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鴛鴦橋

這薛閣主出的賭題倒是別緻風雅，他的目光似枯木，此刻在燭光下，透著森然，「這飄下的羽毛，是單數還是雙數，猜得對，這個啞女就歸你們。」

師青玄看著漫天飛羽，只覺這分明有貓膩，道：「這規則不對，羽毛的單雙早就定了，這哪是賭局，不是再考我們的眼裡嗎？」

薛閣主此刻輪椅轉動，來到了燈火下，師青玄這才看清，他的右眼，有一道明顯的傷疤，和他書生氣白俊的臉很不搭。暗想這人究竟都經歷過什麼，身上的傷這般多。師青玄竟然有點錯覺，覺得他像地獄爬出來的鬼魂。壓抑著的皮囊里，是醜惡滾燙的靈魂，那面雖是平靜的，但是內里，早就如惡鬼在咆哮了。

師青玄往後退了一步，沈墨清檔到了她的身前，她看著他的背影，能聞到沈墨清身上的氣息，讓人感覺很可靠。

沈墨清顯然不想在這裡在耗下去了，他眼中三分不羈、七分冷漠，但是話語確含著兇狠強勢，「單數！」他周身的玄勢大漲，一股勁氣如琴弦的聲波震蕩開來。

高手！薛閣主警鐘大作。那股勁氣的強勢和控制的精妙讓人嘆為觀止，堪堪就將漫天的羽翼化做了粉末，最終落地的就一片羽毛。

薛閣主此刻的的眼中陰沉，但是除了陰森，更多了許多的忌憚。他握著摺扇的指節發白，片刻后，「行，你們贏走了我的啞女。」

師青玄從沈墨清背後，望著那薛閣主，心下只覺得這贏得過分容易，再看那薛閣主的神色，總覺得並沒有那麼簡單。

但是她已經玩得有些乏了，道：「那行，人我們帶走，告辭。」

回去的路上，月色正濃，逍遙街依舊是燈火闌珊，師青玄和沈墨清的身後，是那個帶著藍色頭巾的啞女，她蒙著面紗，遮擋住了剛剛受傷的臉頰。

師青玄道：「總感覺有點像中計了呢，雖然她怪可憐的，但是後面的一切，怪得很，我們就這麼又多收留了一個人，來得怪莫名的。」

沈墨清不以為意：「那扔了，別煩心。」

師青玄回頭望了望，「哎，怪可憐的，反正府中管飯的也不是我，走一步看一步。」她望著沈墨清「好奇怪呢，出來這邊見到的女子，好像都習慣逆來順受，怪沒勁的。」

沈墨清似笑非笑，「可不是誰都像小五，這麼難養的。」

「……」「！！！！」

沈墨清看著她瞪圓了眸子的樣子，真是可愛得難以形容，笑道：「放心，小五再難養，也是要養的。」

「你這話平白說了可過分了呢，」師青玄道：「我雖說是愛胡鬧的，但是也不是蠻不講理，你看我哪次是真的無理取鬧的？」她越說越來勁了，氣勢節節攀升「是不是，是不是的！」

「哈哈」沈墨清看著她這模樣兒，心情愈發的好，「自然了。」他倒也很樂於隨著她的性子。

背後賭坊的閣樓中，薛閣主此刻，就在燈光和陰影的交接處，只露出了半張臉和那受過傷的右眼，他最恨有情人，尤其是少男少女間那種情竇初開，稚嫩美好、神聖的情感，那種光芒，照在這位一直備受煉獄拷打的靈魂上，顯得格外的難受，有一種名為嫉妒的毒蛇，此刻盤踞在他的心頭，他神情陰鬱的道：「賭局還未結束，也不知道，這其中死了一個，那另一個臉上會是什麼表情呢？」語罷，他陰惻惻的笑了，整個背都弓了起來，笑的整個身子都沉在了椅子中。

那街上走著的啞女，此刻回首，她的眼睛乾淨裡帶著一股狼的冷漠，還有三分屬於女子的留戀和掛懷，但她很快，繼續跟上了身前的「新主人。」

這次回府的路上，師青玄特意拉著沈墨清走了一條沒走過的路，道：「一會去看看酈城三絕之一的鴛鴦橋呢。」

「名字挺土的。」

師青玄噗呲一笑，「這話是反駁不了，不過熱鬧是真的熱鬧，我那房間每次望過來，鴛鴦橋都是成雙成對的人，玩頭應該不少。」

果然還沒走到橋頭，就有不少攤販，賣著荷包、同心鎖、鴛鴦枕、怎麼說呢，用現代的話，就是各種鴛鴦周邊。師青玄拿起了個蒲扇，道：「這女工還真不錯呢。」

那小商販也很會做生意，道：「小姐，喜歡就買一個唄，可靈了，能幫您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哈？」師青玄道：「挺好，不過我覺得談請說愛的怪麻煩，還是不要早日找到的好。」說罷，就放下了蒲扇，觀察起了別的小物件。

