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女子方才在雞鳴寺對你說了什麼?」
顧九年了解常鳴,他雖是憨厚,但不會這般不穩重。
一定是那女子處心積慮做了什麼手腳,才致使常鳴會覺得,那女子像他的阿言。
他原本以為,不過就是區區一個瘦.馬,仗著幾分姿色,妄圖恃美行兇,但到了此刻,顧九年突然很好奇,這女子背後當真是蕭淵?
常鳴綳著臉。
他不想去西北吃沙子,也不敢告訴主子,九姑娘喊了夫人此前給他取的小名……
「主子,我、我……」常鳴犯難了。
顧九年生了一雙冷冽幽深的眼,當他凝視著人時,總會給人一種被他吞噬的錯覺。
「說!」
常鳴驀的脫口而出:「她、她喊屬下鳴鳴!」
顧九年幽眸一滯。
彼時,常鳴是他身邊唯一的隨從,因為自幼木訥,他又是顧家的家生子,就被指派到了他這個不受寵的庶子身邊。
入了太學后,阿言喜歡撩.撥他,連帶著常鳴也不放過,還給常鳴取了一個親昵的小名。
這件事,當年一同在太學讀書的世家子弟皆知,並不是什麼驚人秘密。
顧九年抬手揉了揉高挺的鼻樑。
看來,對方這次是有備而來,就連多年前的這點小事也調查的一清二楚。
他是小看了那女子了。
顧九年冷冷瞥了一眼常鳴,之後轉身,撩開紗幔,進入了船艙。
施言仰面,兩人的視線正好就對上了。
電光石火之間,二人之間的空氣里,有什麼詭譎的氣氛在漫延。
說實話,施言並不怕露出馬腳。
她就是要讓顧九年產生錯覺,將她當做是亡妻。
而顧九年必然不會相信轉世還魂一說。施言要讓他將信未信,讓他發瘋。讓他無所適從!
與其直接殺了他,她已在心裡將顧九年的下場安排的明明白白。
但與此同時,顧九年身上的權臣氣度,的確是冷肅煞氣,施言要表現出不同的脾氣和秉性。
尋常女子,定然是入不了顧九年的眼了。
「多謝首輔大人救命之恩,首輔今日趕來相救,莫非……真將妾身視作了心肝寶貝疙瘩?」
施言說出這話,不知道有沒有噁心到顧九年,她自己的牙先酸了。
顧九年眸色一陰。
到底是久經世事的人,根本不受.撩.撥。
好像時光格外放過了他,他的這張臉即便過了十五年,也尋不出瑕疵。除卻平添了成熟穩重之外,無半分歲月痕迹。
顧九年的目光只在施言臉上停留一瞬,他移開視線,眼底透著不屑。
從施言的角度去看,他清高孤冷的就像高山之巔上不可褻瀆的一株雪蓮。
她真想狠狠.褻.瀆.一下!
顧九年不再正眼看她,嗓音磁性清冷:「本官可以救你,可以殺你,你若是個聰明人,就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他官腔十足。
施言想胡攪難纏的機會都沒有。
殺了他?
不,以她眼下的能力,只怕還沒出手,就先成了對方的刀下魂。
她需目光放長遠,一切以先安然回到京城為主。
和聰明人耍心機,著實不太明智。
但七分假摻著三分真,就很容易讓人信服了。
「不瞞首輔,其實是靖王爺想將我安插在你身邊……當細作。」少女眼神水潤,像隔著一層薄薄的水光,十分靈動。
顧九年終於轉過臉來,他凝視著,不知在想什麼。
施言餓得慌,看見案几上的描金小碟里擺著桂花糕,她貪吃,彼時幾乎吃遍了整個京城。那時候顧九年生活拮据落魄,她就借口說讓他陪著一起逛酒樓。有一次,她將顧九年拐入了.青.樓,氣的顧九年小半個月沒有搭理她。
看見桂花糕,彷彿看見了親人。
施言拾了一塊,幾乎大快朵頤,吃到一半又開始猛咳:「咳咳咳……水、水……嗆、嗆到了!」
顧九年:「……」
堂堂首輔大人當然不會伺.候人,遂對著紗幔外道:「取水來!」
不多時,常鳴垂眸,提著水壺進來。
施言灌了幾杯熱茶下去,才順過氣來:「多謝鳴鳴。」
常鳴如芒在背,放下茶壺,轉身就走,彷彿船艙內的不是揚州美人,而是湖水猛獸。
這時,顧九年突然俯身,帶著薄繭的手指捏住了施言的下巴。他的大拇指上戴著一枚碧綠扳指,硌得施言下巴生疼。
「為了順利接近本官,你倒是下了不少功夫?是蕭淵告訴你這麼做的?」
顧九年的語氣帶著不容反抗的威壓。
有那麼一瞬,施言覺得自己從不認識他。
彼時的顧九年雖沉默少語,可在她面前就是一頭忠實的家犬。
而眼前這人,他陰騭殺戮,彷彿是從森林深處走出來的野獸,隨時可將她撕咬的血肉模糊。
施言若是否認,那實在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她眨了眨眼,少女芳華正好,處處都是顧九年記憶深處的樣子:「首輔大人,你弄疼我了。」
顧九年眯了眯眼,指尖像是觸碰到了燙手的東西,當即放開,隨後又恢復了長身玉立的樣子。
施言這具身子的肌膚格外細嫩,稍稍碰觸,就會留下紅痕。
