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直為斬樓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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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沖」

「這邊！」

「都跟緊了！」

「別掉隊！」

趁著月色，趁著夜黑和敵營的混亂，李白和那個大唐老軍張五郎等十數騎就如同是黑夜中的鬼魅，又或者是一群擇人而噬的飢餓幽狼一般，借著充當利刃和刀尖的李白，就那麼在突厥人的大營里橫衝直撞著，並很快就找到了敵人的那個大帳的具體位置。

其實，哪怕他們想找不到也都有點難？

因為啊，突厥人的那個大帳實在是太明顯太突兀了，它不僅是整個大營里最大最漂亮，且還相對處於大營位置的最中間，甚至周圍還燈火通明著，一點想要掩藏或者是防備的意思都沒有，他們只要不瞎就都知道該讓胯下的戰馬往哪裡沖！

沒辦法，這其實也是情有可原的。

因為啊，無論是突厥人還是李白等人，又或者是西域安西四鎮等地的各族閑雜人等，他們其實早就已經知道了唐軍放棄安西四鎮並撤走的那個事實了。所以，在圍城的情況下，突厥人就只需要防備城裡的那丁點兒可憐的守軍就可以了，在城裡駐守的那些個歪瓜裂棗守軍們自保都困難的情況下，他們又哪裡需要真正像兩軍對壘一般，去正兒八經地對待並防備有可能到來的襲擊？

畢竟，突厥人的大營這裡最少都是有兩三萬人的，一整片大營在草地上連成了一片，在沒有成建制的對手存在和大規模地突擊的情況下，少數的敵人趕來襲擾，那就不過是給在外圍巡邏和戒備的遊騎兵們送人頭而已，又哪裡需要去多擔心？

所以，眼下這裡缺乏必要的防備，以及此時正在突厥大帳前列陣的突厥勇士們有些衣甲不整和混亂，那就是在所難免的了。

總之！

突厥人們可是從來都沒有想過，在這種深更半夜人困馬乏的時候，竟還真的有一夥不知死活的傢伙來夜襲的，且還是真箇殺散了外圍有防備的那些騎兵和外營，直接一路殺人放火地衝到了最核心的中間大營以及大汗的牙帳這邊來？

那就確實是讓突厥人們有些始料不及和猝不及防的，他們也從未做過相應的準備。

『快快！』

『列陣！！』

『來襲的唐軍好像不太多，咱們一定能攔住他們！！』

『快！』

『長矛和叉子都舉起來！！』

『混蛋！』

『你們再快點！』

『這邊！』

『咱們一定要誓死保護大汗！』

『誓死保護大汗！！』

那幾百名正匆匆從溫暖的被窩裡爬出來，此時衣服都來不及穿，甚至有些還光著腳，頂著一頭亂糟糟頭髮的突厥人勇士們，就那麼在某個頭領的叱喝下，很快就在蘇祿可汗的大營前列成了好幾排密集的，能夠有效阻擋騎兵沖營的長槍陣。

當然了，他們這些已經列好了陣型的突厥勇士們所不知道的是，他們保護的那個大帳，那個原本應該待在裡邊坐鎮的蘇祿可汗，此時早就已經被對方的那些侍衛們給直接扛著走了，壓根就不在他們的身後，也壓根就不需要他們的保護。

『！！』

『他們來了！』

『唔？！』

『怎麼才十幾騎？！』

很快，大帳的不遠處出現了一夥僅僅只有十幾人的騎兵隊伍，黑暗中，他們只看到當先的似乎是一個身穿灰白的長袍，手持『短』劍的傢伙，而對方的身後則是同樣正快馬跟著疾馳而來，手持火把彎刀，時不時揮砍幾下，並在四周的營帳和草料上放火的可惡傢伙。

『啊呸！』

『才十幾騎也能衝到了這裡，前邊的那些雜碎，都是一群蠢豕嗎？！』

『抬槍，給我……』

『？！！』

??

