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這老者是開客棧的,將幾人拉進屋裡,才猛地吸氣,坐在大堂里驚魂未定道:「你們幾個年輕人,是沒看著城門的告示嗎?上面清楚寫了不能晚間入城,好在沒到子時,不然啊……哎。」
這老人說話語氣好像給他們施了大恩一般,楓七忍不住笑問:「老人家,這禹城偏遠,除了行商行鏢的也少有人來,路上連個人影都沒有,我們到了晚上才進城門,這告示貼在城門黑燈瞎火的誰能看見?」
老人又覺得奇怪了:「這城門該是關了,你們又怎麼進來的?」
楓七輕咳一聲,總不好說他們是直接翻城牆進來的,穆山卻是機靈,含糊道:「進來時天要黑了,也沒人告訴我們一聲怎麼回事,這街上就沒人了。」
老人家拍大腿:「那些個不負責的官兵,放外鄉人也不解釋清楚,這不是要坑害人嗎!」
穆山跟著附和:「可不是說呢,我們在大街上走了好一會了,也就撞見您一個開門的。」
老人家便嘆口氣:「不過這事也不怪他們,大家都是怕的,不安心啊。」
樂逢生趁機挨緊了沉秋,被握著的手動也不動,沉秋看不太清楚,還以為他真的怕黑,便任由他靠著,一邊聽著老者說話,察覺出不對勁,問道:「老先生,我們幾人出門遊歷,早聽聞禹城風貌,打算多住些時日,但此情好像也與書上所寫不同,莫非入夜不掌燈出行是地方風俗?」
老人家搖頭道:「那是什麼風俗,只是最近城中鬧著陰兵,夜裡常常出現,害了不少人命,才鬧的人心惶惶……罷了,幾位舟車勞頓,先歇息吧,這事明日再說,切記,可千萬別出門才是!」
一片黑黝黝的世界里,這話顯得有些滲人,老人家卻不是願意在多說了,只磕磕絆絆的引著他們去了房間里,各自歇下。
比起其他人還能接著微弱的月光行動,沉秋卻是瞎的徹底,進屋便開了窗,讓更多的月光投進來,可卻不巧,這客棧面前載著幾棵茂盛的樹,讓他想要仔細將室內看清楚也不能。
沉秋嘆口氣,正摸著找床榻,卻聽門口傳來聲音,接著樂逢生的聲音傳來:「哥哥,我能進來嗎?」
他應了聲,前去開門,樂逢生便鑽了進去,準確無誤的抓住沉秋的衣袖道:「哥哥的屋子也比我的亮一些。」
沉秋眨眨眼,苦笑:「是嘛?」
樂逢生忙點頭:「是啊,我本想點燈,卻發現這客棧里連火摺子與燭台也沒有,想起哥哥看不大清楚,來和你作伴。」
沉秋挑眉,語調微揚:「小朋友,是你自己害怕還是來與我作伴,要說清呀?」
樂逢生立即服軟:「好吧,是我怕。」
沉秋笑起來,大概因為融在黑暗裡多了些安全感,他笑的弧度比平日更大了些,月色下若隱若現,白衣清冷,仿若月下仙人。
樂逢生湊過去,輕笑:「哥哥就收留我一晚,好不好?」
兩個大男人睡一張床也沒什麼,沉秋默許,這客棧也不知干不幹凈,兩人都沒換下衣服,直接躺在了床上。
沉秋察覺到他挨得近,不免有些不適應,想要躲遠,卻又擔心樂逢生會覺得怕,便開口說話:「怎麼會怕黑?」
樂逢生乖巧回答:「小時候別人抓了去,關在地窖里,關了十幾天,以後就再受不得黑了。」
他這話半真半假,說的真情實感,十分自然,沉秋心中微軟,主動在他手臂上輕輕拍著,哄小孩子一般。
兩人就這麼躺了許久,最後沉秋嘆了口氣,問:「睡不著?」
樂逢生又得寸進尺的往他身邊蹭了蹭,嗅著他身上淺淡的檀香:「有些,哥哥也是?」
沉秋確實有些睡不著,想了想,提議道:「既然睡不著,給你講個故事吧。」
樂逢生驚喜:「還有這種好事,哥哥竟然會講故事?」
沉秋點頭:「太方山裡一群小朋友都是我帶大的,也有帶回來時吵鬧的,師父最煩小孩子哭,就會扔到我院子里,叫我哄好。」
小少主本是滿心歡喜,一聽這話卻是笑不出來了,良久才悶悶道:「哥哥講吧。」
沉秋覺得他好像有點不大開心,只以為他是討厭黑暗,想了想,將手放在他身上輕輕拍著,像以前哄小師弟們一樣緩緩道:「從前有條白蛇,修行千年化成人形,一心想要成仙……」
樂逢生沒忍住,一下笑出聲來:「果然是哥哥的風格。」
沉秋翻身面對他問:「我的風格?」
樂逢生道:「仙鬼佛神的,小孩子最喜歡。」
沉秋不太高興了:「你聽不聽?」
樂逢生忙扯緊他袖子:「聽,要聽。」
沉秋沉默一瞬,抽回了手才繼續講故事,他聲音清冷,情緒卻不少,話里勾著軟軟的尾音,溫柔而沉靜。
他其實也說不清為什麼偏對著小少主心軟幾分,總想當著小朋友一樣對待,大概是這孩子是曾經被自己救過的,又或許是他本人太招人喜歡。
有一類人,天生就是要被寵愛的。
沉秋覺得樂小少主大概就是這類人。
雖然……也形跡可疑。
小少主睡的沉了,發出輕緩綿長的呼吸聲,沉秋只能隱約看到他的輪廓,卻不妨礙他猛然抽出金針,準確無誤的刺到樂逢生喉嚨上。
只差根髮絲的距離。
沉秋目光與他講故事的聲音一樣溫柔,可那金針卻也明晃晃的映著月色停在小少主的喉間,只差呼吸,便能刺入血肉里,叫他從此一睡不起。
最後樂逢生毫無察覺,沉秋看了他許久,收回了針。
也許真是他多慮?
