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沉秋揭了榜,裝成雲遊的藥材商人,化名傅秋被人請進了齊府。
他來的正是時候,那據說能夠醫治齊公子的和尚也被請到主廳,這和尚佛號折文,白色僧袍不像禮佛人,活像是個辦喪事的,佛杖上系滿了鈴鐺,叮叮噹噹響個不停,只叫樂逢生覺得煩透。
而仔細看,便會發覺這和尚的眼睛竟是盲的,沉秋看了好一陣,才等來辦完了正事前來見人的齊知府,這才起身見禮。
他偽裝成普通人便收了劍,出門在外也只是尋常家公子的打扮,除了一張臉,並不惹眼,倒是樂逢生一身貴氣,死活不肯換件普通衣裳,沉秋只能隨他。
反正這禹城地處偏遠,也沒人會知道樂逢生的身份。
齊知府心急,卻還是心存了謹慎,看了樂逢生幾眼,總覺得這少年不尋常,便問道:「這位是?」
沉秋和氣道:「家弟傅樂,此次與我出門一道雲遊。」
齊知府看他一身打扮,心想,許是個二世祖,沒有半分哥哥的沉穩。
心中如此想著,看看這一屋子人,愁緒湧上心頭,嘆口氣道:「隨我來吧。」
親兒子命在旦夕,他憂慮過甚,也顧不得什麼本官之類的拿腔拿調,腳步匆匆的將幾人引到後院,穿了幾折迴廊假景,這才到了齊公子的院子。
沉秋細細打量,心知這位齊知府有看重這位長子,他燒了許多年的香,多少看出些門道,齊公子的院子一景一式都有著講究,向來是請過大師相看的。
守在屋子裡的除了丫鬟僕人,只有名蒙著面紗的女子,見齊知府來,女子低眉順眼,忙走了出去,齊知府看著折文,又看看沉秋,沉秋了悟道:「先讓大師來看吧。」
折文話少,表情也不多,聞言並不客套,便直接坐在了床邊將被子翻開。
這齊公子原本露在外面的一張臉還算好,只是過於消瘦蒼白,可這隱藏在下面的身體確實可怖,遍生膿瘡,被什麼東西劃過的傷口還在隱隱滲著血水,想來先前已經有大夫醫治過,腐爛的肌膚已經被切了去。
齊知府只看了一眼便紅了眼圈,再看一眼受不住的閉了閉眼,便轉了身,再不忍看了,折文看診倒也奇怪,一不診脈二不觸碰,卻是俯身下去,在這齊公子身上細細的聞,口中念著旁人聽不懂的話。
樂逢生卻是反應快,見那齊公子赤身,迅速伸手擋住了沉秋的眼睛,沉秋側眼看他,挑了挑眉,樂逢生低聲道:「哥哥別看,血淋淋的。」
他這話聲音小,卻還是被齊知府聽見,忍了又忍,不敢得罪這可能治好兒子的人,只回頭瞪了樂逢生一眼,去問折文:「大師,您可是看出什麼,我兒子這病……究竟還有沒有救啊?」
他說話顫抖,蒼冷的叫人心酸,折文卻沒回答,又聞了好一陣才開口說:「他身上,有魔氣,普通的葯,救不了。」
這折文先前說話都是三兩個字,如今說的多了,沉秋才聽出一股子番邦味道,拉開樂逢生的手看去,才發覺折文的樣貌英挺深邃,似乎是異族人。
折文這話可叫齊知府心臟猛地一沉,身影一晃,身邊的管家忙扶住他:「老爺,您沒事吧!」
齊知府揮開他,品著折文的話,又問:「普通的葯治不了,那什麼葯才能治?」
折文起了身,道:「愈其病,究其真,魔氣的根源,便是藥引。」
他這話說的雲里霧裡,齊知府卻急的很,想想又看向沉秋道:「這……不如傅公子也看一看?」
樂逢生還想試圖遮擋沉秋的視線,沉秋無奈的看他一眼,這才叫人歇了心思,點點頭對穆山說:「先看一看。」