那名組織士兵準備抵抗和攔截夜襲敵人的突厥人頭領還沒有來得及把話給說完，就只發現：

前邊的那個騎在那匹頭細頸高，四肢修長，步伐輕盈且速度還極快的駿馬背上白袍敵將，突然就揮手遠遠地朝著他一劍斬了來！

然後，他還沒有來得及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就只覺得一陣陣的天旋地轉，如同是他整個人都飛了起來一般？

接著，在『他』還沒有落地之前，他那匆匆一瞥就驚訝地看到，原本密密麻麻地排著不算太整齊，但是卻十分嚴密的陣型，正準備攔截敵人衝擊牙帳的那群手下們，此時竟齊齊慘呼著，像是被不知道什麼的東西給直接一斬而過，連同長槍、草叉、大刀、手臂以及腦袋等等物件都被斬得瞬間斷裂並飛了起來？

黑暗和火光中，看到那原本密集的陣型瞬間就凹陷下去了一大片，看到無數勇士連人帶兵器都被斬斷，在頭腦徹底失去意識之前，那名突厥人將領就不由得張了張嘴『哦』了一下，總算知道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也總算是知道為什麼敵人竟然能直接衝到他們大營的最中間里來了。

原來，敵人竟強悍如斯？！

但可惜，此時他的腦袋已經搬家，早已經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了，所以就只能頹然地落地，並眼一黑，就什麼也都不知道了。

『跑啊！！』

『呃！！』

『嗷~！！』

『魔、魔鬼啊！！』

『快跑啊啊！！！』

看到敵人遠遠的一劍斬來，看到原本數百的弟兄瞬間就倒下了一半還多，看到那些同伴竟連人帶兵器被斬成幾截，剩下的那些突厥步卒們就再也鼓不起任何勇氣去繼續持槍攔截那些可怕的敵人。

他們就那麼紛紛在對方到來之前，便慘嚎著，如同看到了某種可怕的東西一般，紛紛丟下各自的兵器，就那麼直接抱頭鼠竄並很快一鬨而散。

沒人能夠在自己隊伍的同伴被斬殺過半，且還是某種難以理解和抵抗的方式屠殺之後還能保持理智或是鼓起去和那種可怕的敵人死斗的勇氣，再加上他們的那個頭領剛剛已經死了，所以，他們的崩潰和混亂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太好了！」

「應該就是這裡！！」

看到前邊的那伙子突厥士兵被自己一劍斬殺過半且開始混亂，李白也沒有停下，就那麼帶著身後的十幾騎在順手砍殺了幾個呆呆傻傻擋在前邊，甚至還下意識地用手裡的長槍朝著自己捅來的傢伙后，他便一劍朝著前邊的那個大帳斬去，並一馬當先地沖了進去。

「！！」

「沒人？！」

只可惜，和李白想象中的，迎接他的將是一群慌亂和正不知所措的突厥人頭領所不同的是：那個大帳裡邊，此時竟然是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哼！！」

衝進那又高又大的大帳里的李白壓根就沒有轉向，也不能轉向，因為他的身後可是緊緊地跟著那老軍漢張五郎等一行人的，他要是停下來，他們只怕就直接撞他馬身上了。

所以，他就那麼繼續疾馳著，在戰馬即將撞到大帳的那一面由木板和帆布撐起來的帳篷之前，便一劍斬了過去。

唰！

??