沈墨清的眉毛一挑，倒讓人看不出這其中的意味是覺得師青玄說的讓他放心又或者是覺得麻煩。

他就這樣耐心的一路看著她拿起一件件物品把玩打聽著。師青玄真的很特別，他從未見到有誰似她這般熱愛生活，又對世界充滿了好奇，明明都是那麼平凡的東西，偏偏能夠讓那雙明亮如星的眸子閃著靈動的光，何德何能。沈墨清此刻的眼神也變得柔和得多，這個世界曾經對他而言，很殘酷，此刻，心中的感受，確是截然不同。

啞女依舊在他們身旁，她的眼神不似師青玄的有靈氣，不似師青玄的含請眼，天生就是絕麗奪目。啞女是被狼養大的，后又經薛閣主的訓化，她不通人事，但是善於模仿，尤其會依照著天性去選她喜歡的人模仿，此刻她正是很無心的，學著師青玄，也拿起了一個燈籠，看著光和圖文。她倒是挺想把燈籠送給賭坊那個一直從未站起來的男人懷裡。那個人生活於黑暗，從未得到過光，自然也不懂的給人關懷，但是他確實是救了狼女，讓她不再是孤獨的野獸，而是穿上了女人的衣裳，開始有了人的情感。

一旁的師青玄看到了狼女拿著燈籠發獃，道：「喜歡嗎？送你」

狼女看著她，師青玄鬼靈機怪，雖然看似很多不在意，但是身為女子的細緻聰敏，她當下隨手拿出了銀子，對店家道：「這個白兔燈籠做得很好，我買下啦！」

付完錢，她又去找別的好玩兒，狼女也是心滿意足的踢著燈籠，雖然她的臉在面紗下依舊是沒有神色的，但是她的眼睛很乾凈，眼眸里，看著的是這個亮著的燈籠，很像當初自己在狼群里，後來中了捕獵的陷阱，那一天，那個殘疾的男人，出現在月色下，那張蒼白但是英俊的臉，那天的月光，和今天這個燈籠，給人的感覺很相似。

師青玄看到了一排給人算姻緣的，白了一眼，沈墨清道：「你不算算看？」

師青玄淡淡笑道：「明知道那些東西不太准，我還浪費這大好光陰去信那做什麼。阿墨，你肯定也是不信的。」

「你若是要去看看，我倒不介意一起的。」

師青玄看著眼前這個俊朗無雙，有帝王之姿的少年，道：「我覺得你專心搞事業比較適合你這張臉和這份天資，別浪費掉大好天賦啊，阿墨！」

「我掙來的天下，都歸你。」少年回答得很認真。

師青玄看著他，配上街上的氣氛，倒覺得說不出煞風景的話，不過還是有點失意道：「掙天下是帶血的，阿墨，有時候我很怕呢，這天地就這麼大，那權力的中心就那麼一個位置，總得有人犧牲，總有許多變數，到時候你會變，我也會變，我們會不復現在的心境，我們可能也會變成仇敵。」

沈墨清伸手撫住她，將她的小腦袋放到自己的胸膛中：「傻瓜，都歸你的，怎麼會站在你的對立。」

師青玄這次乖乖的，只覺得他身上的氣味……怪好聞的……

但是理智讓她叫自己清醒，也就是迷戀了片刻，她推開沈墨清，一個人故作堅強和冷清的看著遠方。她眸子一亮，突然想起了一件好玩的事，「誒，阿墨，你剛說著鴛鴦橋名字土，但是你知道鴛鴦橋的寓意嘛？」

「嗯……不就是成雙入、有情人之類的，還能有什麼花樣。」

「咳」師青玄清了清嗓子，要準備賣弄一下，「你看這橋上的鴛鴦，其實畫錯了。」

沈墨清抬了一下眉，神色看起來是在認真聽，顯然他願意陪著她演，沒辦法，誰讓喜歡呢，能怎麼辦？怎麼也得寵著唄。「哪裡錯了？」

「這一對的鴛鴦毛色都很艷麗，但是其實，母鴛鴦是灰色的，長得跟醜小鴨一樣。這一對其實……都是公的！」師青玄噗呲一笑：「你現在再看這條街，有沒有覺得，其實都是在講斷袖情，怪好玩的。」

沈墨清嘴角滑起一道弧度，「我倒沒想到這層。」

「你也就打仗厲害，阿墨，你看這生活里，多少有意思的事啊」師青玄繼續道：「哎，還有這鴛鴦，其實也不像大家想的那麼忠貞的，公鴛鴦也不幫母鴛鴦帶娃的，常常一走了之，之前聽國師說，是因為公鴛鴦自己羽毛過於艷麗容易吸引捕食者，為了後代安全，所以一走了之。哎，你說這用來寓意愛情，還不如用鴨子，用什麼鴛鴦呢，細品都是渣。」

「小五，你這個老師真的很博學，想不到這方面都有研究。」沈墨清挑眉，神色間帶著幾分野氣。

「沒辦法，興許是獲得太久，總得找什麼去填滿生活的。」師青玄靠在橋欄上，風拂過她清麗絕麗的面頰，烏髮如瀑，明眸望著秋水。

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多事物來了又去，只是一旁的沈墨清，眼中裝著的一直都是面前這個小人兒。月色更濃了，師青玄淡淡道：「哎，困了，我們回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