沉秋躺會遠處,重新閉上眼,鼻翼嗅著甜膩的味道,催人入夢,被這香氣熏染,這才稍安了心睡下。
他卻不知,在自己真的入睡以後,樂逢生便睜開了眼,直直的看著他。
樂逢生心中微鬆口氣,很想伸手擁住他,卻心知只要自己有動作,沉秋瞬間便能驚醒,最後還是老老實實的沒動,接著閉上了眼。
沉秋醒的早,天亮后才起身,沒來得及洗漱,便去開了窗戶接了只雪白的小鴿子,看過他帶來的消息,又重新綁了個小紙條上去。
樂逢生一睜眼,便看見沉秋衣衫凌亂的站在窗邊放飛了鴿子,罷了打個哈欠,眼帶霧氣睡眼朦朧。
這樣的沉秋實在誘人,樂逢生心有雜念,見此情形更忍不住胡思亂想,見沉秋側眼望過來,扯出個笑容扯了被子夾緊,盡量自然地開口:「哥哥,早呀。」
沉秋眨眨眼說:「早。」
兩人先後起身,走出房門正撞上穆山,穆山見樂逢生跟在他身後出來,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樂少主?您怎麼在公子的房裡?」
後面站了許久的楓七也一臉震驚,沉秋看看兩人,又不好當眾說樂逢生怕黑,生硬的轉移話題:「去吃飯。」
這反應實在奇怪,叫穆山摸不著頭腦,楓七卻是緩過神來,湊到樂逢生身邊低語:「少主,您和沉公子……?」
樂逢生正是少年,大早上硬憋了一身燥熱又說不得,語氣破冷:「看著像是發生了什麼事?」
楓七在二人身上瞄了一圈,心道,也是。
四人中也只沉秋惦記正事,點了早點的功夫問昨夜招待他的老掌柜:「老先生,您昨夜說著禹城鬧陰兵,又是怎麼回事?」
老掌柜見他規規整整,像個正經家出來的公子,便叫小二去招呼著,自己坐到幾人面前解釋:「幾位公子不知,咱們禹城近來不太平,時不時這夜裡就有陰兵過境,您幾位昨日趕得巧,沒撞見這陰兵,真是幸好啊!」
穆山對這事感興趣,忙問:「好端端的怎麼會有陰兵,莫不是你們搞錯了吧,這世上哪來的鬼啊?」
老掌柜瞪眼:「可不胡說!這陰兵之事是真的有,先前死了不少人的,陰兵過境時,但凡有活人晚上出門都會被殺掉,就算當時沒死的也都瘋癲染病,一樣逃不過,我也見窗戶縫裡見過幾次,那一排排的遊盪在城裡,嚇得我沒敢出聲。」
沉秋與穆山對視一眼,驚訝道:「您見過?可這事出了多久,官府不管嗎?」
甚至夜裡還將官兵都撤走,真是荒唐。
老掌柜搖搖頭:「這事已經有一兩個月了,官府倒是管了呀,可管能如何,知府家的公子就不信邪,帶著官兵說要抓裝神弄鬼之人,沒幾天撞上了陰兵,倒是運氣好些沒死,可卻染了一身病,現在大概只剩下一口氣了……」
他說著,旁邊有人聽著,跟著應和嘆氣:「誰說不是呢,這齊公子還是修行之人呢,還不是眼看著就要咽氣了,誰還敢再與那陰兵對陣啊!到現在知府門前還貼著告示招攬神醫,倒是請到了幾位,可都說人不成了!」
客棧內人少,大家似乎都對這事心生恐懼忌憚,一片沉寂,這早飯吃的人心堵,沉秋索性放下了筷子,道:「穆山,我們去看看那齊公子。」
穆山點頭:「好啊好啊。」
樂逢生眼神微變,眉頭幾不可聞的輕蹙,其在此時,一名小童從外面跑來:「大事大事,木爺爺,有個和尚早上入城揭了榜,說能治好齊公子的病呢!」
沉秋看過去,眼中顯出幾分思索,樂逢生像是覺得無聊,戳戳沉秋的手背:「哥哥,這齊公子看著是有救了,我們還是別留在這,去別的地方吧?」
「你不覺得這裡的事奇怪?」
沉秋看向他問,樂逢生忙撥浪鼓似得搖頭:「我不想留在這,我……」
他話說一半,微頓一瞬,才又小聲道:「這裡晚上都不準掌燈。」
沉秋無奈笑笑:「不是有我在?事有蹊蹺,看看再說。」
樂逢生權衡利弊,良久嘆了口氣:「好吧,聽哥哥的。」
穆山聽不懂他倆的話,有些茫然,沉秋看著被怕黑勸退的小少主,情不自禁笑意愈深。
小朋友有點可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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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茶:適當示弱能夠激發起男性的保護欲,讓他感到自己的重要性,此路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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