「沒人！」

「咱們來晚了！」

「先撤！！」

一劍將帳篷斬了個對穿，然後讓胯下的那匹聰慧的汗血馬直接朝著缺口衝出去，從大帳的後邊帶著十幾騎魚貫穿出並順手砍殺了幾個驚愕和混亂的突厥人之後，李白沒有去管身後的那幾個正興奮地放火燒別人家大帳的老兵，就那麼開口說著並帶路朝著另一個方向疾馳而去。

「快跟上！」

「這邊！」

「快！」

如果僅僅是李白一個人，那沒說的，他殺個三進三出，直到馬匹跑不動都可以，他就非得把突厥人的這個大營給攪個天翻地覆不可！

但是……

現在不行，他並不能，也不願意那樣去做，那並不是他不能做到，而是他不想身後的那些老兵們有什麼差池。

現在突厥人還有些混亂，甚至可能都不知道他們到底衝進來了多少人，就只看到到處都有火光以及喊打喊殺聲而已，可一旦對方發現他們就只有十幾騎，一旦漸漸回過神來並布置障礙物和弓箭的話，到時候對方大軍絞殺過來，李白自己雖然不怕，可他身後的張五郎等一個個大唐老兵們最後能活著殺出去多少個那可就難說了。

所以，眼下已經大鬧了一場，殺傷了敵人至少三五千，且還一路放火，折騰得敵人一片混亂，覺得可以趁好就收，沒必要一騎當千的李白，便準備趁著戰馬還有力氣，直接從另一個方向殺過去。

『好！』

『弟兄們！跟緊了！』

『殺！』

『殺啊啊！！』

身後的老軍漢張五郎等人興奮地揮舞著他們手裡的斬馬刀和火把等引火物，在跟著李白一路往前猛衝。

很快，這十幾騎就又一路地燒殺了過去，並留下一條越燒越旺的著火帶。

『呃啊！』

『沖啊！！』

『攔住他們！！』

『不！！！』

鏘！鏘！

鐺！！

『殺啊啊！！！』

『敵人在哪？』

『不知道！』

『興許跑了！』

『跑、跑了？』

『混蛋！』

『快去滅火！！』

『啊！』

『他們在那邊，又過來了！！』

『……』

俱蘭城外，突厥人大營里的火光和混亂，持續了整整一個晚上，而俱蘭城城頭上的守軍們也驚愕和警惕地看了一個晚上的熱鬧。

他們沒有敢派人出去查探虛實，也更沒有敢派兵出城去劫營接應，因為他們城裡的人手已經捉襟見肘，且更擔心那是敵人的陰謀，害怕有去無回以及不知道是哪路援軍在出手的他們，就只能那麼高度緊張地戒備著，一直在城頭上瞭望，並一直等到了天亮。

……

哦喔哦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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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城中公雞們接連的鳴叫聲，隨著城外晨曦的亮起，等到那天邊的太陽漸漸升起，等到光芒四射大地之後，突厥人的大營里的所有明火才終於算是被撲滅，只餘下了那如同炊煙般的陣陣黑煙。

當然了，還有那些一片狼藉的破損帳篷以及兩條極其明顯的焦黑焚燒帶和那兩條『出入』路徑上橫七豎八的突厥人屍體。

「……」

而此時，在自己的那被燒成了一片灰燼的大帳前，看著那焦黑的痕迹，看著那滿地被斬成兩半或更多半的，死狀極其凄慘的虎師侍衛親軍屍體，蘇祿可汗除了咬牙切齒地緊握著自己的拳頭之外，就什麼也都做不了。

「查清楚了嗎？」

「是什麼人乾的，是不是唐軍的精銳？」

「還有！」

「我們的損失有多大？！」

終於，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那個被燒沒了的『精美大帳』以及大帳周圍的那些還來不及收拾的屍體，蘇祿可汗就那麼黑著臉，用那種直欲擇人而噬的可怕表情，對著站在他身邊的那些部下將領們質問到。

