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三七田
「鬼?田?」林丁月很怕鬼這個字。因為它未知而恐懼。此時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縱使心中有十萬個為什麼,也只好任它爛在肚子里。
甘草望著她,這女人的所有不安都盡收眼底:「你可知道三七這味葯?」
林丁月想了想,點點頭,轉而又搖頭。
「三七可治一切血症。在人間頗有名氣。本草綱目記載其止血散血定痛,金刃箭傷、趺撲杖瘡、血出不止者,嚼爛塗,或為末摻之,其血即止且止血而不留瘀…然你可知這三七田的故事么?」
林丁月茫然的搖搖頭。
「在人間,三七需長三年方可收穫。而種植三七的土地則數年不可再耕作。其養分已被三七吸盡,並會留下病菌而使其無法滋養其他植物…而在玄液霖…三七的生長周期則更加的冗長,三十年甚至三百年…」
看著她吃了一驚甘草繼續說:「三七村已經破敗,這片土地已然貧瘠到了極點。而種在這裡的三七依然在源源不斷的汲取土地中僅剩的養分。我說的鬼田便是這三七田。」
林丁月心想「居然還有這樣的植物,實在是太自私了……」
「多說無益,天色不早了,隨我進去吧。」
「要進去?!」林丁月笑笑搖頭並沖甘草擺擺手。
「你以為呆在村外就很安全?告訴你,只有在我身邊你才是安全的。」說罷轉身便走。
林丁月心中一驚蹦跳著跟上了甘草。
此時夕陽西下,天空呈現詭異的血紅色,不遠處只見數根高聳入雲的倒錐體般的黑影歪歪斜斜的插在地里。而不見一草一木。
「像是亂墳崗啊……」林丁月想到這,牙齒不住的打顫。
走一路也不見一人,天空愈加陰紅起來,就在穿過兩三顆巨大的三七根莖之後,眼前出現了一個破落的小茅屋。
「三七,你可還記得三年之約。」甘草對著門口喊道。
等了許久門開了,一個頭頂紅色捲髮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他面色煞白,體型消瘦,看見是甘草便撲通一聲跪下了:「殿下……」
還沒說完又哭了起來:「嗚嗚…殿下!我沒能履行跟您的約定…這裡如今只剩我一人…」
「三七你起來,我們進屋說。」甘草上前扶他起來,發現他已經單薄的可以被一陣風颳走。
兩人對著桌子坐下,林丁月只得無措的站在甘草身後。
「告訴我這三年發生了什麼?」
「殿下…三年前你為我們拯救了最後一塊田地之後,我和妻兒便日復一日夜復一夜努力耕作,誰知種糧不結果,種樹不開花。我的兒子從那之後日漸虛弱,彷彿精氣被索去一般,如今只剩一具空殼。而妻子也在上山采野果的時候跌落懸崖…三七族再無子嗣,我族亡矣……」
甘草看了一眼躺在後屋的病子,膚色冷白沒有任何生氣,凝思片刻:「帶我去看看那片土地。」
「正是此處!已然被巨大根莖環繞,早沒有了原先的模樣……」三七垂頭哭訴。
「你與我的葯童在此處歇息。待我出去一看究竟。」說罷甘草便奪門而出。
林丁月想要安慰他卻不能言語,只聽那男人低聲嗚咽著。站了一會實在手足無措便趁那男人不注意溜了出去。
一出門就看到了不得了的光景。只見那甘草盤坐在地上,雙手合十放在胸口。並從手掌之間源源不斷的湧出一絲綠色的光流,這光流又不停的鑽進腳下的土地中。
整片地界死氣沉沉,唯有甘草身旁方圓一里有了清蔥的氣息,林丁月什麼也做不到,只是靜靜的看著。
就這麼過了一夜,天空泛白,甘草仍沒有停下的意思。林丁月正想著,突然見他緩緩站起身,擦過她走進了屋子,便又跟了進去。見那三七已然哭的昏睡過去。
甘草對林丁月說:「給他弄點吃的。」
林丁月點頭,打開棉子為自己準備的包裹,拿出兩個餅,放在三七跟前。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了。見三七未醒,甘草便又出門繼續法事。
三七昏睡了三日三夜,甘草則一直盤坐在外做法。林丁月一開始還能熬著,後面再也支撐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睡醒了吃點餅,看看兩人自己無事可做,到了夜間只好再睡。
再一睜眼,三七面前的餅還在那裡放著,屋內已空無一人,尋不見三七蹤影。林丁月起身去找,見他正跪在甘草身後默默誦經。而原先乾涸的土地已然長出了嫩芽。
「…殿下,您以內力滋養這片土地對自身損耗極大…我一人就算能活下去又有什麼意義……不如…」
「不可。」
「殿下…」
「三七族的生死不是你說了算。不必再多言。」
又過了許久,甘草站起身來對三七說:「這片土地雖已恢復生機。然為了避免三年前的悲劇重演。此次我要將三七田中的三七根莖去除……不知你可有意見?」
三七遲疑,轉身望著這些參天巨樹般的根莖,它們呈現出營養過剩的黑褐色,巨大的瘤狀突起層層疊加,厚重的軀殼蒼老而又貪婪。它們是活著的,卻又彷彿已經死了很久了。對三七而言這些都曾經是他的孩子,他還記得它們萌土而出的模樣,而現在已然成魔。
「只會汲取而不知回報,這樣的東西還是送它們離開吧……」三七憂傷卻堅定的說道。
哪知就在這一席話說畢,身後那些巨大的影子似乎憤怒起來,它們在田地里緩緩的開始搖擺,將長須甩開像是一根根粗壯的鞭子。
「你回屋子呆著!」甘草只對林丁月喊完這一句便藤入雲霄。
林丁月驚恐的看著那些彷彿要從土裡走出來的怪獸,著急的示意三七也快進屋。然他只是對著面前的這片土地磕頭,口中默念著什麼…
「對,對不住了!」林丁月想著想著自己溜進了屋子。她曾經想象過這些恐怖的根莖活起來是什麼樣子,沒想到如今就真實的呈現在她面前。她也有些懊惱自己什麼也做不了,甚至連句話也不能說。
只聽外面不停的有巨響,像是沉重的鞭條墜地的聲音。就這樣持續了幾個時辰。
直到響聲完全停止,林丁月小心的打開一條門縫,見跪在那裡的三七渾身是血印,他可以躲開,但是沒有這麼做,像是要與它們一起承受死亡一般,又像是虔誠的送這些孩子們走。大地此刻已經空曠如野,再沒有了那些龐然大物。突然聽到后屋傳來一個孩子打哈欠的聲音,隨後喊著:「父親!父親!我餓了…」
再下一刻甘草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降下來,手中握著一顆小小的三七塊,它正開著紅色的球狀花朵,是那麼美麗。甘草看了一眼林丁月:「你過來。」
「叫我過去准沒好事…」儘管她這麼想著還是走到了他跟前。
「把手給我。」
林丁月十萬個不想給,試著用眼神抗拒了一下。
「借你一滴血,救活他一個族。你可願意?」甘草只是凝視著林丁月,沒有半點強迫她的意思。
下一刻林丁月心甘情願的把手遞給了他。
甘草用一根小刺輕輕的扎了一下林丁月的手指頭,一滴鮮紅的血滴在了那株鮮紅的花朵上,轉瞬間,花朵連著根莖化作了一個女嬰。
甘草將啼哭的女嬰遞給三七,並對他說:「重新開始吧。」
三七不起,抱著她重重的向甘草磕了一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