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殺手與將軍
林子里起了風,氣流帶著夜色的涼意吹動起少年額前的黑髮,幾滴汗水被風吹落在了地上,楊名喘著粗氣,因為連續催動千虹,施展靈犀,他體內的武耀已經消耗殆盡,這才速度慢了,被朱亥一口氣追了上來。
面對朱亥驚愕的神情,少年頗有些得意,說道:「我的這一招名字叫靈犀,如果是大叔的一瞬,怎麼可能會讓你追上。」
「靈犀?」朱亥還是不敢相信的問道,「我不管名字叫什麼?化為光芒,這隻有盤古鏡才能做到,難道你也能使用盤古鏡?」
少年仰起頭,一張小臉絲毫沒有因為畏懼對方而害怕,他說道:「大叔將他的千虹賜予了我,我當然能用了。要不是我只學了三天,還不能熟練運用千虹,你也別想追上我。」
「三天?」聞言,朱亥更是驚愕不已,短短三天就能運用盤古鏡,千虹,簡直是天方夜譚,就是大陸上最會吹牛的人也不敢說這樣的大話,「我不相信,你一個黃毛小子怎麼可能在三天就能運用千虹?」
「我管你信不信,反正就是三天。」少年不服輸的回道,或許是為了進一步刺激對方,楊名心中默默念叨,千虹。
心念生,千虹現。
一面純凈而無瑕疵的鏡面,如精靈一般出現在少年面前。
雖然僅僅只是一面晶體,但卻釋放出世間最為純凈的光芒,毫無疑問,這的確是盤古鏡。
望著千虹,朱亥陷入了驚駭的深淵,久久不能回過神。楊名趁機催動千虹,心中默念,
「千虹,變成光吧。」
楊名想要施展靈犀,逃離這裡。然而,千虹只是光芒大閃,下一瞬間,就消失了,留下少年立在原地,胸中氣息難平。
「糟了,武耀已經耗盡了,無法再施展靈犀了。」雖然少年的龍源脈能夠不斷地從外界吸收武耀,可也經不起千虹這般消耗,如果說楊名的龍源脈是一個財主,在不斷地積累財富,那千虹則是一個花錢大手大腳的敗家子,幾次花銷,就把龍源脈辛辛苦苦吸收的武耀財富,敗得一乾二淨。
瞧著少年這般窘境,朱亥大笑了起來,「小子,姑且算你說的是真的,但是你現在武耀耗盡,恐怕連心象都釋放不出來了。老實交代,吳劍在哪裡,再人間又在何處,或許我可以饒你不死。」
威脅的話語說完,朱亥的眼神也變得凜冽了起來,彷彿一把匕首,閃著寒光。
面對死亡的威脅,少年心中是害怕的,但他還是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回道:「大叔早就帶著丹藥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走了?」朱亥顯然沒有相信楊名的話,「小子,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你可知我是什麼人,我是閻羅鬼差,我只需動動手指就能殺死你。」
既然話語無法威脅少年,那便唯有讓他吃些苦頭了。
朱亥冷冷的說完話,然後抬了抬右手手指,旗帆微動,氣流再次受到引領,從朱亥身後飛掠而過,腳下的地面被勁風捲動翻起,像是一把巨大的鐮刀劃過一條深深的溝壑,沖向少年。
楊名意識到了鐮刀般的風刃向他襲來,他想要躲開,可是風的速度更快,還來不及作出逃跑的動作時,楊名只是看到了腳下的地面突然裂開了,一道鋒利的風刃,像是野獸巨大的尖爪一樣,狠狠的劃在了他的身前,少年整個身子被巨大的風勢挾持著,朝身後的大樹撞去,轟然一聲撞擊,樹木搖晃,落了一地葉子。
當即,楊名一口鮮血噴涌而出,他的身上同樣出現一道斜長而恐怖的血痕,血液瞬間浸透了衣服。
明明意識提前感知到了風的速度,可是身體卻無法躲避,若是能施展靈犀,少年有信心能夠躲開,可是楊名已經沒有多餘的武耀了。
「如何?現在你想起吳劍去哪了嘛?」朱亥冷笑的問道。
楊名靠在樹榦上,意識開始有些渙散,胸口火辣辣的作痛,但少年卻還是嘲諷的對朱亥說道:「哼,你就這點本事嘛?呵呵呵,大叔的鋒指可比你強多了。」
挑釁的話語,令朱亥惱火不已,他太陽穴隱隱跳動,面色更是陰沉了許多,「好小子,嘴巴倒是挺硬,我看你能堅持到何時。」