能夠做到夜襲他蘇祿的大營並對他們造成了這麼慘重傷亡，且還差點就成功殺了他蘇祿本人的敵軍，除了是唐軍的精銳之外，他實在是想不到還能有什麼人了。

『……』

『……』

沉默了一會，終於，有一個將領不得不硬著頭皮出列並低頭彙報道：

『報大汗！』

『是什麼人乾的還不清楚，不過……昨晚黑暗中有人看清了他們的旗幟，那確實是唐軍的旗幟無疑！』

『但是……』

『他們約莫僅有十幾騎？』

『但根據手下兒郎們的清點，昨夜傷亡人數約莫有四千有餘……損毀帳篷一千餘頂，馬匹三百餘匹，車輛十餘輛，草料等不可計數……』

總之，從圍攻俱蘭城到現在，加上昨晚的那場夜襲，他們突厥大軍人員已經損失近三層，物資折損過半，士氣更是直接一落千丈，已經沒法再打下去了。

而那四千有餘傷亡中，到底有多少是自相踩踏和混亂中誤傷的，他就並沒有明說，反正情況很糟糕就是了。

「！！」

「什、什麼？！」

蘇祿只覺得腦門一熱，心口一痛，一口老血差點兒就沒給直接噴出來。

「混蛋！」

「把他們人的屍體給抬上來，本大汗倒要好好地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神兵天將，才區區十幾騎就殺穿了我們大營，還殺了那麼多的勇士？！」

蘇祿怒極了，有些不太願意相信事實的他，就打算讓人去將敵人的屍體給抬來，他很想去看看，他到底是輸給了一群什麼樣的人，並還差點就被對方給在睡夢中一刀砍了腦袋？

『…….』

『報、報大汗！』

『沒、沒有屍體！』

『敵軍的屍體，一具都沒有！！』

「！！」

「你說什麼？！！」

聽到那個唯唯諾諾的手下的回答，蘇祿只覺得雙眼一黑，險些就沒癱坐在地上。

敵人是一路不停地沖著的，而沒有屍體，就證明敵人一個死的都沒有！

那種事情，又怎麼可能？又怎麼不讓他又驚又怕又怒？不過，好在他也是見過不少大風大浪的人物，所以，好歹算是勉強給撐住了。

「……」

「下令！」

「退兵！！！」

雖然很不情願，雖然很不想那麼去做，但是，眼下這場仗就確實是他們突厥人打輸了，所以，還勉強保持著理智，不打算再在這裡浪費時間的他，便不得不咬牙切齒地一揮手，下達了一個最正確的命令。

要不然，他還能怎麼辦呢？

敵軍僅僅十幾人十幾匹馬就把他們的大營給挑了個底朝天，還殺傷了數千人，燒毀物資無數，更是讓他們那原本就因為俱蘭城久攻不下而略顯低迷的士氣一下子直接掉到了谷底，眼下這正一片愁雲慘淡的情況就足以說明情況了。

所以，知道再在這裡待下去已經沒有什麼意義，更有點擔心哪天被敵人裡應外合再來殺上一通的蘇祿就確實是有點怕了，並打算先撤兵，等到他弄清楚了情況后再去做決斷。

不過，他已經隱隱有些猜測了。

蘇祿覺得，昨晚夜襲他大營的那伙人，跟不久前在碎葉城殺傷他那個千人騎兵隊的傢伙，就肯定脫不了干係！

但，是或不是就並不重要，眼下，他只能先退回去，再徐徐謀划。

「你們還愣著做什麼？」

「還不快去！？」

嚴厲地瞪了一眼那些個手下，大聲地怒斥著，看著他們狼狽不堪逃也似地散去開始下令和忙碌著準備拔營后，蘇祿才最後遙遙地朝著遠處的俱蘭城看了一眼。

可最後，他就還是不得不懊惱地一摔手裡的馬鞭，直接頹然地坐在了那灘焦黑的，正冒著裊裊黑煙的大帳廢墟旁。

『……』

而此時，在他坐著的那個上馬墩的不遠處，一個被燒得已經開裂，就只剩下半邊的鑲金犀牛杯，就那麼橫亘在那堆灰燼里，它上邊的那抹金色，在蘇祿看來，卻顯得格外地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