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塵山

大盛元年，穀雨將至。古人有「雨生百穀」之說，「清陰斷雪，穀雨斷霜」，萬物欣欣向榮。

在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神仙府邸清塵山下，有兩對師徒行走在曲折的山路上。

這四人之中，一中年道士身著墨色道袍，纖塵不染，盡顯神仙風姿，他身後跟著一個約摸七八歲的小女孩，這小女孩跟他一樣，穿墨色道袍，梳著髮髻，雖然年紀很小卻隱約有種仙氣環繞周身，看起來像是一個小仙人。

不過此時得小仙人正氣鼓鼓的盯著前面那個穿著邋遢，破舊的青色道袍不知道洗過多少遍早已泛起了白色，又在連日奔波之中沾染了一層灰土的道袍主人。

因為那個看起來邋邋遢遢的壞蛋趁她不注意牽了她的手。而這個壞蛋正躲在那個同樣是破舊道袍男子的身後，沖她吐了吐舌頭。

「世人有雲『願作鴛鴦不羨仙』，卻不知只有做了那神仙才能真正逍遙快活。而鴛鴦只能偏據一澤，短短几載就成了絕命鴛鴦。葉沉兄，我輩中人，窮其一生，可有窺破成仙契機的時刻？」墨色道袍的中年人神色恭敬，虛心求教。

「成仙之路何等艱難，我太盛王朝三千道觀洞天福地，妖道，魔道加起來數以萬計，古往今來，修道成仙者也就只有千年之前生於青冥的玄宗老祖。至於大盛之外的王朝和世界，貧道不曾耳聞。就說著大盛王朝，傳說這玄宗老祖自誕生於天地以來，幼而能言，長而惇敏，二十歲后就在青冥天閉關修行，整整五百年未曾踏出青冥天，五百年後的一天，突然天降祥雲，五彩繽紛，青冥浩天激蕩，方圓萬里之內的天地靈氣湧入青冥天，玄宗老祖成而登天，如此神跡，成仙契機，凡人不可窺見，僅僅留下了隻言片語藏於各教的道統。」

「玄宗老祖彪炳千古，威震關寰宇，傳說是上古大神的一絲元神轉世，能修道成仙也在情理之中！」曹薪接著話語說到。

被喚作葉沉的道士搖搖頭，繼續說道：「傳聞終究是傳聞罷了，倒是你我修道已有百載，而今還是停留在化丹期，距離凝丹遙不可及，現如今天地靈氣有漸衰的徵兆，修行更加力不從心，而今這成仙的希望就在弟子身上了。」

「葉兄所言極是，這次你我二人將徒兒送入清塵山上修道，皆是希望他們有朝一日能夠有機會接觸到成仙的契機跟領域。我看今日登山者不少，不如葉兄佔一卦，算算你我這徒兒能否成為清塵山的弟子。」

墨色道袍的中年人名叫曹薪，這次帶著弟子趕來清塵，三天前在距離清塵不遠處的聚豐鎮偶然遇見了落魄的葉沉師徒二人，在給鎮上富豪強紳算卦解簽，避除災禍，言語之中對葉沉的談吐不凡頗為讚賞，得知此行目的相同，於是一同結伴而行。

葉沉擺擺手，「占卜乃旁門左道，趨吉避凶，不足信也。」雖然嘴上這般說著，兩隻手隨後伸進了懷中，再次打開手時，三個銅板出現在了手中。他笑了笑，雙手一抖將銅板拋向空中往返六次，又落在了手心。看的兩個小孩子瞪大了眼睛，瞠目結舌。

「葉兄，占卜如何？」曹薪問到。

「艮上巽下，元亨。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后甲三日。三日之前我等相遇，三日之後清塵開山之日，此行大吉。善。」葉沉滿是喜悅。

