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 從未愛過

葉慧足夠聰明，這座大帥府她撐得起來。

葉慧推著輪椅過去那邊的走廊，一直往前走，穿過一段花廊，外面的風吹的冷，吹的人清醒，短短的一段，外面就有人接著她，快步推她進側面的小樓里。

佟叔過來接過輪椅推她，嘆一口氣勸慰說：「哭什麼呢……你這麼多年的願望也要得償所願了，怎麼還哭了？」

淚水在燈光底下亮晶晶的，順著她的臉頰滑下。

一滴淚從下巴墜落，寂靜無聲的落入她的衣襟。

葉慧說：「我這人不喜歡輸給別人，所以我輸的時候，我會卯著一股勁兒繼續努力，想著只要努力總會超過對方，我這樣贏過很多人，以為可以這一直這樣靠著努力就能贏過對方，一直贏下去……」

佟叔說：「你一直都要強，這樣其實很好，以前私學里那麼多人，就你成績最好最出色，比兩位少爺都還好，所以那時候夫人也答應你嫁給大少爺。」

葉慧說：「如果我不姓葉，她不會答應，所以這事里我做什麼不重要，我姓什麼才重要。」

佟叔勸說：「你已經很好了，你要是個男人，前途不可限量。」

可她是個女人，只能在這裡用優秀和姓氏換一個別人眼裡她還高攀了的上官家的大少的妻子的這個名頭。

如果葉千蓉死了，上官博也死了。

忽然之間好像這座大帥府也都空了。

葉慧說：「佟叔，我覺得我現在輸的一敗塗地，我什麼都輸了，全都輸了。」

佟叔以為她說的是身體上的不好，長嘆一口氣：「二少如今接您回來，就是想您主持大局，二少待您還是好的，也算不上什麼輸不輸的，人生就是活下去，一直活下去，直到最後結束，其他沒什麼要緊。」

葉慧聽著佟叔的話，微微低頭：「是，活下去，直到死，可我以前以為，至少這世上沒人比我更愛他，現在我看著傅靜之，知道她比我更愛上官睿，我如果連這一份心都輸了，我還剩下什麼？」

佟叔第三次嘆氣：「我看著你們長大，也不知道怎麼就成了這樣，人心是最難比的東西，比不得。」

葉慧被送到房間門口，她的房間在側樓的一層，因為腿腳不好也是在一樓，只是是最靠大門的那一間。

佟叔往外面走，葉慧在房間門口停下來，沒有伸手推門進房門，而是扭頭看向了黑洞洞的走廊的盡頭。

那裡的盡頭，是她的婚房，上官博那時候腿腳已經不好，所以住在這邊的一樓，最靠裡面的那一間。

等了等，葉慧還是推著輪椅過去裡面，最後伸手打開了裡面那間房間的門，又扶著輪椅把手站起來，開了門邊的燈。

黃色的燈光一時照亮了房間。

房間早就重新布置過一次，因為那次大火，可是上官博這人的習慣，又把整個房間布置的跟從前一模一樣。

葉慧自己走進去。

走的很平穩，一步步的進去。

她的腿早就好的差不多，可她每日坐在輪椅上，她知道上官睿每一次看她都會心生愧疚，或多或少總是會如此。

所以她只能坐在輪椅上，每一次推著輪椅走過上官睿的面前都是在提醒上官睿，她葉慧為上官睿付出了所有，可她的腿是他傷的，她在以德報怨。

可她這樣機關算盡，卻比不上傅靜之的沉默。

傅靜之竟然是真的全不為自己考慮，傅靜之的心裡竟然真的全都是上官睿。

她從前以為傅靜之對上官睿只是利用，就算不是也頂多就是心動，誰會不喜歡一個殷勤對自己示好的上官家的二少？

可她現在明白，傅靜之愛上官睿，而且愛的細水長流，愛的什麼都替上官睿著想，愛的根本不計較自己的得失，只是要上官睿好。

她現在明白，為什麼傅靜之可以替上官睿擋槍，也從來沒有想過要除掉她葉慧，明明傅靜之可以開槍殺了她的，她都那樣做了，傅靜之依然沒有動手。

不是因為傅靜之善良，也不是因為傅靜之憐憫她，只是因為傅靜之知道這世上如果還有一個人對上官睿好，那就是她葉慧。

所以傅靜之要留著葉慧，只是因為葉慧愛上官睿。

傅靜之的愛不是佔有，而是把自己變成他，真的站在他的角度上去看這個世界。

她葉慧為了上官睿付出這許多，可到了今天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從未愛過。

真的愛一個人的時候，是不是就會全都為對方考慮。

她看過許多書，明很多禮，可是她不懂。

她在這個房間里，眼前都是她最熟悉的東西，只是許多刑具都被撤掉了，換上的是一副巨大的婚紗照。

是她跟上官博結婚的時候去影樓里拍的，她穿著白色蕾絲的婚紗，頭上掛著頭紗，當時她笑不大出來，上官博堅持從輪椅上下來，被人扶著坐到太師椅上去。

她就站在太師椅旁邊。

攝影師說：「新娘往新郎這邊靠一靠。」

她挪動了一點。

攝影師說：「這樣，新郎拉著新娘的手，或者新娘你胳膊搭在新郎的肩上。」

她不願意上官博拉她的手，當時的葉慧也沒有跟上官博爭執的底氣，上官博伸出的手她只當是沒看到，最後選擇自己把胳膊搭在上官博的肩膀。

上官博那時候還不暴躁易怒，抬頭還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只是笑笑。

攝影師一頭扎在巨大的相機後面的帷幕里，一會兒又把頭探出來說：「新娘笑一笑，笑一笑好看。」

葉慧當時很努力的擠出一個笑容，等著那邊的攝影師卻遲遲不拍。

等一會兒攝影師又鑽出來說：「新娘不要緊張，柔和一點笑，想點開心的事情。」

葉慧的人生，沒什麼開心的事情。

只記得當時她走過校園，抱著書本跟在老師身後，因為是剛從鄉下來，扎著辮子，旁邊的其他女孩子都是漂亮的齊肩短髮，男孩子也都是利落的短髮。

走過那個走廊，她一側頭，看見一邊教室里有人看她看的出神，那人真是好看，臉孔在陽光底下卻好像是把陽光都比了下去，是他在發光一般。

她從沒見過這樣好看的人。

那人看著她，好像把她看進了心裡。

那個人叫做上官睿，現在跟她有牽扯不清的關係，他永遠會記得她，記得她為他做的事情。

她想著就開心不已。

那邊的攝影師及時按下了快門，周圍鎂光燈一下子大亮，火花四濺，於是就留下了這樣一張婚紗照。

她剛結婚的時候這張照片就擺在這裡，後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被挪走了，她都已經忘了這婚紗照的事情，現在又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挪了回來。

她跟上官博和離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過這個房間，重新搬進來也都是讓佟叔收拾了門口的房間住下。

照片里記錄的時光都被她忘記了。

看著照片，她才猛然發現上官博竟然也有這樣溫和的笑著的時候，看起來也不那麼暴戾，而是英氣十足，又眼底溫柔的人。

她許久都對著上官博，那張臉孔在她的印象裡面已經模糊，如今看著照片才發現上官博這樣英俊，跟上官睿不同，是那種粗獷的男子。

他眼底也可以有這樣的柔情。

而照片里的自己，笑的那樣的溫柔，笑的眼睛都有些彎，就好像是跟上官博結婚是這世界上最好都事情一樣。

也不過就是數年，竟然就恍如隔世。

也不是恍如隔世……她和上官博之間真的已經生死相隔，他的房間在這裡，他的東西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