她知道顧九年不好敷衍,如實道:「的確如此,靖王爺讓我留在大人身邊當細作,還說如果無法讓大人收下我,他便會處理了我。那大人既然今日救了我,看來是打算收了我了?對了……靖王爺還說,我長得像極了大人的亡妻,不知道是不是這樣?」
「哦,對了,他們還教了我諸多尊夫人生前的習性和樣子。」
顧九年置於身後的一隻手緊握成了拳。
但他面上不顯。
彷彿沒有因為方才這句話而產生任何的情緒。
這女子對阿言知之甚多,長的也像阿言,竟然敢自稱是「我」了,膽子夠大。
不得不說,眼前的女子是這些年中,最像阿言的一個。
顧九年目光微滯,像在打量。
「說,你都知道哪些事?蕭淵還交代了你什麼?」顧九年目光冷冷的問。
施言在一步步試探他的底線。
看來……
十五年過來,她這個人當真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了。
什麼痴情重義,顧九年到底在演給誰看?他留下她,不過是想對付蕭淵吧。
施言內心腹誹時,顧九年突然開口:「你到底是什麼人?你不是揚州瘦馬。」
施言唇角微動,看架勢,顧九年對她有了興趣,甚好。
她上輩子撩了他一次,就能再撩第二次。
只是這一次,她再也不是當初的多情少女,一門心思,想嫁給他。
施言唇角微微揚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不張揚,但足夠清媚,介於美與壞之間,但這二者其實可以融合,有時候帶刺的玫瑰,比溫室里的嬌花兒更勾人。
她將計就計:「不愧是首輔大人,能一眼看穿我。我的確不是揚州瘦馬,我是被人從京城擄走的,只可惜我傷了腦子,暫時想不起我原先是哪戶人家的小姐,只知是六歲離家,後來就被當做瘦.馬.調./教。靖王爺交代了我許多事情,首輔大人若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但有一個條件。」
顧九年若是想要人讓開口說實話,他有的是法子。
錦衣衛的那一套嚴刑逼供,首輔大人耳熟能詳。
但顧九年罕見的有了耐心:「說。」
施言道:「幫我找到家人。」
她現在無法認回自己的至親,只能先找到這具身子的家人,如此,也算是了了原主的夙願。她佔了對方的身子,這也算是報答吧。
「呵呵……」
男人忽的一聲輕笑,隨後轉身對著外面道:「進來,把她丟出去!」
施言:「……!!」
常鳴不太情願的再度邁入船艙,不知為何,他似乎不敢對施言不敬:「主子……這……九姑娘若是出去,她必死無疑啊。」
顧九年冷冷看了他一眼。
常鳴無法,只能硬著頭皮:「九、九姑娘,得罪了。」
施言嗤笑一聲,她之前怎麼不知,顧九年是這般不知憐香惜玉。
在被扔出去餵魚之前,她道:「靖王爺讓我留在首輔大人身邊當細作,大人不如將計就計,我可以傳遞錯誤的信息給靖王,如此也能誤導靖王爺,我對大人而言,還是有利用價值的。我可以去說服靖王,讓他再一次相信我,屆時,我就是兩頭細作。」
常鳴僵在原地。
真真不想對九姑娘無禮,他這個人可不像主子那般無情。
顧九年鼻音出聲,像是不屑一笑:「好。」
施言:「……」這人方才是故意在詐她?
顧九年沒打算與施言共處一室太久,這便轉身要離開,施言不服氣,突然在他身後問了一句:「首輔,你其實根本捨不得我去死,對吧?」
顧九年只是稍稍側過了身子,給了施言半邊俊臉,隨後邁出船艙:「要想活著,你就老實的待在船艙。」
這廂,施言很懊惱,又喊:「我暈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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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鳴:九姑娘且忍忍,我家主子,其實是一個富有愛心的男人。
年年:那個姑娘太像阿言了,但我不能對不起阿言,無論是誰接近我,我都不會動心。
施言:呵呵~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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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們,今天的更新奉上,咱們明天見啦,么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