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夢醒
窗外北風呼呼的刮著,就算長華什麼也看不見,也能想象得出外頭風雪打著旋兒的景象。
真冷啊!
還是夢中的那個世界好,那裡的人家,寒冷的冬日能用上「暖氣」「空調」,置身在那樣的房屋中,說一句溫暖如春也不為過……
長華望著地上快要燃盡的炭盆,不禁嘆了一口氣。
咦,炭盆?
她的房中怎會有炭盆?
大夢了一場的長華還有些懵,正看著明明滅滅的炭盆發怔,就聽外頭傳來「啪」的一聲脆響。
「賤婢!誰許你往大公主房中放炭盆?」冷厲的女聲頗有些肆無忌憚,回答的聲音便越發顯得戰戰兢兢:「董姑姑,公主風寒,夜裡冷得打顫,奴婢這才……」
「放肆!這是皇陵,大公主尚在守孝,豈能壞了規矩擅用炭盆?你這賤婢是要害大公主落個不仁不義的污名嗎?來人,把她攆出靜齋,罰入浣衣院!」
長華不由得皺了皺眉。
夢中的輕盈美好煙消雲散,她整個人都被拉回了沉凝滯澀的現實。
被打的人是她的貼身侍女飴露,打人的那個,是她傅母劉氏的乾女兒董氏,她是大祁的大公主穆長華,身份尊貴,卻無人相識——她在皇陵長大,十五年來,出去的次數寥寥可數,整個大祁,怕沒有幾個人知道她。
自然,她這靜齋,也不是她說了算。
一陣風聲過後,只聽一個小丫頭哭喊道:「……是我放的!公主房中的炭盆是我放的,跟飴露姐姐無關,你要罰就罰我!」
董氏冷笑:「我就說,一人何至於如此膽大,果是你二人合謀!哼,你們二人不知好生服侍公主,公主好端端的竟風寒了,都是你們作妖使壞,今日便將你們都攆出去,免得公主真遭了你們的毒手!」
飴露和飴沙雖小,卻也知這話的厲害,她二人確是公主的貼身侍人,公主風寒,她二人自有責任,可「毒手」一說,自是萬萬不敢承認。
「董姑姑,我們——」飴露著急分辨,卻沒能快過董氏身邊的健婦,只見她們早有準備似的一擁而上,押人的押人堵嘴的堵嘴,頃刻間,兩個小丫頭便被製得動彈不得。
飴露和飴沙面露驚恐,董氏這般施為,絕不是只為罰她們那麼簡單,這是防著大公主有個三長兩短,就拿她們問罪頂鍋啊!
她們倒不怕問罪,公主病了,是她們照顧不周,可是,如今公主還高熱不退,湯阿姆被罰出去了,她二人再被罰,以後誰來照顧公主呢?
公主豈不是真的要……
飴露和飴沙竭力掙扎,卻終究敵不過身後那些人高馬大的健婦。如今湯阿姆已被罰了,這靜齋除了劉傅母便無人可管束董氏,可即便劉傅母在,她是董氏乾娘,與董氏又豈能起衝突?兩人不由得絕望起來。
董氏看了兩人一眼,眸光中竟有些憐憫,但隨即便擺擺手道:「押出去吧。」
「是。」
這些健婦都是劉傅母自宮中帶出,唯劉氏之命是從,董氏乃劉氏心腹,自然也差遣的動。
飴露和飴沙流出淚來,心中又驚又恐又怒,正憤恨之時,忽聽「吱呀」一聲,房門打開,擁著一身白裘的大公主站在廊下,身姿如松面容如雪,一雙眼眸卻靜如幽潭,似與平時一樣,又好似有些不一樣。
飴露飴沙喜極而泣,連掙扎都顧不得,一旁的董氏卻見鬼似的看著雪堆般的少女,好一會兒才僵著身子行禮道:「……大公主醒了……」
長華點了點頭,向她招了招手。
這個動作突兀又意外,董氏不明所以,但大公主再不得寵,也是公主之尊,她不能明著違逆,只得按下心中錯愕,垂著頭走了過去。
長華撐著軟綿綿的身子,待董氏走上前,才沉聲道:「跪下!」
……
董氏不敢置信地抬頭,以為自己聽錯了,畢竟,向來聽話的大公主,可從沒有這般疾言厲色的時候,尤其是對著她,還有她那精明厲害的乾娘。
可今日的大公主脆如薄冰,一雙眼眸卻幽凝如刃,明明是以前的模樣,卻又分明變了個人一般,氣勢凌厲竟叫她不敢直視,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大公主沒有母妃護持,母家陸氏雖是吳郡著姓,卻根本不願意當她的憑恃,皇帝日理萬機,自然也沒空管她這麼一個不重要的女兒,可以說,大公主自小便活在乾娘掌控之中,小心翼翼早就是她的日常規範,她怎敢訓斥自己?
可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董氏不信。
董氏心中錯愕,卻見大公主面上霜色愈顯,她只得不甘地跪了下去。
但她可不是飴露飴沙那些小丫頭,雖然跪了,卻不能不要個說法。
「不知奴婢做錯了何事,還請大公主告知。」
長華微哂,這董氏不過是個掌事姑姑,如今都敢這般理直氣壯地質問自己,可笑她以前還奉行什麼韜光養晦唾面自乾,真是助紂為虐。
一場大夢,好似虛妄,但看過了異世的人間悲喜,長華總算明白,面對惡人,後退只會讓她們得寸進尺,抗爭才是唯一出路。
從今往後,她再不會唯唯諾諾,奢望著用妥協換取同情,她的命運,只能由她自己來掌控。
「皇陵乃供奉祖先的清凈之地,靜齋亦本公主養病之所,身為姑姑,你卻在這裡大呼小叫,明知故犯,當罪加一等!」
少女的聲音乾淨清澈,卻又如刀鋒般銳利無雙,董氏心中一緊,正要辯駁,就見少女唇角微彎,豎起一根蔥白的手指道:「此乃罪一。」
董氏:「……」
「你之罪二,乃是身為靜齋侍女,竟不以本公主身體為先,飴露飴沙都知道加個炭盆防我凍死,你這掌事姑姑卻一味阻攔,還要罰她們,你到底是墨守成規,還是別有居心?」
長華不過借題發揮,然而,話音剛落,就見董氏猛得抬眸,神色中竟有一絲慌亂,她不由得心中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