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生死間
可憐？竟然有人敢用這個軟弱的詞語形容閻羅鬼差，朱亥可是殺人的厲鬼，對方是一個將死的少年，隨時都會被自己殺死，究竟誰更可憐呢？
但是望向少年，他的黑眸充滿了熱忱，搖晃的身子雖然傷痕纍纍，可少年卻努力的站著，他的眼神絲毫沒有因為恐懼而絕望，這般樣子，一點也不像是將死之人，反而像是一個剛剛成長起來的孩子，對未來充滿了希冀。
即使面對死亡，卻也不放棄夢想，所以才會滿懷希望。
面對隨時可能降臨的死亡，少年眼中沒有恐懼的絕望，反而洋溢著熱忱的希望。這種熾熱的眼神，是朱亥沒有的，不，他曾經也有擁有過這種眼神，但後來卻丟失了，隨著他的夢想一起被遺棄了。
以前，朱亥也曾像少年一樣，為了成為將軍而努力修鍊，那時的他眼神也是如此熾烈，心中充滿了熱忱，每次大汗淋漓的修鍊后，血管內的血液如同火焰一般熾熱。但後來他成了閻羅鬼差，朱亥的眼神就變得冷漠而冰冷，心中也不再懷有熱忱，血液也逐漸失去了溫度，如冷水一般。多年來，他一直覺得心中少了一種東西，他苦苦追尋，想要尋找填補之物，可即便殺掉再多的人，也仍然填補不了他內心的空洞。
這一刻，看著少年熱忱的黑眸，朱亥心中感覺，少年還好好的活著，自己才是那個已死之人。
難道我才是那個可憐的人？
不，不對，我才不可憐，可憐的是過去的我，那個傻傻的還相信夢想的我。我現在已經看清了現實，夢想只不過是騙人的謊言。
我是朱亥，是閻羅鬼差，是手握他人生死的鬼，朱亥拚命的搖著頭，否定過去的一切，剛剛短短几秒，因為少年的話，朱亥想起了年少時的自己，那時他心中還懷揣著成為將軍的夢想，但是朱亥卻搖頭否定了過去，讓自己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朱亥成為閻羅鬼差，改掉了自己的名字，他也拋棄了過去的自己，而他眼前的少年卻像極了曾經的自己，望著他，忍不住讓他回想起過去。
「我不能再被過去束縛，我不會幼稚的再去相信夢想了，我是鬼，鬼是沒有感情，沒有夢想的。我決定了，我要殺了你，因為你，還有過去幼稚的自己，都讓我覺得噁心。」
朱亥動了殺心，他必須殺了這少年，才能徹底忘記過去，才能徹底的變成鬼。沒有感情，沒有夢想，一個無情的鬼。
風吹開他額前的黑髮，朱亥再次變得冷漠，他的眼神冰冷無情，充滿了殺戮的邪氣。
他抬起目光，冷冷的望著少年，說道：「你，還有你的夢想，都去死吧。」
話語剛落，朱亥右手舉起旗帆，風再次聚集了起來，空氣中傳來一陣陣尖銳呼嘯聲，彷彿懸著無數把鋒利的匕首。
「糟了。」意識到了死亡的威脅，祖澤面色大變，他是楊名的家僕，他必須要保護少主。祖澤凝神聚力，左手食指指向天空，運用所有的精神力量，念叨：「我司天時，心照天生，雷降。」
上方天空發出了回應的喊聲，數道雷電如驟雨一般打落了下來，落在了楊名與朱亥之間，如一場雷暴瀑布，將二人隔開。
朱亥微微皺起眉毛，瞧著突然降落的閃電，他心中十分疑惑，「你真是越來越讓我驚訝了，我承認，殺掉你，確實十分可惜，但是，你必須要死。」
只有殺死你，我才能徹底的成為鬼，不再有一絲情感，不再有對過去的留戀。
朱亥揮舞了一下旗帆，打落在少年與朱亥之間的雷電紛紛讓開了路，朱亥旗帆的引領之力，可以操縱風的方向，同樣也可以操縱雷電。
雷電從雲端而落，在即將落下地面的時候，受到旗帆的影響，彷彿無形中有一雙巨手，然後用力一揮，強行扭彎了雷電下落的態勢，然後落到了遠處。
祖澤的力量來源於楊名的龍源脈，現在他的巫術力量與少年的實力相等，也僅是星曜級別，根本無法匹敵朱亥。