話音剛落,又是幾道勁風自朱亥身後割著地面襲來,如一把把鋒利的匕首,一刀又一刀的割破少年的皮膚,胸膛,小腹,手臂,大腿,臉頰……風冷酷而殘忍的切開楊名的肌肉,血肉裸露在外,全身每一寸皮膚都是痛的,過度的痛像是一種致命的毒液,注射進了他的身體,然後,這種痛就成了一種麻痹感,楊名感到自己的身體逐漸失去了知覺,彷彿生命在一點點的流逝。
嗅到了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道,朱亥的目光變得熾烈了起來,血的味道挑動起了他殺手的慾望,朱亥舔了舔嘴唇,這般模樣像極了野獸,不,應該是餓鬼,心中想要殺人的慾望慢慢躥動了起來。
長長的嗅了一口空氣,朱亥享受著血的味道,就像是陶醉在迷人的花香中,「小子,再多流點血,讓我享受的更久一些吧,哈哈哈……」
無法繼續忍心看著一切,祖澤出現了,「少主,再這樣下去,您會死的。」
楊名強忍著痛苦,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他心中說道:「再忍耐一下,現在還不是時候。」
少年並非放棄了,他是在等待時機,實力相差懸殊的情況下,他只有一次機會,或許可反敗為勝,少年在等朱亥徹底對自己放下戒備,也就是朱亥最大意的時候,他才有機會一擊致命。
為此,少年必須忍耐,等待著,他相信這個時機會到來的……他竭力地保留著體內最後一點武耀,剛剛,少年故意裝作武耀耗盡的樣子,其實,他還留有一點武耀,勉強可以再施展一次靈犀。
林中一陣接著一陣類似於鋒利的金屬在彼此切割的聲響,這是風的聲音,空氣被切的支離破碎,楊名靠在樹榦上,目光渙散,鮮血控制不住的從他身體流淌而出,染紅了一地的落葉,他的體能與意識已經快要接近極限了。
「哧——哧——」
每一道風刃割過,他的身體就會被帶起,抽搐著,少年與朱亥之間不過十米地距離,土地被風切割的面目全非,一條條裂痕,猙獰可怕。
少年閉上了眼睛,連最後一絲依靠的力氣都沒有了,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嗯?死了嘛?」朱亥見少年失去了意識,右手催動旗帆,風便停了下來。還沒有問出吳劍與再人間的下落,你可不能就這樣死了,心中這般想著,朱亥向楊名走了過去。
時機到了,就是現在。
祖澤,動手。
楊名心中對祖澤喊道。祖澤早就做好了準備,只等楊名一聲令下,這是少年與祖澤早就謀划好的計策。
只見祖澤右手放於胸前,左手食指指地,念叨:「我司地岩,地從我心。土陷。」
祖澤乃是靈慧巫師,他的巫術可以改變天時地利,而他現在做的是改變地形,讓土地塌陷。
朱亥向楊名走來,這時,他左腳下的地面突然塌陷,一腳踩空,左腳陷進了地下,身體也隨之失去了平衡。
正是此時,楊名抓住了機會,他站起身來,右手憑空一握,斷劍立刻出現在了手中,斷劍外緣生出三尺光刃。
心中念叨,千虹,靈犀。
一氣呵成,楊名瞬間變成光芒,楊名靈犀的速度雖然比不上吳劍的一瞬,但所幸朱亥並沒有運足全力,他氣場的速度還是稍慢了一些,少年這才穿過了朱亥的氣場。
朱亥的心象,旗帆,可隨心操縱氣流運動方向,每當朱亥戰鬥時,氣流便會高速旋轉,纏繞在他身體周圍,形成一個半徑為一米的氣旋防護罩,這就是朱亥的氣場。
朱亥左腳剛從地下抽出來,身形還未完全恢復平衡,楊名已經出現在了身前咫尺,右手揮劍,直刺朱亥的心口,
「逆鱗刺。」
這是楊名最後的全力一擊了。
眼看光刃就要刺入朱亥的心臟,這時,光刃的前端像是觸碰到了什麼堅硬之物,劍被彈開了。
楊名只覺得右手虎口一熱,劍幾乎要脫手而出,少年吃了一驚,還未看清那堅硬之物是什麼時,朱亥瞧見了楊名,眼神突然犀利,右手旗帆一推,圍繞周身的氣場轉變為狂風,強大的衝擊力,瞬間將少年推出,身體在地面拉出一道近十米的痕迹,方才撞在一棵大樹上,停了下來。
又是一口鮮血從喉嚨噴了出來,楊名撐著最後一絲氣力倒在了樹榦上,剛才那是他最後一擊了,但卻失敗了。武耀徹底消耗光了,右手的劍也消失了。
楊名抬起頭,他想知道最後阻擋了他攻擊的是什麼,目光向朱亥的胸口望去,卻是什麼也沒有。是沒有,還是看不見?如果看不見的話,難道是氣流?