穆山早看了半天,見此怪狀迫不及待的上前查看,他先診脈,又是仔仔細細不嫌棄的將齊公子的傷口看了一遍,想了想,又拉起齊公子的手腕細細診脈,好一陣才回頭道:「齊大人,齊公子的情況不好,但並非無葯可醫,只是治標不治本。」
齊知府心中激動,忙道:「治標不治本沒關係,能治就行啊,小公子需要什麼儘管提,請您先救下宏兒的命就是,這其他的,我們從長計議就是……」
他聲音大了不少,卻也沒人嫌他,穆山看看沉秋,又道:「但是齊大人,這位大師所說不差,我只能暫緩齊公子的傷勢,他身上的毒素卻是從所未見若是想根治,還是需要溯源才行。」
齊知府臉色白了一瞬:「溯源、溯源……哎!可這溯源談何容易,罷了,求公子先救下宏兒的命,其他……再做對策吧!」
他一臉為難,想也知道是因為那陰兵之事,若真要溯源,豈不是要找到那些陰兵?可若不是那些陰兵,又怎麼會有這樣的事,簡直進了怪圈。
總而言之,想救齊公子的命,還是要先從陰兵之事下手。
幾人看過,又被請離了院子,出門時恰好碰上了匆匆進門的齊二公子,打了個招呼。
齊雲飛像是從外面匆匆回來,見狀問道:「爹,這幾位就是來給大哥看診的醫師?」
他說著話,眼神掃了一圈,最後不自覺落在沉秋臉上,怔怔看入了迷,知道齊知府喝道:「還知道回來?你大哥正躺在屋裡,你竟還不知上進,整日……」
他說一半,大概顧忌著有外人在,甩袖道:「滾回去,待會再說你的事!」
齊雲飛立刻低頭,隱去眼中的怒氣,他心知他爹只是心氣不順,撞上了便將氣撒在他身上,卻不敢辯駁,只做出副低眉順眼的樣子。
直等一行人走了,他才站直了身體,又換上副桀驁的神情,叫住院子里的一名丫鬟問:「剛才出去的那個,穿著一身白衣的是誰?」
丫鬟對他忌憚,被他按著肩膀動也不敢動,小聲道:「二少爺是問那白袍僧人?」
齊雲飛側眼看她,眼中儘是不耐:「我他媽沒事問個和尚幹什麼?當然是另一個!」
他說這話時手勁加大,小丫鬟被他捏疼,卻不敢哭出來:「那位是傅秋傅公子,說是個做生意的,身邊恰好帶著位醫師,便來給大少爺看診……」
齊雲飛點點頭,總算鬆開了手,低笑呢喃:「傅秋、傅秋,好聽。」
小丫鬟卻不走,強撐著抬眼問:「二少爺來,可還有事……?」
齊雲飛眼神一暗:「來看看大哥罷了,你有意見?」
小丫鬟沒再敢說話,忙轉身離開,齊雲飛低聲罵了句,轉頭進了齊景宏的房裡,小丫鬟躲在暗處看了一眼,忙往後院的方向跑去了。
穆山叫人準備了藥材煎藥,等回來時便見樂逢生正臉色不好的等在院內,不解問道:「少……小少爺,公子呢?」
樂逢生聽了這個叫法覺得新奇,臉色好了幾分:「與那折文說話呢,嫌我吵,不讓聽了。」
穆山心急,樂逢生眼珠一轉,道:「臨走前正問著折文從哪個廟裡出來,看了命相,我生怕他被誆騙,多說幾句,哥哥就……」
「公子又看起這些,怎麼走到哪都甩不掉和尚道士!」
他說著,便氣沖沖的進了屋去,樂逢生心中泛起笑意,目色多了幾分柔光,抱著手臂斜靠著,也不知在想什麼。
楓七這會兒剛給樹上蹲著的傀儡搭理梳洗,見狀跳到他面前問:「您就聽宴平瞎出主意,紙里包不住火,跟著沉公子折騰一圈,也沒見著有什麼用,人家以後再知道點什麼,保不準那咱們當了姦細。」
他嘴上嘟囔著,卻聲音極小,也不敢讓屋裡的沉秋聽到風吹草動,樂逢生卻笑意柔柔的盯著緊閉的房門:「有用的,哥哥察覺什麼了,但他卻沒殺我。」
楓七悚然:「我的天爺,小祖宗您別說笑了!沉公子不是什麼簡單人物,他若是真動了殺心,咱們就只管想怎麼脫身吧!」
笑話,人家沒殺你,你倒還挺驕傲?