「如此甚好，葉兄就此別過，三日後清塵山上見。薺兒，與師兄跟葉前輩告別。

曹薪身後的小女孩叫方薺，聞聲走上前來，恭恭敬敬行了告別禮，然後隨著曹薪去了。

待他們二人走後，葉沉嘆了口氣，將身後的孩子拉在了身前，

「陳青，你本是福林山下一村子的孤兒，你們村子毀於山洪暴發，十年前我奉師命下山抓捕狼妖，途徑福林山，見你在野地啼哭，方圓百里不見你父母跟一個活人，我便將你帶回在了身邊，而今你已長大，這次帶你來清塵山無論如何你來清塵，你一定進入山中仙府修行，等你修行又成或許可以探尋一番你自己的身世，不要辜負了師父對你的期望。」葉沉眼中滿是希望的看著眼前的孩子，伸出手摸了摸名叫陳青小孩的頭，又幫他拍去了身上的泥土。

聽著師父的叮囑，陳青低下了頭，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早已知曉自己的身世，因為他這個師父經常念叨的緣故，不過陳青對自己的身世沒有一點的好奇與希望，之所以失落是因為在他心中早已把師父當做了唯一的親人，如果他進入了清塵山那麼就意味著要跟師父分別了，他心中不舍。可他不會說一句：「師父，不要送我去修仙，讓我跟著你。」因為他知道，修仙是師父的執念，他不想讓師父失望。

所以他認真的點了點頭，說到：

「師父，我一定會通過考核，進入清塵山，修行仙法，總有一天我會登上浩天，脫凡成仙。」

一場淅瀝的小雨沖刷了山路的疲倦，將青山籠罩了一層面紗，當三日後的太陽升起的時候，陳青與他的師父終於登上了清塵山頂。

陳青第一次來這裡，等他看到陽光下的清塵時，他的心神整個被吸引震撼了。

群山之巔，微風吹過，白雲氤氳迴旋於清塵山門，門旁盤虯如卧龍般的古樹深深紮根於清塵山，它衝天而起，好像是從亘古開始便就擎著巨大的傘蓋，福佑清塵的百年基業。

巨樹當中有清泉瀑布穿過，緩緩流向山底。淺金色的陽光從纏綿的雲朵中絲絲縷縷的投射下來，照在了石壁上的那八個大字：

「清塵逸開，百世成仙」

石壁之下，有虎嘯猿啼，不絕於耳，亦有飛禽走獸嘰嘰喳喳，仙鶴飛舞。

山門之前是一塊空地，刻有太極八卦的圖案。

陳青看向了山門前的空地，正好看見了站在八卦圖案之上的方薺。

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衍萬物，萬物皆不如你！

接近晌午的時候前來參加入門考核的修士已經站滿了整個廣場。一些舊識因為這次考核重逢，緬懷過往，也有萍水相逢有緣千里來相會的新人，一片熱熱鬧鬧的景象。忽然天空中傳了一聲清脆的鶴鳴，一直白鶴飛過山門，落在了門前的一座巨石上，白鶴身上一位老者仙風道骨，出塵不染。

他捲起道袍輕輕一甩整個人就從白鶴身上飄了起來落在了廣場中央。

「諸位來自五湖四海的道友，我乃清塵座下小石峰常鴻真人，奉命出任此次入門考核的主事。數萬年前，有數百前輩一起修道成仙，飛升天界，而如今千年以來，能飛升者僅有傳說中的玄宗老祖，由此可見，天道無情，修仙者越來越艱難，可即便如此，我輩修士，在此紅塵中歷經多少風雨，所求者，還是那個「仙」字。只要入我清塵就等於進入了修仙一途，我清塵在大盛王朝也是鼎鼎有名的仙門福地，山內靈氣充沛，丹藥功法不勝枚舉，至於有沒有能力享受到這些，就看各位的能力跟造化了。」

常鴻真人洪亮的聲音響徹整個廣場，更響在了每一個修道者的心中，成仙！成仙，古往今來，有幾人能夠笑傲蒼穹最後做了那逍遙自在的一世仙？多少修士孤苦一生最後只能遺憾而終，屍體腐爛在某一處荒無人跡的洞穴，成為了修仙路上的塵土。