楊名剛才衝到朱亥身前的瞬間,確實聽到了他胸口傳來陣陣急速的風聲,就像是一個風穴。
朱亥望向少年,然後指著自己的左眼,那是曾被楊名刺傷的地方,對楊名說道:「你以為我對你毫無戒備嘛?上一次,我險些被你刺中腦袋。你的象術,雖然實力僅為凡階,但卻招招直刺要害,我不得不防備啊。」
「在與你交戰前,我已經催動旗帆,操縱氣流,圍繞在我身體的每個要害部位,心臟,咽喉,額頭……專門形成了一個小的防護罩,剛才你的攻擊正好撞在了我心臟位置的氣流上。」
朱亥說道,但他心頭還是感到一陣涼意,若不是提早做了準備,剛才那一瞬間,自己就已經被刺穿心臟而死。朱亥多年的殺手經驗,死亡常伴其身,讓他的神經變得十分敏感,更是萬分小心,即使面對一個十二歲的少年,他也是保持著極其敏銳的警惕。
是啊,對方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竟然能做到這般地步。
這少年不簡單啊。首先他故意在朱亥面前表現出自己已經武耀耗盡的假象,讓朱亥心生大意,實則他體內還留有最後一絲武耀,用作最後的致命一擊。而後,他忍耐著朱亥一次次慘烈的攻擊,沒有急於出手,而是一直等到朱亥徹底松下戒心的時候。更重要的是,面對實力懸殊的敵人,若是換做旁人,體內還有餘力的話,肯定會果斷地選擇逃跑,但是少年卻沒有逃跑,他選擇用最後的武耀,生死一搏,他竟然還想著要殺死這個敵人,即使對方是閻羅鬼差,即使實力懸殊十多倍,少年都沒有畏懼。
他的忍耐,他的謀略,他的勇氣,都遠超同齡人許多,不禁讓人心生佩服。
朱亥再次審視面前的少年,他的眼神變了,不再是一種望著黃毛小子的輕蔑,而是一種警惕對手般的小心與欣賞,這一刻,朱亥將少年看成了一個對手,而不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
徹底的輸了,沒想到朱亥竟然謹慎到這般地步,楊名心中沒有半點怨恨,自己是絕無可能戰勝這樣的敵人。
少年撐著身子,背靠著樹榦,吃力地站了起來,他不想懦弱的死去,如果真的會死,他也要堂堂正正地站著死去。
少年死到臨頭,卻面不改色,這讓朱亥動了惻隱之心,多年的殺手生涯,多少人死前苦苦哀求,無論是絕色美人,還是年邁老人,朱亥都不曾心生仁慈,他毫不留情的殺了那些人,如鬼一般沒有感情。
但是,面對眼前這個差點殺死自己的少年,朱亥動心了,這少年有天賦,三天的時間就能學會運用盤古鏡,而且更有心智,勇氣。朱亥望著少年,就像是發現了一塊世間罕見的璞玉,只要稍加雕琢,他日,必成絕世美玉。
朱亥對少年說道,語氣也變得緩和了許多,「你很有天分,殺了你太可惜了,只要你願意拜我為師,我便可以饒你一命。」
少年先是一驚,然後卻是冷笑,「哼,我楊名可是姜國修武學院的學生,姜國的國士,未來是要成為將軍的人,豈會自甘墮落,拜你一個鬼差殺手為師。」
楊名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朱亥。
聞言,朱亥面色一驚,「將軍?」
成為一國的將軍,這也是朱亥的夢想,可是他出身侍衛之家,在世襲制的繼承規則下,他只能做一個看門的侍衛。將軍的夢想曾經激勵過他,而當夢想破滅后,他便親手扼殺了自己的將軍之夢。
朱亥望了一眼少年樸素的衣著,問道:「看你的樣子,不像是貴族出身?難道你是平民?」
「沒錯,我是出身平民。」少年回道,語氣沒有一點自卑。
「哈哈哈哈……」朱亥仰天大笑,「區區一介平民,竟然也敢妄想成為將軍,真是痴人說夢。」
這種嘲諷的笑聲,在修武學院的時候,楊名已經聽過很多次了,他也已經習慣了,少年挺直了身子,仰起頭,說道:
「很多人都笑過我,他們說命由天定,龍生龍,鳳生鳳。出生的命不好,我認了,但是後面的命運,我絕不認同,成龍成蟲,一切由我自己決定。」
望著少年堅決的模樣,朱亥卻是冷笑:「你現在連你自己的命都決定不了,如何決定你的未來?」
少年抬起頭,面露微笑,「至少我還堅信夢想,也為此努力過。我不像你,放棄了夢想,否定了自己,我覺得你很可憐,即使我今天死了,可我仍然心中有夢想,我不會後悔,也不會放棄。」
生命有盡頭,但人的夢卻是無限的,生命是不能衡量夢的長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