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父子之情

上官霖眼裡是森然的光亮，他走過的路，比上官睿走過的還要血腥百倍，他眼裡的上官睿，幼稚的可笑，比如此刻。

人間哪有什麼溫情，所謂的溫情都太過奢侈，只有站的穩站的直的人才敢去想。

他一路走來，每一步都謹小慎微。

如果不站在最高處，就會被別人踩在腳下，踩的湮沒成泥，他一路都在用力的向上走，拼盡全力。

可是上官睿不一樣，上官睿到底還是像了他母親，或多或少，都還是像了，哪怕出去流落許久，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善念留存。

還覺得一家人可以這樣尋常的坐在一起，真的當沒事發生。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根本沒有退路，他在那裡說的什麼帶著上官博回雍城去，怎麼可能呢？

上官博是他養大的兒子，他從上官博身上能看到許多優秀的品質，有些驕橫，有些自大，可也目空一切，在坐上輪椅之後，一度都要輕生。

這樣的人，你給他一個地方養著，無異於關押。

這樣的人心裡早就存了死，只是要看死的時候能帶走誰來衡量值不值得。

上官睿這樣下不了手，早晚會被上官博所害。

上官博也許一時之間或真或假的感動，可是時日漫長，在這漫長的時間裡面每一天早上醒來都有可能發現自己活著是一種折磨，隨時都會改變了心意。

這樣的一個上官博，是一個危險，根本不能留。

上官博眼底那一點光亮都滅了，看著上官霖：「時至今日，我真不願意承認，我竟然是你的兒子，我真想我不是你的兒子，我身體里不要流著你的血。」

上官霖卻說：「你是我的兒子也好，不是我的兒子也罷，你是葉家的人，這就早已經註定了，我要是你，在你墜馬的時候，早就去死。」

上官博好像有些聽不懂一樣看著上官霖。

上官霖說：「你這樣的人生早就沒有意義，我從來沒有因為你可能是我的兒子而有一點猶豫，我看著你，想著我上官家怎麼會有這樣窩囊的人，大丈夫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窩囊！我的兒子可以仁慈！但是不能窩囊！」

上官博略略點頭，深吸一口氣：「對，你的兒子可以仁慈，但是不能窩囊！我也不屑做你的兒子！」

上官睿大聲：「大哥，你聽我的！我一定護著你，你聽我的……」

說著又斥一聲：「小九！站著做什麼！去扶著大少！厚葬大帥夫人！」

小九在一邊根本不敢動作，他常年察言觀色，又深知上官霖的為人，當然知道上官霖現在一定是不可能放過上官博，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本來就無法收拾。

他已經是盡量往後躲，可是上官睿三番兩次叫到他。

現場也只有他應該去做這些事，可是前提是上官霖答應。

如今上官霖沒有點頭，他這樣的小角色哪裡真的敢。

小九又開始打哈哈：「二少，咱們還是聽大帥的意思，大帥不會騙您的。」

上官睿轉而盯著上官霖：「大帥！讓小九去！讓他去把人分開！我要帶大哥去雍城，否則今日！玉石俱焚！」

上官霖手裡握著還在桌上的槍，遲遲沒有拿起來，可也沒有放下，聽見上官睿說，就好像聽見天方夜譚一樣，問：「你今日要保他，這樣一意孤行，不惜與我為敵？你要知道，我是你父親，也是大帥，我這樣的父親不是尋常父親，不可能允許任何人僭越我的權力，忤逆我的意思，你也不能！今日我讓你帶走他，你還能長久？到時候你自保都難，怎麼保他？」

上官睿卻說：「今日我一定要帶走大哥，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長不長久可以試試，我到了雍城，看還是不是你管得了的！」

雍城是上官睿一直自己經營的地方，上官霖從前也有意要給他一片地方，所以沒有多家管束，可是沒想到現在竟然被上官睿用來要挾了他。

上官霖目光看向一邊的傅靜之，開口給上官睿說：「那好，今日你要麼留下上官博，要麼留下傅靜之！看她這樣子也是跟李慕南感情甚篤了，我如今就認了這個兒媳，反正你忤逆不孝，我留著李慕南和傅靜之在身邊，等著抱孫也是好事一樁！」

傅靜之只覺得上官睿那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看著桌面一點，說不出任何話來。

上官睿終於是又挪開了眼，跟上官霖說：「她跟我再沒關係，離婚書也寫了，既然我找她也找不到，想必是躲著我不願被我找到，如今這樣，那就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傅靜之在一邊聽著，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以為是會痛，可竟然平靜的一絲波瀾都沒有。

她與上官睿之間，竟然好像不是這樣語言就能撇得清的。

只有李慕南格外高興，聽著就笑出聲音來，把這話當是趣事在聽。

上官霖看這樣子，忽然拿槍起來正對著傅靜之：「既是如此，就讓靜之替他去死！」

上官睿厲聲：「你放下！住手！」

傅靜之抬頭，就能看見上官霖手裡握著槍，槍口黑洞洞的對著她。

旁邊的李慕南伸手拉她向後，上官霖一槍直打在旁邊的桌子上，木質桌子一下子打穿一個洞，就在傅靜之前面一點。

上官睿厲聲：「父親！」

李慕南不敢再拉傅靜之往後，只能是轉頭過來說：「父親，今日上官家的事無論如何也算不到一個弱質女流頭上，是上官家跟葉家的糾葛。」

上官霖卻說：「她是什麼弱質女流……知前後，曉天命，通玄黃之術，要是沒有她指點，你也不會堂而皇之的來這裡，你們早知道這裡有事情發生！」

上官霖這人看人看事真是極准，他們只是尋常坐在這裡，上官霖又有那麼多事要處理，可竟然也都注意到。

李慕南一瞬間靜默，頓了一下才說：「她的父母親二十年前跟您交往也不薄，她只是聰穎，可就算是聰穎，也是女人，成不了什麼大器。」

上官霖說：「女人，如果藏在男人身後，就比男人還容易成事。」

上官睿厲聲：「父親！」

上官霖看他：「我開槍了，你怎麼沒有開槍？你念著我是你父親，可我現在要殺你心愛的女人，你不開槍，她就會死！你在猶豫什麼？你不是不會殺人，那你為什麼？你是在意父子之情？」

上官睿只說：「父親，你不要逼我！」

上官霖卻還是繼續說：「我還殺了你母親，我親手扼殺的！我二十多年來對你沒有半點好處，你為什麼還要在意我？」

上官睿默然不語。

因為沒有道理，上官睿也不是沒有恨過，那種恨從小根植在記憶里，在無數個過年門庭的冷落裡面，在看著隔壁院子上官博和上官霖一起放鞭炮的笑聲里，也在上官霖親自教上官博騎馬而他上官睿只能在一邊看著的心酸里。

可是許多恨，都在年少時候那一場在江城的相遇之中被彌合了。

他遇到了傅靜之，那一年的傅靜之什麼都不在乎，明明地位懸殊，可她跟他說，人人都平等，她用儘力氣對他好。

那種好讓很多傷口都癒合。

讓他知道人間不止有冰冷。

讓他知道這一生如果都是苦楚，那一定是因為有一個重要的人在前方等著你，你要用這一生的苦，去換跟她相遇的那一點甜。

因為最好的，總要經歷過許多才能姍姍來遲。

他到江城的時候，渾身傷痕，被人遺棄，他離開江城的時候，同樣兩手空空，可是心裡再無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