正當人們昂揚激蕩的時候，一柄飛劍自清塵山中飛出，從天而降，插在了廣場中央。

人未至，劍先到。隨後一青年男子從天而降，落在了劍把上，一隻腳站立，卻如履平地。

自玄宗老祖以來，人類修道者所用兵器多是劍，修道者斬妖除魔靠的就是手中的三尺劍，因為玄宗老祖就曾用那把流傳百世的「天鴻劍」一劍劈開了青冥天，追尋著劍光一步登天。

而這把從天上掉下來的劍就是玄宗老祖開天時的那把劍驚天動地，玄宗老祖得配劍留在了人間，幾經周折來到了清塵峰，被清塵掌教真人賜給了唯一的愛徒，長流。

「長流真人？這是長流真人的佩劍。」人群中不乏一些見識廣的人，一下子認出了這把在大盛極負盛名的長劍以及他的主人。

「他難道就是追殺『麩生公子』三千里的長流真人？」

有人立馬驚叫了起來。

十年前『雲妖閣』出了一位絕世天才，道號麩生，雲妖閣乃大盛王朝為數不多的存在至今還未被消滅的妖修門派。

天道無情卻也公平，天地之間，凡是接受著天地雨露的生靈皆有修行成仙的機會，妖類天生低智，修道艱難，上天就賜給了他們長久的生命，修鍊有成的妖，而麩生就是修鍊小成，當時已經初步化氣，狡猾無比。因他見了其他正道仙門弟子斬妖除魔，氣憤不過，多次將那些仙門弟子當做獵物，以此獵殺并吞食他們的精氣。

大盛境內仙門派下弟子聯合圍剿多次，都被他逃走，最後年僅十歲的長流真人出關，御劍追殺麩生公子三千里，毀去他一身的修為，最後若不是雲妖閣閣主出手，麩生公子已經形神俱滅了。

雲妖閣絕世天才？在長流真人面前不值一提，也正是這一戰，讓他成為了清塵乃至整個大盛歷史上最年輕的真人，並被譽為「大盛之子」，若修道有成，可庇護大盛千秋萬代。

「長流真人年紀輕輕就有了如此高的修為，況且又生的這麼好看，這天地間，果真沒有公平可言吶。」有人笑稱。

聽著這長流真人的英雄事迹，以及人們都他的讚不絕口，陳青抬頭看了看那個『劍上』的仙人，心裡充滿了羨慕，他轉過頭遠遠的看見方薺正一臉痴迷的看著那個舉世矚目的天才，他忍不住不滿起來，心裡嘀咕『你一個七八歲的小孩也懂得花痴啊！還是自己的師父穩重，都未曾說過一句話。』然後他轉過身準備問問師父可曾聽說過這位長流真人，可他一轉頭，身後的師父居然不見了，這時他才聽見遠處傳來了師父撕心裂肺的吼叫：

「長流真人，我是你的粉絲啊……給我簽個名吧，就簽在我這件道袍上吧。咦，罪過罪過，這件道袍太破舊了，怎麼承受得了長流真人的簽名呢。不如……這樣最好……」於是陳青的師父光天化日之下脫去了自己的道袍，漏出了後背大聲叫到

「簽這裡，簽這裡。」

…………

長流真人滿臉黑線，而陳青早已驚掉了下巴，這時方薺跟曹薪正好轉過了頭，饒有趣味的看著他，他頓時無地自容，恨不得打個洞自己鑽進去，有這樣的師父，他丟不起這個人啊。

在一陣接近瘋狂的崇拜和痴迷結束之後，長流真人腳尖輕輕一點從劍上飄落下來，長劍嗡嗡作響，不卑不亢的鳴叫再次衝天而起，飛了下來落在他的身後。僅僅是這一舉手投足，就又迎來了一陣歡呼和喝彩。

「諸位同道，由我協助常鴻師兄主持考核。請各位弟子隨我入山，前往三生石，接受第一關考核。其他人等，就在此處，稍後會有我清塵弟子為大家帶來一些吃食充饑，」長流真人的聲音響起。

「三生石上舊精魂。」任何一個宗門仙府選拔弟子最先考究的就是他的前世今生，前世是否為惡，今生是否有修仙成仙的忠誠。

三生石可以看穿一些迷失的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