楊名抬起頭，望了一眼空中的祖澤，神情有些悲傷，「祖澤，我要死了，是嘛？」
死亡，總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字眼。
祖澤沒有回答，只是他的目光卻望向遠方，等著，期盼著。
然後，他看到了視野的盡頭，有一個光點，極快的晃動了一下，便迅速消失了，如同夜空中閃爍的星辰。
一閃，一滅。
朱亥揮動旗帆，望著少年，冷冷的說道：「你還有什麼遺言嘛？」
楊名收回了悲傷的神情，他倔強的說道：「哼，大叔會替我報仇的，他一定會殺了你。」
「哈哈哈，那他為什麼還不來呢？看來，他是真的逃跑了。我真是看錯他了，一個懦夫，還想殺我？」
「你等著吧，大叔一定會來的，而且他一定會殺了你。」少年沖著朱亥，不服輸的喊道，心中卻在埋怨，大叔，為什麼你還不來呢？
朱亥冷笑一聲，繼續揮動旗帆。
劇烈的風從朱亥的腳下捲起，帶著令人膽寒的銳利與刺耳的尖鳴，每一次氣流地聚集，都會湧起龐大的武耀，從朱亥周身，排山倒海般的向少年震蕩過來，楊名神經繃緊的站立著，劇烈的氣流把他的視線吹得模糊，對方凝聚起的武耀簡直令人窒息，空氣急促躥涌，壓抑著少年的胸口，連呼吸都變得十分困難。
雖然楊名早已知道朱亥的實力遠遠超過自己，可是當看到朱亥露出真正的實力后，他還是被嚇到了。少年努力保持著站姿，他拚命壓抑住胸口呼之欲出的恐懼感，顫抖的瞳孔，死死的盯著朱亥周身聚集而起的風勢。
楊名知道，朱亥動了殺心，他的下一次攻擊肯定會殺了自己，從那尖銳的風聲中，彷彿聽到了萬千猛獸在嘶鳴，如此狂暴的風勢，一旦襲來，自己的身體肯定會被撕裂的粉碎，一千，還是一萬？少年不敢想象自己的身體會碎成多少片。
」原來死到臨頭是這種感覺啊。「明明心中重複告訴自己許多次，不要害怕，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刻，少年還是怕了。
」怕的話，就閉上眼睛吧。「祖澤漂浮在空中，對楊名說道。
瞧著祖澤鎮定地樣子，楊名心想，說的簡單，你是靈魂，當然不怕了。
這般想著，少年又想到，自己死後會不會跟祖澤一樣，也成了世間一片靈魂呢？
楊名閉上了眼睛，準備迎接這一切。
狂風暴漲到了極點，然後朱亥右手前推，
」風萬弒。「
來了，楊名的心驟然繃緊了。
令人窒息的狂風洶湧而來，彷彿一整面巨大的海嘯朝少年壓了過來。
就在這時，遠處不斷接近的光點，悄然而至，光芒將少年整個身子包裹了起來，剎那間，消失了。
」哧……「
無數風刃將朱亥視野內的一切盡數摧毀，樹木變成木屑，岩石變成粉末，狂風走過的路徑，地面再無其他，塵埃瀰漫天際。
數秒之後，林子恢復了平靜。
塵埃慢慢落定，在朱亥面前，近一公里的範圍，森林變成了荒蕪的平地，地面黃土裸露，無數道裂痕，殘忍不堪。
朱亥收回旗帆，皓月映照著他冷漠的臉龐，面對無數生靈的滅亡，他仍然沒有表情，只是眼睛中閃爍著淡然的光，看起來像是滿足了。作為殺手，泯去了作為人的仁慈，便只有殺人的快感，才是他唯一的感情。
但這份快感只在朱亥眼中停留了極短的一秒，一道光芒幾乎毫無察覺的，閃了一下，然後落在了朱亥不遠處的地方，光芒消失后，吳劍出現在了那裡，懷中抱著傷痕纍纍的少年。
在最後的一刻，吳劍終於趕上了。
不久前，吳劍才解了血生蘭的毒，又按照少年的話，服下了黑色的解藥，檢查了一番身體，心臟處仍然還有些微痛，但並無大礙，確認身體無恙后，吳劍便催動起千虹，施展一瞬，向後山追了過來。
這是少年提前跟吳劍說好的路線，楊名引開朱亥后，便會朝後山方向逃去。吳劍一刻不停，連續施展一瞬，在少年即將被狂風撕裂身體的瞬間，吳劍終於趕到了，他救下了楊名，並將少年帶離了風中。
