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叫天不應(3)
「原來如此,鍋兄弟可是來尋我師叔的?」司馬平問道。
「正是。」
司馬平一臉尷尬道:「所謂『風無常性,水無常形』,我師叔這個人神龍見首不見尾。鍋兄弟不必過於介懷,有什麼難處不妨說與我聽聽?」
鍋子對此事原本已經不抱希望,然則雖然沒有遇到仰盂道人,他的師侄卻主動提起,鍋子便將那晚遭遇強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司馬平。
司馬平皺了皺眉頭,面色看起來頗為為難。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道:「鍋兄弟,此事牽連甚廣,非你我所能解決,而且今日張員外找到我說,婚期只是稍微延後,擇日便要再行大禮。非是我不願相幫,只是事務纏身,愛莫能助啊。」
原來,他本以為像鍋子這樣的鄉野山民遇不上什麼大困難,自己只要隨便出個手,便能立時解決,到時候還能在鄉里博個好名聲。卻不料他遇到的這伙強盜居然還有開了脈的人,不止如此,他們似乎也是沖著《無樹刀》秘籍而來。
司馬平自付,那日大鬧婚宴的人中便有開了兩脈的高手,若再要深究,甚至衝到人家的大本營,不知會有怎樣的羅網。行俠仗義當然是我輩的本分,只是得在確保自己小命的情況下進行,是以他只能以「愛莫能助」四個字回答鍋子了。
看著司馬平漸變的臉色,鍋子自也明白其中的關竅,人家有著大好前程,若是出手相助還說得過去,但確實沒必要為了自己一個陌生人以身犯險。
鍋子黯然道:「司馬大俠還是以大事為重罷,小人的事情自有別的辦法解決。」
司馬平又安慰道:「說起來這位江小弟隻身對抗強盜,未免有些不自量力,性子太軸了些。鍋兄弟節哀的同時,也無需過於自責。」
鍋子再次向司馬平的關心道謝,而後悻悻地離開了張府。
果然報仇這種事情沒法假手於人,他現在只恨自己不會武功。雖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這伙強盜也是行蹤不定,就算自己現在開始日夜苦練,等到真正武功大成的那天,卻又到何處去尋那些殺害江圍的兇手呢?
回到糧店后,鍋子想到近日來的種種事情,心下煩躁,一夜無眠。到了天快亮的時候,好不容易入睡才眯了一個時辰,卻又被荀大胖叫醒:「鍋子,別睡了,隔壁江老闆有事找你。」
鍋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簡單洗漱一番,來到門外,卻看隔壁的江逢已經等在門口,他見鍋子出了門,便道:「鍋子,我和你谷嬸思來想去覺得如何也得替江圍討個說法,現在打算去縣裡報官,你同我一起去么?」
鍋子一拍腦門,心道:「對呀!我怎麼一遇到這種事情就本能地想著先求助會武功的人呢?自古以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大地大,王法最大。有人在本縣的地界上殺了人,官府來管也是本份。」
鍋子道:「江叔,您這是說哪裡話,我是唯一目擊事件的人,自然同去。」
二人沿著官道行了半日,好容易來到縣裡,二人不敢歇息,直接去衙門門口擊鼓。
鍋子和江逢跪在堂前等了片刻,便見一個身著天青色官袍的乾瘦之人緩緩踱到案前坐定。想來這便是本縣的太爺,閔清閔大人了。
「何人擊鼓?」閔清眯起眼睛向堂下望去,彷彿想把下頭跪倒的兩人看個真切。但事實上,他根本不關心這兩個到底是什麼人。
閩清本在後院的涼亭中小憩,聽了前頭的鼓聲,他也兀自閉上眼睛——以前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好幾次,只要自己不搭理,那些來告狀的升斗小民敲累了便會自行離去。
若不是有差役來報說是出了人命案子,閔清根本懶得升堂。
「稟太爺,小人名叫江逢,在綺月鎮上開裁縫鋪子,前日小兒在公良山道上遇了強人,不幸慘死,請太爺替小人做主哇!」江逢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完,又叩了三個頭。
衙門前過往的行人聽說出了人命案子,紛紛湊到門口看起了熱鬧。
「公良山道?是在苦竹峰南邊還是北邊?」閩清問了一個看似不相關的問題。
「稟太爺,案發地點是在苦竹峰南邊。」鍋子補充道。
「嘖。」閩清不耐煩地砸了一下嘴。
