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論今朝,憶往昔
碧景宏的開場白很直接。
「我要殺了碧景郯。」
這是陳述句。
碧景郯是碧落皇的第五個兒子,封號溟王,比碧景宏大了七歲。和碧景宏的紈絝跋扈不同,是位低調的王爺。
碧景宏的語氣中不帶一絲情感,好似要殺的人並非是他的同胞哥哥。
熟悉碧落皇室內況的風清寒並不如何的驚訝。本身他就不是個會有太多情緒波瀾的人,何況他了解眼前之人的一貫作風。
碧景郯擋著他路了。
從碧景宏短短的話語中,不難聽出溟王碧景郯其實並不如同表面上那麼低調單純。畢竟越沒威脅的人活得越久。
而碧景郯快要死了,快要被殺死了。
「你沒必要這樣。」
風清寒的聲線很直,像一條直線一般,沒有絲毫的感情流出。
「為什麼沒必要?我可是要做皇帝的人啊!碧景琰他礙著我了,當然要除掉。」
碧景宏說得一臉的無所謂,理直氣壯的樣子,但聲音卻稍稍的有些大了。
他坐著扭了扭身子,讓自己看上去有些嚴肅。
「況且,就他最好捏。」
風清寒看著眼前的這人嚴肅的說出有些滑稽卻很有道理的話語,似是認同的認真點了點頭。
兩人談論的殺人話題並非玩笑,儘管碧景宏的話有些像幼稚的孩童賭氣的稚語。
他們是真的在認真討論著這個血腥的話題。
「多少把握?」
這是句問句,但風清寒說得還是那樣的直,他真的不擅長說話,言語間聲調沒有起伏頓挫,像是將一個個字單獨發音后拼在一起。
碧景宏並未調侃他的音調。曾經他這樣做過好多回,每次只要是風清寒話說的多了些,他便要同另一個火紅色的傢伙笑上一陣。久而久之,風清寒說話時字數少了,更加的簡潔了。
「之前很懸,碧景郯他最近又找來一個死境,一個宗域的死境。」
碧景宏刻意加重了「宗域」兩字,他知道眼前這人能聽出他的意思。
如碧景宏所預料的,風清寒在碧景宏剛吐出「宗域」二字時,眼神瞬間變得凌厲無比,青藍色的眸子被一種黯淡的血色霧氣所籠罩。神色也略微變得猙獰起來。
這樣的表情只出現了幾個瞬間,風清寒的神色又恢復如常。
「我這邊的兵力比溟王多了不少。但皓月境之上的戰力卻是有些單薄。」
碧景宏繼續陳述著兩邊實力的差距,風清寒靜靜地聽著。
「但有了你之後,我相信就可以完美解決這個問題了。」
看樣子碧景宏對風清寒有著十足的信心。
風清寒並不想他對他有這樣的信心。對於死境層面的強者,風清寒有一戰之力,但難以勝之。
「死境之下。好說。」
一句話愣是被這筆直的聲調拆成了兩句才不顯得那麼彆扭。
碧景宏充滿翼希地準備開口,卻不料被風清寒搶了先。
「我沒到死境。」
被堵得有些難受的碧景宏一臉意料之中的驕傲開口道:「我知道啊,但你來是要殺人的,總會有讓你實力提升的機會。」
風清寒想了想好像也是,不再糾結實力問題。
「皇族中沒人阻止你?」
這問的自然是碧落皇帝和其他幾個王爺的態度。
碧景宏不假思索地答說:「不會。」
他早便想過這個問題,這時被問到了只需組織下語言,便可回答。
「我父親估計猜到了會有這種事發生,但他應該不會在乎,反正到時候我們多少會留一
個人下來繼承他的位置。」
碧落皇的態度多半真是如此。當年先皇年老,瞻前顧後,優柔寡斷,始終難以定下繼位的人選。使得當時的一眾皇子們等得有些著急了。
於是,現在的碧落皇帝便是在他的父皇猶豫不決時搶先出手,以雷霆之勢一舉將他的八個兄弟先後全部斬殺,其中包含了他一母同胞的雙胞胎哥哥。
然後,在那個染盡了皇族血液的夜裡,當他將他的親哥哥殺掉之後。信步走進了那座金碧輝煌的殿宇中,雙手捧著那柄尚在滴血的刀,低頭呈到了前任碧落皇的面前。
他當時是這麼說的。
「父親啊,您不想當的惡人,兒子當了。」
不顧先皇滿臉的蒼老無奈,寂落孤苦。
「您難以做的主,兒子也幫你做了。」
