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被告謀反
朱載墐:「……」
「殿下請梳頭。」
「奴婢替殿下束髮。」
「奴婢替殿下戴好冠。」
「奴婢伺候殿下洗臉。」
「奴婢……」
嚶嚶嚶嚶……
儘管內心已經有了享受生活的心理準備,此時朱載墐還是面紅耳赤,感覺這封建社會,似乎也是有可取之處……
一念及此,朱載墐在內心狠狠鄙視了自己一把:又在裝逼了……
這是有可取之處嗎?
這是相當可取好嗎!
朱載墐木頭人一般被幾個宮女伺候,最後時刻卻是有宮女舉著打磨的發亮的銅鏡,舉在了朱載墐面前。
頭頂是青黑色的翼善冠,朱載墐這小白倒也認得,但完全沒想過會有戴在自己頭上的一天。
大紅色的赤紅羅袍,肩膀和前胸後背綉著張牙舞爪的四條團龍。
雪白的貼里中單,腰間系的是鑲嵌著碧綠翡翠的玉帶。
銅鏡之中,是一個面色稍嫌瘦弱,膚色白皙,五官長相不算英俊,但看起來也算順眼的二十來歲的青年人。
不錯,相當不錯。
就是臉色慘白,相當之白,白的頗為不正常……
朱載墐此時有些疑惑,記憶中自己雖然出身富貴,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到底還是個二十齣頭的青年,怎麼現在身體突然衰弱成這樣?
這個疑惑象根刺一樣扎的朱載墐一激靈,倒是使原本心猿意馬頗不自在的朱載墐一下子沉穩了下來。
「奴婢給殿下奉茶……」
一個十五左右的宮女提起暖壺,將几案上兩個杯子倒滿,接著便是自己飲了大半杯,過了片刻后,才將另一杯的茶水奉了上來。
茶水溫度正好,帶著股清香,口感溫溫潤潤,恰到好處……
這一次可是真的喝茶了,只是要花費的功夫可是不小。
兩個妙齡少女站到朱載墐身後,開始替他捏起肩膀來。
朱載墐何曾體會過這般享受,眼前這些少女個個都是難得的美少女,以朱載墐前世的身份對這種檔次的美女是想也不敢想……
朱載墐自家明白,以他的家境和人生經歷,就算進了大公司在大城市美少女眼裡還是個窮吊絲,甜甜的戀愛是輪不到他來幻想。
可是眼前這些少女,似乎就是自己可以予取予求……
……
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腳步聲,有人抵近殿門處,很快在殿門外就傳來有人起身的窸窸窣窣的聲響。
「殿下,」拿著拂塵值班的宦官在殿門口輕聲道:「左長史王文海求見。」
朱載墐此時心情不壞,想了一想,說道:「著他進來。」
宮女們見狀便是都躬身而退,倒是叫朱載墐頗有些不舍。
來人是一個五品文官,烏紗帽,藍色圓領長袍,系銀帶,補服是白鷳。
王文海身量中等,略微發服,圓臉上蓄著柔軟的短須。
朱載墐記得此人,這是王府官員中的一把手,進士出身,平素對自己還算恭謹。
資料就是這麼多,細節又是欠缺。
朱載墐隱隱有些抓狂,這原主是怎麼回事,缺心眼嗎?
也惟有見步行步,先敷衍過去這一波再說。
估計也無甚大事,不過是王府收支開銷,用人退人,或是在哪裡收了莊子,買了地,或是開了什麼門店之類的事。
論裝逼朱載墐原本就是相當拿手,經過宮女一番折騰后,內心似乎也適應了當下的環境,人瞬間端坐在圈椅中,臉上神色也變得淡然起來。
王文海進殿之後,看到朱載墐站在殿中,王文海便是立刻趨前,兩手按地,跪伏在地。
王文海道:「殿下已經大好了?」
看來是見面問安來了,朱載墐頓時放心了些。
朱載墐點點頭,從容答道:「長史起來說話……寡人還有些暈眩噁心,不過已經無大礙了。」
王文海笑了笑,起身之時,突然道:「殿下,臣有要事奏聞殿下知道,有人在密告殿下謀反!」
朱載墐:「……」
朱載墐完全沒有料到會聽到這種話,一時之間也是呆征住了。
「謀反,謀反,謀反……」
這兩個字好象有什麼魔力,不停的在朱載墐的腦子裡轟鳴回想。
若是原本的朱載墐怕是要跳起來,此時的朱載墐雖未見過什麼真正的大場面,心理倒是異常強大,儘管渾身如過電般的顫抖了一下,這是自然反應,卻又能強自鎮定,沒有驚叫出聲或是跳起來。
啥叫密告?
啥叫謀反?