原來公良山山脈縱橫極其廣闊,苦竹峰南邊算是本縣的範圍,而北邊就屬於鄰縣的範圍了。能踢的皮球得儘快踢出去,這是為官之道中頂重要的一條。
「太陵縣在本縣治下承平已久,怎麼突然發生命案呢?」閩清奇道:「爾等可有證據?」
很多地方官看著往往起早貪黑地在那忙,其實是治而不得其法,治下往往越忙越亂。而我們的閔大人是不屑於用這種庸俗的治理手段的,他早年隨人修過幾年道學,崇尚「無為而治」,哪怕天天喝酒遛鳥,但只要運氣夠好,嘴上能吹,也可以使得本縣「承平已久」。
「全是小人親眼所見。」鍋子叩頭道。
閩清摸了摸鬍子:「親眼所見……也就是並沒有證據咯?再者說,根據本縣縣誌,公良山自二十年前被燒平之後,再未有過強人。」
鍋子見縣太爺不信,有些著急,連忙道:「小人以性命擔保,此事千真萬確。太爺,前夜裡張員外府上就進了強人,還殺了人,在場的賓客和家丁都可以作證。而且紀縣丞也在其中,他和強盜是一夥的。」
此話一出,衙門外的百姓霎時之間議論紛紛:
「還有這種事?」
「居然敢到張員外府上鬧事?」
「紀縣丞?他竟然勾結強盜?」
「我聽說張員外的千金好像就在近日成婚,難道說……」
古時通訊不便,是以綺月鎮上一日之前發生的事請到了這太陵縣城裡,人們卻是多半不知。此時聽鍋子語出驚人,大家自是大受震動。
聽了這話,閩清臉上閃過一次慍色,這年輕人,可正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作為一縣長官,閩清自然第一時間知道了這件事,隔日張啟又差人送了封信來把經過詳細說了一遍,言辭十分激烈,說是興師問罪也不為過。
自己的縣丞勾結強盜,閩清一邊要安撫張啟,一邊又要想著如何向上頭糊弄過去,正是大為頭疼。
此時鍋子舊事重提,還鬧得衙門內外議論紛紛,他當然不會給好臉色。
他一拍驚堂木,怒道:「你這刁民懂得什麼,本縣早已察知紀寧此人心懷叵測。故而與張員外在喜宴之上設下羅網,來一個引蛇出洞。我們又請的玄牝派的高手助陣,現下所有賊人均以伏誅,你卻拿此事來說道什麼?」
閩清知鍋子是綺月鎮的人,料來對員外府中的事情也是道聽途說,因此毫無顧忌地信口胡謅起來。卻不想鍋子恰在現場,這張啟都給強盜跪下討饒了,哪裡能是什麼「引蛇出洞」?
鍋子見這縣太爺說話不僅顛三倒四還不分是非黑白,看來是指望不上了,此際也只有默不作聲。不過他卻察覺到一件怪事,按說這《無樹刀》應該是一本武功秘籍,對武林人士來說是一個寶貝,但放在沒有開脈的尋常人手裡不過是廢紙一疊。
但不知為何,這秘籍似乎總和什麼「通判」、「員外」、「縣丞」之類的扯上關係。眼下這位閔大人似也對此事三緘其口。
閩清見鍋子不回話,看來是被自己的「神機妙算」給震驚了。他換了個溫和些的語氣道:「也罷,這件事情本縣自會調查清楚,如果確有此事,定會還你們一個公道。」
眼下這檔口,他哪有功夫管什麼小孩子的死因,快快處理張啟的那事才是正經。當然,他這麼一說,自是使一個「拖」字訣,把告狀的這兩人打發走。
二人無法只得告退。
回去的路上,江逢問道:「鍋子,你覺得太爺什麼時候能把那伙強盜揪出來替江圍報仇?」
鍋子心裡很清楚,這太爺恐怕不會再管這件事了,不過江老闆剛剛經歷喪子之痛,此時也不該打消他的希望。於是他安慰道:「這位閔大人看起來是個厲害人物,想來不久之後便會有消息了吧。」
鍋子尋思道:「幾日過去,給江圍報仇的事情卻毫無進展。仰盂道人和閔縣令不願管這閑事,司馬平不敢管這閑事。眼下真是到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境地。」
所謂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鍋子失去了記憶,說起能稱得上朋友的,除了已死的江圍只剩下公良山上那些民夫還算有幾分交情。可是殺死江圍的那個強盜明顯開了脈,就算是當中最厲害的公冶行也未必是對手,所以向這些人求助不過是徒然增加別人的煩惱罷了。
鍋子轉念一想,自己雖然不會武功,但凡事也不能總想著求助別人。要給江圍報仇就得從調查那些強盜的來歷做起,而這一步,是不會武功的人也可以辦到的。
眼下的線索一是那本《無樹刀》,二則是已經明確身份的縣丞紀寧,說來說去還得從這太陵縣城查起,自己說不得還得在縣城裡盤桓幾天。
想到這裡,他對江逢道:「江叔,我還想在縣城裡再打探點消息,您能幫我和荀老闆說一聲么?」
江逢想了想這鍋子也是為了自己兒子的死在奔波忙碌,心下感激,便一口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