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大小姐的人
褚寧沒回話,一言不發悶聲一拳便朝他面門襲了過去。
江白彥一驚,閃避間還不忘控訴道:年紀輕輕不講武德,非君子所為!」
褚寧咧嘴一笑:「我本就不是君子,守什麼君子之道。看招!」
陸家家大業大,別院內陳設華貴典雅,極具講究。兩人步伐錯落,稍有不慎便磕絆到桌椅板凳,江白彥索性邊防邊退,將比試場地拉到了院中。
大院內除了一處看台,還有一方不大不小的空地,正好適合比斗。
江白彥身材頎長,瘦而不柴,在北原軍中錘鍊了這麼多年,早已練就一身銅臂鐵骨,眼下就褚寧這三腳貓般的功夫,不過給他撓痒痒罷了。
若是以前,讓他同聲名顯赫的嘉平王比試,他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可眼下,他對面站著的只是個身嬌體弱的小姑娘,他著實不好下重手。
褚寧彷彿吃定了他不敢還手,一拳一腳竟愈發凌厲了起來,一招一式凈往要害上戳,惹得江白彥頻頻皺眉。
這廂,叢武叢文聽到打鬥聲便匆匆趕了過來,卻不想看到自家公子正同鄢小姐逗樂,一時間四目相對,皆是無言。
索性這鄢大小姐相安無事,他們兄弟二人便也沒旁的事情,竟閑在一塊兒看起了熱鬧。
叢文是個閑得住身卻閑不住嘴的,功夫雖然比不上叢武,但指點褚寧這種三腳貓功夫的玩家還是信手拈來。
「大小姐,攻他下盤。」
「後背防守弱,可襲!」
「童骨穴……中脘穴!神闕……繞后,背心穴。」
「對對對,趁現在,喬空穴……」
叢文著實生了張好嘴,對人體穴位又十分精通,在他一番指點江山下,配合褚寧靈活應變的本事,竟教江白彥落了下成,整個人躲閃著有著些許狼狽。
江白彥著實氣不過,索性右腳一蹬,滑出去半米遠;忽而腳下章法一轉,竟朝看得正酣的叢家兄弟疾馳而去。
臨近二人身側時,才猛然攤開一掌,逼得兄弟二人合力退了三四步,這才收拳站定。
見狀,褚寧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江白彥橫了她一眼,朝叢文叢武道:「熱鬧看夠了?」
叢文嘿嘿一笑,站直身子道:「公子說笑了,我這是在教大小姐武功!再說了,你方才不也是循循善誘,教了大小姐一招半式嗎!」
見他這般沒大沒小,江白彥卻不惱,只悶悶道了句:「真不曉得你到底是誰的人。」
叢文嘴快得很:「大小姐的人。」
「……」
「公子前些日子才吩咐的,日後將我兄弟二人調給大小姐以供差遣。公子莫非是想出爾反爾?」
江白彥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拆穿他:「若我記得沒錯,我是讓叢武跟著她,不曾委派過你。」
聞言,叢文哦了一聲,不置可否。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倒是令褚寧有一陣恍惚。曾幾何時,他們在北原時也是這樣,每日爭執不休,實在爭不過了便痛痛快快打一架,在拳腳下見真章。
正是有著那樣一群兄弟,才讓她在覺得背負著本不該她背負的重擔時覺得不那麼沉重。
她才剛醒,雖說身子骨比以往康健了不少,但塢衡囑咐,還是要多注意休息才行。聽了這話,江白彥便沒敢再找她比劃,饒是褚寧拉著他要過兩招,他也未曾動過手。
待她覺得無趣了,自然便安分了。
入夜,聽江白彥說這兒的夜色甚美,褚寧想在院中坐一會兒,江白彥只得捨命陪君子。
兩人坐在杏花樹下,望著樹尖的彎月,對酌暢飲。
「小白,我有點兒想回北原看看。」
她突然低下頭,看著杯中搖晃得稀碎的月亮,有些傷懷。
江白彥看著她,卻只看得到她被鬢邊碎發遮住了大半的眉眼,微微一愣。
他嚅了嚅唇,好半天才道:「等過一陣子吧。現在去,不大合適。」
北原幾乎承載了她的大半生,與她而言,定然是不同於別處的。但一想到她竟用一身弱骨硬生生扛起了大褚的半壁江山,他心尖兒便有些酸澀,大抵是心疼吧——別的姑娘家,在她那樣的年紀時,都守著春閨等著良人,無憂無慮地享受著人生中最歡愉的一段時光——只有她,從小就只能靠著偽裝自己,甚至於女扮男裝,來替別人扛起重擔。
聞言,褚寧輕笑一聲,歪著頭看著他,星眸璀璨,因喝了酒語氣中帶著些嬌憨:「怎麼,你是怕我受不了北原的風沙,還是擔心我想起不該想的過去?」
被她一語中的,江白彥有些啞然,喉間乾澀,他便索性又替自己斟了一杯。
下一瞬,一隻皓白纖細的手也將酒盞推了過來,語氣豪邁:「來,滿上!」
這話從她一個姑娘家嘴裡說出來,總覺得有些違和,江白彥不由得笑了起來:「行,替你滿上,就是到時候頭疼可別怪我灌你酒。」
「這是自然。」
夜深了,石桌上歪歪斜斜地陳著兩個空空如也的酒壺,壺口上,一隻手在上面隨意的搭著,而手的主人卻已然歪倒在一邊不省人事了。
江白彥睥了她一眼,好笑道:「還當自己是個男子漢呢,明明不勝酒力還喝這麼多。」
話還沒說完,對面那人突然揚了揚手,嘟嘟囔囔的,吐詞都有些不清不楚了:
「都、都怪你!」
呵,先前還在說不會怪他呢,這一轉頭就拋到腦後去了。
時辰不早了,江白彥起身朝她走去,一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一回生二回熟,從她昏迷起至今,他都不知道抱過多少回了,如今真是越發順手了。饒是知道她就是之前跟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竟也不覺得彆扭和荒唐了。
待將她安置好,出了房門,便看到有個人站得老遠,漆黑的廊檐下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看身形確實有些眼熟。
江白彥神情警惕,站在褚寧房門口一動不動:「閣下是何人?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那頭,檐下的人輕聲笑了笑,細碎的笑聲聽得人心底發麻:「許久不見,公子竟將奴家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