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還禮
何乙自顧氏宅邸出來，便腳步匆匆滿心歡喜地向自己下榻的客棧趕。
他這次來吳縣，一路頗為顛簸，又因大雪封路耽擱了不少功夫，差點誤了顧家太夫人的壽辰，好不容易將壽禮送到，他還得及早趕回南陽，因此能夠放鬆的時間不多，想到客棧中的小美人，他便越發的心急火燎。
推開房門之時，何乙還滿心旖旎，然而迎接他的卻不是昨夜在前堂唱曲的吳女，而是一把冰寒的利刃。
「你們是什麼人？」何乙大聲喝道。
他帶了侍者，之前為了方便行事便沒叫他們跟著，此時鬧出動靜，或許還能把人招來。
然而帶頭的官兵絲毫不懼，冷哼一聲道：「何氏豎子，我家郎君叫我來還禮！」
說完他身後一個士卒走上前來，將何乙此前送入顧府的壽禮端出來，那是一株通體碧綠的壽桃樹，樹上的壽桃白裡透紅，栩栩如生，整株玉樹價值萬金，乃是世間難尋的寶貝。
然而那士卒兩手一翻，壽桃玉樹便直直地摔在地上，「嘩啦」一聲碎成幾段，樹上的壽桃也咕嚕嚕滾了下來，好幾個裂成了兩半。
這尊玉樹已毀了！
何乙看得眼睛都紅了，一則心疼，二則是憤怒，「我家公子費心尋來的寶物，你們竟敢如此糟踐！」
那官兵卻冷笑一聲道：「何氏羞辱我家郎君在先，小小回敬，已是我家郎君大度。且回去告訴你家公子，吳郡不是外人可以撒野的地方，再有下次，莫怪我家郎君無禮！」
「不過是個太守，也敢在我何氏面前放肆——」
「啪」的一聲，何乙的話音未完，面上已挨了一下，緊接著身上又挨了一腳，他被打得弓了身子，一時連聲音也發不出。
「再敢大放厥詞，莫怪我手中刀快！」
何乙雖大怒，但眼見那官兵翻臉，也未敢再言，只對那官兵怒目而視。
官兵居高臨下地掃了他一眼，輕蔑道：「堂堂何氏，不過如此。」
說完手一揮，舉步出了房間。
跟在他身後的士卒卻是惡劣，嫌那何乙倒在門口礙事，還又踢了他一腳才離開。
何乙乃何氏大公子何琇的得力之人，在外何曾受過這樣的羞辱？頓時面色紫漲，恨不能立時將那兩人抓了來抽筋扒皮！
顧氏，顧暉之！他記住了！
而那官兵並士卒大搖大擺地出了客棧，轉過街角，眼見四下無人，兩人便利索地鑽進之前就停在這裡的馬車，在車上換了一身破襖，再出來時，兩人便同路上隨處可見的窮苦百姓無甚差別了。
此時的城門處還風平浪靜，朱冶之帶著手下順利地出了城，便聽身後一陣嘈雜，太守的封城令到了。
他不禁擔起心來，不知拋屍的蹇三是否已經順利出城？
倘若蹇三被抓，大公主的一番籌謀可就付諸東流了。
他急匆匆地趕往此前約好的匯合點，就見蹇三揣著手蹲在地上，一見他來便咧嘴笑了：「將軍可到了，將軍再不來，小人就要捨命去救您了！」
對蹇三的油嘴滑舌，朱冶之早已習慣，瞪了蹇三一眼他便道：「公主還等著，還不快走！」
蹇三趕忙帶著人跟上，不多時，他們便到了一處小小的碼頭。
碼頭旁的水上泊著一艘烏篷小船，船中女子一身漁家打扮，雖抹黑了面龐掩掉了一張嬌容，青布帕子蓋了一頭烏雲秀髮，但一雙眼眸仍舊讓人無法忽視，抬眸之時，淡然的平靜和強大的從容熠熠生輝，叫人望之生畏。
漁家女自然是長華。
蹇三本一臉興奮，鑽進船艙后便要同大公主分享方才馬車拋屍的整個過程——公主的辦法真是好用，馬車飛馳之時，他不過絞起吊板，那些水賊屍首便一個個落了下去，多麼的快捷方便整齊有序！等他扔完屍體，顧府門口的守衛都沒看清是怎麼回事！
蹇三對大公主佩服之至，但一抬頭看見大公主身邊那個穿著一身臃腫厚衣，仿若漁家少年的三殿下，他愣了愣，觸著那少年投過來的清冷目光，立馬神智一清，什麼興奮都煙消雲散了。
不知為何，他見著這個年紀不大的三皇子，總感覺如同耗子見了貓，從心底里湧上來的怕。
朱冶之倒還好，雖然對於大公主竟叫三殿下也穿成這樣表示深深的震撼，但他自小經過訓練，不動聲色的本事倒還有一些，面上就沒有什麼變化。
不過，當聽到大公主接下來的那句話，他立時不淡定了。
「人到了，三弟，開船！」
朱冶之獃獃地看著三皇子起身，一言不發地走到船尾，伸出雙手搖起了那支陳舊的櫓……
「嘩嘩」的水聲緩慢悠揚，船身隨之向前滑去，朱冶之趔趄了一下，幸虧一旁的蹇三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若不然，他這個自小受過訓練的世家子弟還真要丟臉。
「那姑娘可安頓好了？」長華關切道。
朱冶之趕忙恭敬答道：「許姑娘和她爺爺如今已出了城，我派了信靠之人護送她們往富春縣去，那裡有我家的莊園，可保她們衣食無憂。」
長華點了點頭，「這次多謝你了。」
她在皇陵外並無可靠的產業，若非朱冶之站出來說他可以將人安排妥當，長華還得費些心思。
「公主言重了，朱氏乃陸淑媛舅家，這等小事自當效勞。」
長華不禁輕笑，她的親舅家陸氏都不肯與她親近，朱氏這等遠親又怎該為她效勞？
不過朱冶之這般說，她也就點頭道：「表兄今日辛苦了，且喝碗薑湯暖暖身。」說著倒了兩碗熱氣騰騰的姜水，一碗與朱冶之，一碗與蹇三。
二人喝了，哪好意思還在船艙待著？便都出去陪著三殿下搖櫓。
冬水冰冷，岸邊的積雪尚未融化，這一處喚做祝溪的小河流靜的如同世外荒原，三人默默地搖了一陣，便聽長華道：「好，就這裡，停一停。」
朱冶之和蹇三都知道長華的計劃，倒是臨時被拉出來看熱鬧的穆元景不知他們要做什麼，他疑惑的抬頭，便見長華笑得嬌俏：「三弟且進來歇歇，我們等一等，好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