他頓了頓,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盯著眼前的皇帝。
「所以現在,該是您幫兒子一個忙的時候了。」
……
自那夜后,那座恢弘建築的主人變成了他,而他的父親,則是隱退無蹤,再沒在世人眼中出現過。
「我的幾個哥哥最近倒是開始提防我了,我現在出門都有好多人盯著,你肯定被看見了,一會走的幫我把他們順便處理了。」
碧景宏自顧自地說,風清寒無聲的聽著。
「你打算先殺誰?」
碧景宏話鋒一轉,突然問道。
「先殺富人。」
風清寒答道。
碧景宏會意點頭,淡淡說道
「終究各自是走上了曾今說好的路。」
話中帶著幾許的惆悵和追憶。
「嗯。」
風清寒應道。
兩人相視無言了好久。
他們的心中卻是不約而同想到了那個火紅色的身影。
也不知道那個傢伙,現在過得好不好。
曾今他們三人可是有著被同一個奶娘喂大,共同尿過一床被子的交情,一尿好多年。一直他們不再會尿床后,他們仍在一起生活了許久。
「唉,想當年我們可是一起偷著早起去晾被子的兄弟呢。」
碧景宏幽幽回憶,語氣中充滿了惆悵。
「我沒有。」
風清寒在意的是碧景宏話中的事。
有些感傷的氛圍瞬間被毀的一乾二淨。
「放屁!誰說你沒有,你明明就有!只是後來你直接就能將被子弄乾了,沒再去晾過罷了。你要知道,被子是你自己蓋的,底下的褥子是大家一起躺的,那時候你的身下也是濕的!」
碧景宏不滿的爭辯著。自小風清寒就有潔癖,又好面子,每次尿濕了他都悄悄的將褥子中的水分化為冰,然後在化到空氣中,看著毫無痕迹。
「那是你們蔓延過來的。」
罕見的,風清寒的聲調有了起伏,他甚至在句末加上了語氣詞。
「況且。你們還燒過被子嘞。」
因為他此時愉悅非常。離開雪國后的幾年他過得並不好,看盡了世界的灰暗,嘗盡人生之苦。
時隔幾年後,他又回到了這個他成長的地方,這裡有著他熟悉親近的人。這人是個不那麼靠譜卻可以讓他放心去信任的人。他們共同經歷了人生中最是單純的階段,而他們彼此都不是被上天眷顧的人。三人的身份都十分的尊貴,卻又不被認可,常年住在雪國後宮中的一個空曠的院落里,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存在。
三個小小的孩童在那時便懂得了抱團取暖的道理。而早早便知道自己的身世與遭遇的三人,就在那時,相互間在孤獨與清寂中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誼。
「放屁,那是那個紅色的傢伙乾的!我和你又不會放火,就他會,那天是我提的議,他放的火!」
碧景宏大聲說道,神采飛揚。好在馬車外有一縷清風護著。
「那為什麼後來我也跟著受罰?」
風清寒開始逐漸說起了稍長一些的句子,聲調還是有些直,而且不只是聲調直,他的話更直。
「這個......有難自然要同當嘛。」
碧景宏理虧,語氣弱了些。
「那你和我一起去好了。」
「不好吧,我不是喜歡打打殺殺的人呀~」
碧景宏又開始假裝撒嬌。
「噁心。」
之後便是長久的安靜。
兩人相視無言,只是碧景宏的臉色不停地變換,顯得有些滑稽。
不久后,馬車停止運動,他們到達洛王府。
風清寒站直了身子,車內開始有微風流動。
「走了。」
碧景宏依舊坐著,神色恢復了往日的散漫,又帶著幾分紈絝不羈。
開口道:「自己小心點,回來的時候別迷路了。」
「嗯。」
一陣微風拂過馬車右側的小窗。
車中的風清寒隨之消失不見,風中淡淡地留著一聲應答。
碧景宏深深嘆了口氣,掀起馬車前的門帘,下了車。
周圍的屋檐瓦礫上,幾道身影正準備退去。
忽然,一陣狂風吹過,瓦礫上的身影消失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