一些畫面和字詞象電影畫面般湧入朱載墐的大腦之中。
密室,謀反,陰謀,戰亂。
然後便是被捕,審問,拷打,最終斬首誅殺。
十惡不赦,誅連九族……
眼前還是宏大的殿閣,精美的擺飾,但一切又彷彿變了個味道,腳下那寬闊堅實的金磚地面,彷彿更在鄣顯朱載墐的渺小可笑。
越是這樣,朱載墐便越是告訴自己要冷靜。
以朱載墐的人生經歷是見識過若干種場面,也扮過若干種職業,見識過高官,也能和下九流打成一片。
皇帝親王這種身份他是沒見過,好在雖未吃過豬肉,卻是見多了豬跑。
「不可能罷?」朱載墐想了想記憶中的一些碎片,先是雙目低垂,似是沒聽到王文海的話,接著兩眼微睜,打量了王文海幾眼,接著才沉聲道:「我怎麼可能謀反?」
這副模樣,乍看起來居然有些威嚴莊重,還有些深不可測之感。
「殿下說的對!」王文海大大吃了一驚,但也只能接話道:「殿下為人誠孝純良,性格堅毅又善聽善見,怎麼會做謀反的事情?」
朱載墐看著眼前這人,四十左右年齡,身量比自己矮一頭,但語氣親切之餘又有潛藏的自信……甚至可以說是傲慢。
若此前的朱載墐定然發現不了,只會覺得這王文海事事替自己考慮周全,王府上下事都打點的不用榮王殿下煩心,是以朱載墐對王文海向來倚重和信任,到此時,朱載墐才隱隱感覺,眼前這個文官的骨子裡還是相當傲氣,甚至是盛氣凌人。
這廝,根本瞧不上自己!
瞧他說的這些話,性格剛毅不就是脾氣大又剛愎自用,善聽善見不就是說自己又是個軟耳根?
脾氣大又容易改變主意,怎麼感覺都不象是好評價罷?
朱載墐沉思的時候,王文海也在打量著這個大明親王。
王文海眼中是一個二十左右的青年,個頭中等朝上,體形偏瘦,五官相貌普通,最多算相貌清秀。
膚色很白,還沒留鬍子……總體看來長相算是出眾了。
配上翼善冠,赤紅色四團龍的圓領長袍,一股貴氣撲面而來。
但朱載墐想的沒錯,王文海向來是不大瞧的起這位親王。
一慣的奉迎姿態只是為了掌握朱載墐,進而掌握榮王府。
榮王一脈就藩已經好幾十年了,第一代榮王朱祐樞是憲宗第十四子,孝宗年間就藩常德府,經孝宗和武宗三十多年,再到如今嘉靖三十年,榮王一脈就藩幾十年,從皇子時起就養在深宮,根本不知世事,大明的皇子教育原本就稀鬆平常,藩王就更差勁了。
在王文海印象之中,朱載墐學識平常,性格急燥又浮華不定,主意多變,貪圖享樂,才二十齣頭就沉迷於酒色。
不然的話,也不會在一次酒宴后突然暈倒。
只是今日榮王殿下的表現不同往常……
兩個人都在內心沉吟考量著,半響都沒有人說話。
朱載墐漸漸明白過來,眼前這王文海,雖然真有其事,但其上來先聲奪人,故意嚇唬自己,怕是想藉此事來拿捏,真真好大的膽子!
明白過來之後,朱載墐內心其實還是頗為羞惱的,適才王文海劈頭一句你要造反,卻是將朱載墐嚇的差點尿了褲子……
王文海心中卻是驚疑不定,只道:「這小豎子還真鎮定,大有長進嘛。」
……
半響過後。
朱載墐沉聲道:「你說,誰密告我謀反?」
節奏已經有落入朱載墐掌握的感覺。
「右長史孟長樂。」王文海有些無奈,小聲應道:「估計和常德知府李文進也脫不了關係。」
朱載墐有些詫異的道:「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在問話之前,朱載墐還認真搜索了一下回憶,最近朱載墐考慮的事情都是怎麼擴大王府養的雜戲班子,搜尋湖廣和江西一帶有名的雜戲高手,另外就是感覺開銷巨大,想要多弄一些錢,還有未過門的王妃已經死了一年多,朱載墐在考慮向禮部上書,替自己再挑一個王妃。
這位青年親王腦子裡都是吃喝玩樂和搞錢搞女人的事,和謀反這種事真是半點關係也沒有。思索一番過後,朱載墐也是搖了搖頭。
都被人密告謀反了,事前一點跡象沒有發覺嗎?
還真是頭豬啊!
王文海道:「常德知府李文進是嘉靖十四年進士,和臣一樣是出身三甲的同年。若無大功或軍功在手,四品黃堂便是此人的極限了。這人好大喜功,上任常德后就做了很多急功近利之事,考評不過中平。他急欲立功,若能告謀反成功,等若他也立下了和新建伯陽明公一樣的功績,就算不成,首告的是孟長樂,李文進不會擔太大的關係,他干這事有好處沒風險,臣估計他此時多半在府衙里樂不可支。」
朱載墐思索了片刻,大致在腦海里勾勒出一個精明強幹孜孜進取而不擇手段的官僚模樣,同樣是嘉靖十四年三甲進士,李文進明顯比王文海強多了。
「那右長史孟長樂為甚要做這樣的事?」
王文海聞言正色道:「臣和孟長樂的關係不大融洽。此次告殿下謀反,他們也說是臣的縱容,臣也脫不得干係。」
朱載墐想了想,大抵明白了怎麼回事。
記憶中朱載墐對王文海還是很倚重的,王府中官員很多,多半事情朱載墐都依從王文海的主張,畢竟這人主動轉任王府官,就是奔著撈好處來的。一般沒有節操的人相對容易打交道,很多王府撈錢的事都是王文海主動幫著實行,不象有的王府官,擺著進士官的架子,不願和宗室還有宦官同流合污。
朱載墐對王文海滿意,別的官員在王府中就倍受打壓,那個右長史孟長樂就成天板著臉,一副鬱鬱不樂的神情,和他的名字完全不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