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趙寒
大晉北瀘州,清江府。
昨夜剛下了場大雪,綠柳鎮內外白皚皚的一片,樹梢、屋檐下結了一串串晶瑩剔透的冰棱,粉妝玉砌,清冷霜凈。
位於小鎮東面,佔地數百畝的趙宅在寒風中顯得格外寂寥,大門前掛起了白燈籠。
趙寒從溫暖的被窩裡爬起身來,下意識的推開窗戶,頓時迎面撲來一陣刺骨的寒風,令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獃滯的雙眼終於有了焦距,稜角分明的臉上湧起一抹似喜似悲的複雜神色。
閉眼前,他還是一個前途無量的京大考古專業博士,行業內名聲鵲起的新銳,這睜眼后,就變成了大晉國北瀘州清江府赤岩城轄下綠柳鎮三大豪族之一趙氏一族的大少爺。
「這個世界,可真大。」趙寒收回目光,嘆了口氣,揉了揉因為接收大量信息而漲得發疼的太陽穴,喃喃道,「似乎情況有些不妙呢。」
這具身體的身份,乃是柳綠鎮趙氏家主趙聖崖的獨子,性子說得好聽是謙和,說得難聽就是怯懦,狼皮兔子心,空有一副上佳的體魄,成天掛在嘴邊的卻是「以和為貴」,窩囊得很,若非他頭上趙氏大少的光環,早就成了人見人欺的出氣筒。
三日前,趙氏一族收到噩耗,位於清江上游的黑風秘境因為妖物作亂而崩塌,進入秘境內的命武者無一生還,這其中就包括少主趙寒的父親,綠柳鎮趙氏一族的族長,趙聖崖。
消息傳回族中,往常那些叔伯兄弟看向趙寒的眼神頓時就起了變化,而他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腦子「嗡」的一聲,兩眼一翻就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這具身體里就已經換了一個靈魂。
「親爹身亡,叔伯相逼,年幼無助,家產難保!真是好一出后宅宮斗戲碼!」趙寒捏了捏鼻尖,眼中不見半點頹廢惶恐,反而異彩連連,鬥志昂揚,「我總想著能回到古代體會那策馬江湖,仗劍天涯的生活,沒想到老天爺夠給力,把我送到一個更加恢弘,更加絢爛的世界,真是令人興奮吶!」
「不過,按照這具身體的記憶,在這個妖魔鼎盛,佔據世界大勢的時代,普通人很難離開城鎮二三十里而獨自生活,要想行走山河,策馬天下,首先要成為一名命武者。」
趙寒感嘆一聲,隨即臉上湧起一抹古怪之色,按照他消化的記憶,要想成為命武者,必須在十五歲前,修鍊到築基第九重才有一線希望,而他這具身體苦修十多年,卻依舊停留在築基第四重。
更讓趙寒鬱悶的是,他這具身體還有五個月就將滿十五歲!
要想成為命武者,必須要在五個月內,從如今的築基第四重衝到第九重,橫跨五個段位。
這任務,不是一般的艱巨。
「吱呀~」
便在這時,房門被推開,緊接著一個身著紫色小襖的少女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粥進來,望見趙寒居然穿著單衣倚窗而立,登時雙眼一瞪,柳眉倒豎,小嘴像是機關槍似的發作:「少爺,你還想再病幾天嗎?我才剛出去一刻鐘不到,你就這樣不愛惜自己,若是老爺還活著,肯定又要說你……了……」
紫襖少女開始還理直氣壯,氣勢洶洶,等說道趙寒的父親時,聲勢驟降,到最後一個「了」字出口,更是音如蚊吶,秋水般的眼眸中滿是歉意與惶然。
她就是蘇蘇,接受的記憶里,印象最深刻的一名女子,這具身體的貼身侍女,比他大兩歲,青梅竹馬,亦姐亦母。
「我沒事,這點冷風吹得我正舒服呢。」
趙寒複雜的看了眼前這位少女一眼,擺了擺手,下意識的避開少女的眼神,上前幾步,從她手中接過熱粥,吹了幾口氣,牙口一張,幾口就喝了個精光。
「哎,你慢點,又沒人跟你搶,小心別燙著啦,這白粥剛剛從火上端下來呢!」蘇蘇又好氣又好笑的叫了兩聲,取出手絹上前替趙寒擦去嘴角的粥漬,看著他稜角鋒芒的面孔,張了張嘴,卻最終什麼都沒說。
少女年約十五六歲,眉清目秀,硃唇皓齒,肌膚吹彈可破,仿似從畫里走出來似的,清麗脫俗,此刻拿著絲絹小心翼翼的擦拭趙寒的嘴角,態度認真,吐氣如蘭,只是眉宇間有一股鬱氣。
趙寒很自然的揚起下巴,任由待少女擦拭好,好像兩人經過了無數次排練般,配合默契。
直到蘇蘇接過空碗走開,趙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和她第一次見面,可兩人卻像是一起生活了十多年。
「如此說來,這是我接受記憶后,順帶接受的一些習慣嗎?」趙寒目光閃爍了幾下,隨即在心底道,「只有五個月的時間,我想要成為一名武者,必須要抓緊這最後的時間了。眼前這位是如何都繞不開的,一味的被動逃避是不行的,我該主動一些。」
少女此時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眼中一片茫然,趙寒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你……有什麼事嗎?」
「啊……沒什麼……啊……」
蘇蘇本能的搖了搖頭,抬眼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孔,欲言又止,心裡哀嘆道,就算告訴你,以你憨厚老實的性子,又能怎樣?更何況,現在老爺不在了,便是鬧起來,沒人撐腰,也不過是給別人看笑話。
「你怎麼啦?」
趙寒皺了皺眉,眼前這位少女的反應讓他摸不著頭,不過隨即想到記憶中的一些片段,就明白了其中的緣由,這具身體的前任還真是個軟蛋吶!