樂逢生卻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心裡美滋滋的,等了半天見楓七還盯著自己,翻臉道:「該幹嘛幹嘛去!」
楓七撇嘴,轉身又飛到樹上,去給傀儡兄弟接著梳洗了。
穆山進屋時,那折文大師剛好要走出去,穆山仔細看看沒見著自己公子身上多了什麼奇怪的東西,鬆了口氣。
轉念一想,這人身上也沒錢,他才放下心道:「公子總算理智了些,沒賒賬拿人家東西。」
沉秋一手托腮,右手轉著空杯子玩:「恩,原本要買的,大師說他沒什麼我能用的。」
穆山道:「公子看,這種真正的大師都是視金錢如糞土的,那些變著法管你要錢的全是騙子,你還總傻乎乎的給人家送錢。」
沉秋不樂意的撇他一眼,轉了話題道:「齊公子如何?」
穆山神情肅然:「齊公子……這事有些蹊蹺,折文大師說的魔氣,想來在我們醫者看來也就是屍氣,這屍氣粘在活人身上,可不是要壞事,可又不敢亂用藥,得先明白這屍氣的類型才好,所以我說,還要溯源。」
沉秋點頭:「屍氣,那看來陰兵的事,八成不假。」
穆山接著道:「不僅如此,我方才提齊公子看診,察覺他體內還存著一種毒素,積壓而後爆發的,不像是一天兩天形成,向來在染了屍氣之前,這齊公子就中毒了。」
這倒是有趣了,沉秋正想著事情,穆山忽而湊過來突兀的問:「所以公子真不懷疑樂少主?」
他這話已經憋了好些天,以往他對沉秋都是十分信賴的,可這次看著他對樂少主的態度卻覺得奇怪。
公子看著溫和,實則清冷,與誰都維持著幾分距離,可這樂少主卻不然,昨夜竟是同住,公子竟也沒拒絕。
這真是太奇怪了,反常到穆山開始擔憂,即便是知道樂少主有問題,他家公子也會視而不見。
沉秋卻仍然轉著那杯子玩,也不說話,穆山眯起眼,小心的提醒道:「公子,您別忘了,楓繪寶扇還在您身上呢,魔宗神通廣大,萬一是來搶東西的,有楓七在,咱們怕是也要吃虧。」
他這話落,沉秋才看向他笑而不語,穆山眨巴眨巴眼睛,忽而笑開。
「我就說呢,原來公子心裡早有數了,我多嘴了。」
齊府忙活著給齊景宏治病,忙忙碌碌,白日里的禹城日子還要照常過,整個世界似乎分成兩半,一半歲月靜好,一半深陷在黑暗裡,不知何時,便會伸出恐怖巨獸的利爪,將人拖進深淵。
這夜裡不能掌燈的禁令最影響的便是青樓酒肆,眼看著往日繁盛的竊香閣變得清冷,有人樂得樂不攏嘴,可樓內的姑娘老鴇卻暗自發愁,好不容易來了為包了樓的有錢人,立刻殷勤上前。
可這人卻是奇怪,既不點姑娘,也不要人伺候,只藏在房間里連個屁也不放。
最後頭牌灼紅也被趕出來,扭著腰肢找到老鴇:「錢媽媽,你說這人是不是不中用來裝樣子的?」
老鴇將手裡瓜子分她一半:「你管人家行不行呢,給足了錢,人家想怎麼就怎麼。」
正說著,站在正廳里的兩人卻渾身一冷,灼紅若有所思的回頭看看,卻沒發覺什麼,抓著瓜子又一扭一扭的回了自己房裡。
而樓上的包間內,一條黑影鑽入,對那坐在床榻的人道:「你準備動手了?」
床上的人身材魁梧,卻是瞎了一隻眼睛,毀了整張臉,像是被烙鐵燒過,五官可怖,他似乎冷笑了聲,那黑衣人道:「青鬼,你太魯莽了」
「你又懂什麼?我觀察多日,樂逢生此刻最在意什麼,我自然清楚,他將那沉秋當做寶貝,正甘心做條狗似得跟著,恨不得昭告天下的叫幾聲。」
青鬼下意識撫摸著自己的臉,那種刻苦的疼似乎再次傳來,他揚唇笑,卻只讓整張臉更加恐怖:「他如此在意,若是沉秋有個三長兩短,你猜,會如何?」
黑衣人卻不認同:「你這是找死。」
青鬼暴怒:「那又如何!我就是死,也要先從他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黑衣人嗤笑:「我不管你,你這些日子做的不錯,這些情報自然會傳到六皇子的耳朵里,你……隨意吧。」
說罷,他扔了一顆鐵球給青鬼:「主子賞你的。」
說罷,便轉身跳窗離開,再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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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茶:哥哥今天也沒殺我,開心~
楓七:露出看傻子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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