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書生宋卓楠
「不要不要,公子——奴婢,奴才保證不叫錯了,公子千萬別再讓奴才分豆子了,太折磨人了!」紫玉伸伸舌頭,低頭乖乖認錯,她才不要分豆子,分十顆就要抓狂了!
原來,上次紫玉把方清羽泡的一壇雲果杏花酒當果茶喝了,醉了三天三夜,醒後方清羽為了懲罰她這個貪嘴的毛病,將一筐紅豆和一筐綠豆混到一起,讓紫玉在兩個時辰內把紅豆綠豆分開。這可把一向沒有耐心的紫玉折磨壞了,分完發誓以後再也不喝紅豆湯和綠豆湯了!
嘣!突然,隨著一聲悶響,一摞破舊的書和一個絳藍色布包落在了方清羽腳邊。
「走走走走!我這客棧廟小,容不下你這未來的官爺!欠的十天房費就當我倒霉!」
方清羽轉身一看,原來不知不覺她已經走到了街尾一個叫仙客來的旅店,店掌柜正叫嚷推搡著一個清瘦書生。
書生一個重心不穩被推倒在地,他爬起來,顧不上撣掉身上灰土,快步撿起地上的書本和包裹,用袖口擦乾淨書上沾染的灰塵,將書一摞摞碼好在書簍里。抓住掌柜的胳膊急切的求道:「掌柜,請您行行好,通融一下,我已經在儘力找事做了,屆時我一定補齊欠的房費!」
掌柜是個年約四十的壯實男人,此刻對書生已經失去所有耐心,一把推開書生,吼道:「滾!一個月前你來投宿,跟我說一定能在科考中一舉高中,我念在你窮書生一個,房費給你減了半,可如今別人都走馬上任了,你呢?現在連飯都吃不上了!快走!別把晦氣傳給我這個小店!」
「你……你……」許是掌柜戳中了書生心中的痛處,他臉憋得通紅,雙目含淚,雙唇顫抖,背起書簍轉身離去,清瘦的背影,甚是孤獨無助。
他不知前路何方,只能漫無目的的前行,胸中本是一團火焰,此時已剩一捧死灰。
不知走了多久,書生走到了郊外狀元湖邊。春闈已過,如今的狀元湖已經恢復平靜,不復一個月前的熱鬧。相傳科舉前只要在狀元湖沐浴三天,便可及第成名,大魁天下,故每年科舉前,狀元湖都擠滿了青年才俊。書生也不例外,他當初沐浴湖中,胸中也是虔誠無比,雄心壯志的。開雲國的春闈,意在選拔優秀的青年才俊入仕,為國效力,凡是年滿十六到二十五周歲的男青年均可參加,年過二十五周歲,要想入仕,唯有拜入高官名門之下,由朝中德高望重的高官推薦方可。書生今年二十有五,已經連續參加了十年,年年都在最後一關名落孫山,而他,無權無勢,一身傲骨,不願折腰,縱有滿腹經綸,一腔抱負也似乎只能化為一聲嘆息。
如今站在這碧水邊,抬頭看這藍天白雲,天大地大,竟無他宋卓楠的立足之地。
良久,良久,似是了無生意,他抬腳欲入湖……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恆過,然後能改;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征於色,發於聲,而後喻。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突然,溫潤的如流水般的聲音響起,如潺潺清泉,在宋卓楠的心中流過,更讓他震撼的是這溫潤的嗓音所表達的意境!
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不就是他現下的狀態嗎?能做出如此詩文,此人必是人中龍鳳!
宋卓楠尋聲而望,只見一面如冠玉,唇紅齒白的翩翩美少年立於不遠處一巨石之上,衣袂飄飄,一縷烏髮隨風揚起,雖身量纖瘦,卻如青松般昂首立於天地間,器宇不凡。
此人猶如暗夜中的一輪明月,令他黯然失色。
「在下清揚公子,不知公子如何稱呼?」男子紅唇輕啟,清亮如星的眸子輕睨宋卓楠。
「我——我叫宋卓楠。」宋卓楠被如此燦若群星的雙眸看著,竟覺面如火燒,呼吸不暢。
「宋公子有禮——」方清羽拱手:「在下觀公子之面相,似有憂慮,你我在此相遇,即是有緣,不知在下能否為公子排憂解難?」
方清羽雙唇微揚,語調輕柔平緩,聲音放低,雙眸坦蕩真摯,無絲毫調侃看輕之意,宋卓楠在這雙清亮眸子的注視下,漸漸放鬆,竟把心中多年之苦悶娓娓道來。
他說到自己家世清貧,說到有驚世之才的父親,不知為何屈居於縣上一大戶人家當賬房先生,說到自己從小立志於廟堂,跟著父親苦讀詩書,說到疼愛他的母親在他十三歲那年因病去世,說到父親在他十五歲那年抑鬱而終,說到自己十六歲開始參加科舉,每年都是縣試之首,每年都躊躇滿志的不遠千里上京,花光了一年為人寫書信掙的積蓄,說到自己的年年落榜……他說,這最後的機會他沒有抓住,自己的夢想轟然坍塌,前途茫茫,而今身無分文,無處可去。
宋卓楠坐在湖邊的巨石上,雙眸哀傷無神,似是傾訴,似是自言自語的訴說著,而他面前的清揚公子,不知何時,坐在了他的身邊,安靜的聽著,時不時的給予他適當的回應。
「你母親一定很愛你。」
「你一定很難過。」
「你很堅強。」
「你不是不能做,而是不想做」
「……」
待宋卓楠緩緩講述完自己單調而短暫的二十五年,方清羽轉身看著他清瘦憂傷的側顏,這個清貧的書生,曾經有很多機會得到他想要的名譽地位,可他卻一次次坦然放棄,或許是文人的傲骨讓他不屑,又或許是自信使然,如今這般,想必也是一時鑽入了死胡同,想岔了而已。
「宋兄,我給你講個故事。有一隻十分勤奮的螞蟻,有一天誤入了牛角,螞蟻很小,彎彎的牛角,在它看來,就像是一條及其寬闊的隧道。它想,走出隧道,定會是一個草美水豐的洞天福地。誰料,腳下的路竟越走越窄,到最後竟難以容身。為此,螞蟻不得不停下來,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它決心掉頭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