「我沒……什麼……只是感覺你醒來以後,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
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孔眉頭一蹙的樣子,蘇蘇不知為何,心頭沒由來的一陣緊張,結結巴巴說了句,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後搖了搖頭,小聲嘀咕,「明明是同一個人吶,怎麼感覺就是不一樣呢,真是奇怪。」
「可能是昏了三天,瘦了些,精神也不如之前那般充沛吧。」趙寒自不會向她講述自己身上的離奇經歷,隨口找了個理由應付過去,接著臉色一正,道,「你剛才有事要和我說,怎麼又不說了?」
蘇蘇擠出一個笑容,眼神飄忽,道:「我沒……就是一點小事而已。」
「蘇蘇!」
趙寒不自覺的提高了嗓音,眼睛瞪得老圓,一股威嚴之氣撲面而來,轉生前,趙寒頂替自己患病的導師主持一座古墓的開發,上上下下管理千把號人,長期發號施令,自然有一股氣場。
蘇蘇身子一顫,只覺眼前的少爺身上似有了一種只在老爺身上才有的氣質,癟了癟嘴,不敢隱瞞,連忙將事情說了出來。
「我聽人說,四爺已經得到了幾位太爺的支持,只等為老爺處理了後事,就要繼承家主的位置了。」
「還有人說,老爺留給少爺你的鳴鴻金令會被家族收繳,賜給別人……」
趙寒聞言一滯,幽幽道:「想來那些奴僕婢女老媽子也給你難堪了吧?」
「啊……不是,沒有,都還好,少爺你別亂說。」蘇蘇慌忙擺手否認,強忍著眼眶裡委屈的淚水,顯然她的遭遇比趙寒所說還要過分,只是這個堅強的少女卻努力的硬撐著,不想再給自家少爺增添煩心事。
「這用得著亂說,動動腦子就能想得到。」趙寒冷笑一聲,點了點自己的胸口,道,「我這個趙氏大少爺苦修十年,卻一直在築基第四重打轉,被人封了個『趙氏體魄第一人』,早已成了綠柳鎮的笑話,臭名甚至傳到了赤岩城。」
「之前阿……爹還在,那些人雖然對我明嘲暗諷,背後譏誚,但至少當面還不敢太過放肆,日子也還算過得去。」
「可是現在,阿爹失蹤,我們也就失去了庇護,這種痛打落水狗的機會,別人可不會浪費。尤其是我這條落水狗還有些身份,打起來更能滿足某些人的虛榮,以致連累你和我一起受苦了」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歷經網路上各種宮斗神劇的洗禮,趙寒幾乎不用想,便將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只是有點鬱悶自己才剛剛接手,就要替人受過,連帶著眼前這位可愛少女都受到牽連。
「苦什麼苦,不就是多做點,少說點,忍著點,讓著點嘛,你難道還會讓我餓著凍著,睡大街上么?」蘇蘇眉頭一挑,滿不在乎的哼了聲,爾後小聲道,「只是,讓原本堂堂趙氏大少爺被一些噁心的傢伙騎在頭上欺負,我真的很不忿,很不甘心耶!
「騎在我頭上?」趙寒聞言怔了怔,然後放聲大笑,道,「真要有這樣的人,那我倒是歡迎。不過嘛,希望他們不要後悔才好。」
趙寒可不是像這具身體前任那般善良謙和的軟柿子,睚眥必報是出了名的,甚至他導師都說過,若是他心胸再寬廣一點,以他的天賦,成就早就不止於當前。
不過,男人嘛,要那麼寬廣的胸做什麼,當人妖嗎?
「喲,看來寒哥是徹底好了吶,老遠就聽到你在笑,說什麼這麼開心吶,也給我說道說道,跟著樂呵一下?」
便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道尖利的嗓音,就像公鴨鳴叫時那般刺耳,緊接著,門被粗魯推開,走進來一個穿著水綠襖子,披著狐裘大衣,踩著鹿皮靴的小胖子,身後跟著兩個膀大腰圓,身穿勁裝的隨從。
他年約十三四歲,生得肥頭大耳,滿面油光,腦門上扣著一頂皮帽,帽檐下兩隻綠豆小眼自進屋后就一直在蘇蘇姣好的身段上徘徊,透著一抹淫邪,根本不當自己是客,隨意而放肆。
趙寒見狀,眉頭挑了挑,也不說話,伸手一把抓起擱在桌上的暖爐,朝著小胖子的腦門就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