正義之事，她自問無愧於君王、無愧於百姓，亦無愧於自己，卻還是死了。

捱過了病痛，卻捱不過人心——想不到，如今竟還有人相信好人會有好報？

不明所以地笑了笑，褚寧錯身往院外走去：「我餓了，廚房在哪兒？」

瞧著一身素衣的小姑娘站在院兒門口，冬喬眼眶一熱，瞬間兩行清淚滑落。見她側過身來看著自己，忙又胡亂揩了揩淚，破涕為笑：「奴婢這就帶小姐去！」

廚房沒有人，只一旁的桌板上擺放著幾盤精緻的小點心。褚寧也不客氣，挪了兩盤糯米糍和芙蓉糕過來，吃得肚皮微脹才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