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一生所愛

因為他知道他擁有了什麼，那一點溫暖是所有後來的人都所無法想象的。

是一個在冰雪之中瀕於凍死的人的一件棉衣，是一個溫暖的火堆，是一杯溫熱的水，那種感覺，一生都不會再有。

一個人學會了愛，就真的學會了。

他如今看著上官霖，不知道上官霖做了這許多事里有多少是為他做的，也不知道上官霖心裡自己到底算是一個什麼份量。

他從前以為葉千蓉被上官霖喜歡，所以理所應當的大哥上官博也被上官霖喜歡，如今知道都是虛幻，又以為自己母親是上官霖心上的人，雖然死了，可他也多少被看重。

可如果連自己母親都是被上官霖親手扼殺，這一點感情又能算得了什麼？

上官霖的心裡，只有自己至高無上，其他的人和物都是不值一提的。

他一個人站在最高處，看著底下一個個可能將他拉下去的人，時刻都警惕，絕不許人僭越，即使這個人是他的兒子上官睿。

所以說能有多少份量，這是個謎，這個謎只有上官霖自己知曉。

上官霖怒斥：「婦人之仁！不成大器！」

上官博在一邊捧著自己母親的屍體，說一句：「這世上的人跟你相比，誰都是婦人之仁，因為沒人比你更狠心。」

上官霖卻說：「睿兒，當日我娶葉千蓉，與我一起但是不捨得休妻的周海，他後來呢？他後來兵敗被蘇家盡數吞下，與家裡妻子兒女一起槍斃在亂葬崗！這就是婦人之仁！而我，得了葉家的助力，最後滅了蘇家滿門！這天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與你母親長相守也守不了多久，難道非要死在一處才算是好？」

上官睿說：「父親，今日沒人要你死在一處，今日我帶走大哥，從此再也不見你。要是靜之就更沒道理，我跟她已經沒有關係，你卻強行要拉她進來，家裡事於她無關，你就放手一次，到此為止吧。」

上官霖沉默下去。

上官睿又說：「您永遠是我的父親，前塵往事我再也不提，也不問，至於以後您想要如何就是如何，就當今日事都沒發生過！」

上官霖抬眼看他：「事到如今，你說要當都沒發生過。」

上官睿說：「只要父親點頭，這事就是沒發生過，大哥我帶走，父親您也清楚，大哥一定就是您的親生兒子，沒有其他可能，何必為了上官家和葉家的仇怨，連自己親生兒子都不放過。」

上官霖冷笑：「親生不親生根本不重要！在場這麼多人，也只有你還在意這個，真是個傻子，跟你母親一樣的傻子，傻的天真！傻的可笑！」

上官睿卻說：「父親！」

上官霖面上那種森然的表情一分分的減弱，好像是不解：「睿兒，只此一次，日後若是還有其他事，你不能心慈手軟！」

上官睿答應說：「好，再有任何事，我絕不心慈手軟。」

上官霖面上有些說不出的溫意：「我常不知道小菁這樣的傻是怎麼來的，怎麼她就信天下好人更多，她就信當時還默默無聞的我就是她的良人，怎麼吃那麼多苦都甘之如飴，我實不知道。」

上官睿只說：「我不知道母親是什麼樣子。」

他太小的時候就失去了母親的照拂，記憶里全然沒有，可是聽旁人說，他的母親長的極漂亮，有白俄血統，又聽上官霖說，大概感覺到是一個極溫柔的人。

一個極溫柔的人，才能相信了上官霖這樣的人並不是壞人，才願意去包容了上官霖。

只可惜最後的結局並不好。

遇到一個人，付出全部，最後什麼都沒有換來，反而是死在對方的手裡，成為對方成功路上的一塊墊腳石。

然後永遠的活在了那個人的心裡，成為那個人心頭的一塊重石。

上官霖面上有些罕見的鬆動，低聲：「你母親看到你如今這樣，應該是很開心，她喜歡一定喜歡你這樣。」

上官睿說：「父親……」

上官霖卻忽然打斷他：「睿兒，我今日再教你一次。」

上官睿正要問話，眾目睽睽之下，上官霖忽然調轉槍口，沖著另外一邊正扶著葉千蓉屍身的上官博的方向過去，「砰」的就是一聲槍響。

房間里一時間沉默下去。

上官睿槍口還指著上官霖，詫異的扭頭看向上官博的方向，看著自己的大哥肩膀上紅了一片。

「大哥！」上官霖大聲。

上官博本來也就坐在輪椅上，一下被擊穿了左臂，身子一晃，撐著在輪椅靠背上靠著，這才讓人看傷口從肩膀到了前胸，傷口汩汩的冒出血來。

上官博仰著靠在椅背上，說不出話。

上官霖手裡握著槍，槍口還冒著輕煙，面上卻沒有剛才一絲一毫的動容，反而是擲地有聲：「睿兒！我知道你心慈手軟下不了手！那就由我來！我今日就教你一課，不要相信任何人！」

上官博那邊唇角一下子湧出血來，止也止不住，面上好像是笑一樣的，目光有些飄忽：「真好，真是好。」

上官霖根本沒有收手，槍口指著上官博又開一槍，只打中上官博的腹部。

上官博身子一跳，靠在輪椅里，目光看向上官霖。

上官霖厲聲：「睿兒！除惡務盡！不給對方任何機會！一丁點機會都不能給！一定要狠得下心！不然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上官霖說著，竟然又要扣動板機。

「砰」的一聲槍響，上官霖目光定定的看著前方，一寸寸的看向上官睿，深深看著。

上官睿的槍口一縷輕煙飄散。

上官霖緩緩倒下，癱坐在椅子上，左邊肩膀中槍，血不住的冒出來。

上官霖面上卻是笑的，靠著椅背，扭頭看上官睿：「學會了？學會了就好！往後你都記著，任何人都不要信，只做自己要做的事情、該做的事情！」

那邊小九要過來看，上官霖右手握著槍一擺手說：「你們不用過來，父親教兒子，要你們做什麼！」

上官睿打的是肩膀，不會致命的地方。

上官霖也是低下頭來看了看，看見是肩才又笑了，搖頭說：「還是心慈手軟，你這個毛病可能改不掉了。」

上官睿握著槍的手放下，看著自己的父親，看著倒在血泊里的自己頹然的大哥。

上官霖哈哈大笑：「睿兒！我來跟你說些事，你一定想聽的！」

上官睿看著自己父親。

上官霖面上是笑，眼底是空洞的好像沉浸再遙遠的時空里：「我一生作惡多端，沒什麼本事，就會坑蒙拐騙，殺人越貨，可竟然你母親她傻乎乎的就信我日後會有大出息，願意跟我一起私奔，我問她如果我沒法出人頭地怎麼辦？她跟我說沒關係，她跟著我就行了。」

一段往事，能讓大帥上官霖說起來的時候都語氣溫柔，想來是刻骨銘心。

人一生會遇到很多人，深深記得的卻只有那麼幾個。

一生所愛註定只有一人，因為那人佔據了全部的心臟。

富商出身，白俄血統，美艷不可方物的千金小姐，跟著一個殺人越貨之後好不容易才投誠有了編製的小排長一起，還要私奔才能在一起，想來是冒了很大的風險。

賭上了自己後半生，也要跟這個人一起。

不管前路如何渺茫，這一刻兩個人手拉手的快樂就足夠。

可是前半程，那樣微小的可能她都賭對了，後半程卻一點都意料不到。

前半程他當真飛黃騰達，後半程他親手扼殺了她。

一個人十七歲時候愛過的人，應該是愛的最簡單最熾烈的，毫無雜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