當吳劍出現，並邁出腳步后，朱亥這才注意到了他。吳劍抱著少年，風吹動起他漆黑的長發，彷彿夜色中浮現出的一個黑色鬼魅。
朱亥面露驚愕，吳劍救下了少年，並且又悄無聲息的出現了自己的身後，這一切，朱亥都沒有察覺到，毫無疑問，吳劍剛剛施展了一瞬，神鬼都無法看清的速度。而且他氣息平穩，步伐穩健，絲毫沒有中毒的跡象。
「您不是中了血生蘭嘛？怎麼還能施展一瞬？」朱亥沖著吳劍的身影喊道。
但是吳劍沒有理他，彷彿只當那是一陣吵鬧的風聲。
吳劍抱著少年，找了一處小草開得茂盛的土地，地上也沒有石頭，旁邊一棵挺拔直立的大樹，樹榦很粗，正是一處十分適合休息的好地方。
吳劍輕輕的將少年貼著草地放了下來，將他的背倚靠在樹榦上。整個過程，吳劍都沒有理會朱亥，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朱亥就像是一粒塵埃，不，塵埃還會讓人嗤之以鼻呢，他只當朱亥彷彿不存在一般，連塵埃都不如。
「啊。」雖然吳劍的動作很輕，但楊名還是被弄疼了，因為他傷的太重了，剛才的一瞬間，少年真的以為自己死了，所以才昏了過去。他睜開眼睛，月色下是吳劍溫柔的眼神。
「大叔，你來了。」楊名激動的喊道，身體又痛了起來，但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大叔來了。
看到少年醒后，吳劍的眉眼才舒展了許多，來的路上他一直擔心楊名，他摸著楊名的額頭，用溫柔的聲音說道：「對不起，我來遲了。」
「是啊，我差一點就死了呢。」少年的聲音有些抱怨。
「真對不起。」吳劍又一次道歉，他看著少年渾身傷痕纍纍，臉龐浮現出難過的神情，「不過，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嗯。」少年沒有懷疑吳劍的話，他點了點頭，長長的呼了一口氣，看來大叔已經沒事了，他來了，一切都結束了。
「結束？」朱亥聽到吳劍的話，發出了怒聲，「莫大將軍，你未免太小瞧人了，我還在這呢。」
吳劍慢慢起身，然後轉過身望向朱亥，這一刻，他的眼神瞬間變了，臉龐在月色下露出森然的寒氣，這是一種憤怒。
吳劍慢慢地向朱亥走了過來。
望著吳劍，朱亥不禁心生畏懼，他又提出了最開始的那個問題，「您不是中了血生蘭嘛？難道是還沒有毒發？」
吳劍冷漠的回道，語氣不帶有任何感情：「我是中了血生蘭，而且血生蘭今晚也毒發了，只不過，現在毒已經解掉了。」
「解掉了？怎麼可能？」朱亥又一次陷入了不可置信地驚愕中，今晚的每一件事情都超乎了他的理解。
吳劍沒有回答，他繼續朝朱亥走來，就像是一個憤怒的鬼魅，他的臉龐之上，動蕩著一種無聲的怒色。
「你。」朱亥太陽穴隱隱的跳動著，他能聽見自己血管里血液汨汨沖漲的聲響，這是顫抖的聲音。
這時，朱亥想起了少年的話，「大叔會來的，而且他一定會殺了你。」
朱亥壓抑下心中的恐懼，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藥瓶，裡面裝著紅色的藥丸。
這丹藥名為生死間，服下后，能極大刺激人的潛能，在短時間內，力量可增長數倍，甚至是十倍，烏鴆治好了朱亥的身子后，將這葯交給了他，並囑咐道：「此葯能讓你短時間內力量倍增，可是藥效過後，你也會心臟枯竭，如果只服下一顆，我尚且還能救你一命，若是多了，就是神仙也保不了你。」
生死只在一念間。
朱亥望著走來的吳劍，不再猶豫，喊道：「莫大將軍，為了殺您，我也不要我的命了。」
說完，他舉起藥瓶，將紅色的藥丸灌進口內，一顆，兩顆，三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