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荒嶺靈奴

()一把劍。

一把從天而降的巨劍，雷電為刃，風雲作柄，被撕裂的蒼穹在荒火焚燒下落成霧塵。

巨劍下的蒼茫大地滿目瘡痍，荒涼頹敗猶如森冷鬼域。

白夜城頭痛欲裂，又是那個如魔鬼般纏繞在腦海中的夢。

「啪。」

夢還未退，耳邊風聲微響，一把長鞭劃出一道黑色痕迹抽打下來，原本破舊的衣衫被撕開一條長長的口子。

趴在山石上的白夜城從睡夢中驚醒過來，額頭上滾落著豆大的汗珠，卻不知是長鞭抽打所至，還是因為那個慘烈的夢。

睜開眼睛，白夜城看到中年漢子魁梧的身軀如一座鐵塔般立在身前，怒目圓瞪，手裡的黑色長鞭幽幽發亮。

「你們這些靈奴，別想偷懶，要是挖不到足夠的粗靈石和玄晶交差，焚劍谷怪罪下來，誰都吃不了兜著走。」中年漢子揚了揚手裡的長鞭，怒斥道。

白夜城利索翻身站起，短暫的休息讓他擁有了充沛的精力，抹去額頭的汗水，腦袋還有些眩暈，又不由自主想起剛才的夢，還是一陣心悸，那層陰影籠罩在心頭，未曾散去。

走出荒山投下的陰影，刺眼的陽光照耀而下，赤腳踩在滾燙的碎石上，全身又滾出了一層汗珠。白夜城皺眉走在荒涼的山谷小道上，後方一群人被驅趕著簇擁而來，他們衣衫襤褸，神情困頓，麻木地行走著，只有眼睛才偶然閃過一絲希冀。

「再過三天，就能逃離這個鬼地方，擺脫靈奴的身份。」

白夜城在心裡默念著，抬起頭望了一眼橫貫而過的雄偉山脈。

白夜城曾聽在這山谷巡視的焚劍谷弟子說過，三天之後就是焚劍谷十年一度的焚劍大典，所有焚劍谷弟子都不得缺席。白夜城相信，沒有焚劍谷弟子的鎮守，自己完全有能力製造一場混亂，逃離這個隨時都可能喪命的地方，那些平時耀武揚威的漢子們也只是凡人之軀，沒有什麼真本事，倒不足為懼。

成為焚劍谷的靈奴，實乃無奈之舉。

白夜城是一個孤兒，在距離此處一千多里的一個小山村長大，山村貧苦，但村民相互扶持，倒也不至於把誰餓死。不過四年前，那一帶山域雨水不調，旱災橫行，原本貧瘠的土地顆粒無收。災年興匪盜，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匪盜猖獗殘忍，四處燒殺搶掠。

十四歲的白夜城，親眼看到一群窮兇惡極的強盜持著雪亮的馬刀衝進村莊，搶奪村裡保命的糧食，並慘無人道地到處收割生命，那些善良的村民毫無抵抗之力，片刻，破敗的村子就屍橫各處，血腥味濃郁嗆人。

白夜城不敢相信，那個時候的自己懷著多大的勇氣從躲藏的角落走出，眼神從一具具鮮血淋漓的屍體上掃過，視死如歸般奔入炎涼的世態，併發誓要學成本領回來為村民報仇。

村裡的老人曾經說過，在深山福地中居住著神仙高人，他們深居簡出，身懷莫大神通，能夠穿雲踏霧，御劍飛仙，斬山裂海，幾乎無所不能，若能拜在神仙門下，學成一招兩式，便無人膽敢侵犯。

在這些神秘的「神仙」勢力中，又以「凌霄門」最為盛名，世間流傳凌霄門的弟子個個都是年少俊彥，重義輕財，以一身高深劍術斬妖除魔，劍仙之名當之無愧。

從破落的小村出來，白夜城就決心要拜在凌霄門下，這一路兇險坎坷，自然不可缺少盤纏。在去凌霄門之前，白夜城在一座小城裡的一戶富貴名家裡忍辱負重，做了四年的雜役，終於算是賺了一筆可觀的銀兩，這才一路南去。

孰知來到焚劍谷這一帶時，白夜城的銀兩就盡數被一個裝相凄慘的老婦騙去。一路艱難跋涉，凌霄門還遙遙無望，就落得個身無分文。

白夜城心裡感慨萬千，這世道不但弱肉強食，更是人心險惡，以後萬萬不可再輕信他人。

萬念俱灰之下，又恰巧聽聞焚劍谷正在招收靈奴，給的銀兩頗高，白夜城打聽過了，這焚劍谷也是名門正派，心想雖然會苦累了點，但也好早點賺夠盤纏，再去行那凌霄門求仙之路。

但一成為焚劍谷的靈奴，白夜城就明白自己想得太過簡單了。

曾在山谷的偏僻角落，白夜城無意看到焚劍谷弟子將意欲逃脫的幾名靈奴斬殺，就像捏死一隻螞蟻，在往後的十幾天里，有數名重病無法幹活的靈奴神秘失蹤，別的靈奴不知道，但白夜城卻心如明鏡，這數名靈奴只怕已是去見了閻王。

白夜城和焚劍谷訂了一年的契約，一年期限到后就可以拿銀兩走人，但誰也無法擔保這一年裡沒有意外發生，要是不小心重病，怕是無命拿到一年後的銀兩。

銀兩重要，但命更重要，若是連命都沒有了，又拿什麼去凌霄門拜師學藝，回那偏僻小村為村民報仇。所以白夜城打定主意，在焚劍谷舉行焚劍大典時，就製造混亂趁機逃脫。

「快點走，想死呀。」一名漢子怒吼一聲，頓時打斷白夜城的思緒，手裡的鞭子狠狠抽打下去。

白夜城身旁的一位乾瘦青年被抽得渾身一顫，手臂上立即多了一條血痕，雖然疼痛難耐，但也只敢唯唯諾諾地點頭，加快腳步向前趕去。

這些凶神惡煞的漢子大多都是焚劍谷弟子的親戚朋友，因為資質差勁，無法成為焚劍谷弟子，便托關係到焚劍谷的礦脈來，監視靈奴們的工作，雖然日晒雨打，卻悠閑自在，有什麼怨氣都發在靈奴的身上。

少頃，一行人就在怒罵驅趕下來到荒涼雄山的腳下，眼前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土坑，各種鐵制工具胡亂擺放在各處。

白夜城和靈奴們紛紛跳進巨坑，拿起工具敲打鏟動腳下堅硬的土塊，尋找焚劍谷弟子口中的粗靈石和玄晶。

粗靈石經過精鍊，就能成為蘊含充裕精純靈氣的靈石，至於玄晶，對焚劍谷有著更大的用處。這些都是靈奴在焚劍谷弟子口中隱約聽到，至於詳細用途，他們一無所知。

「砰！」

沒過多久，白夜城手裡的鐵鏟子就撞到了一塊堅硬的石頭上，發出一聲微響，這響聲倒不顯得鏗鏘有力，但卻柔軟而綿長，像是水滴墜入靜水裡發出的那種細緻而愉悅的聲音。

「好像和平時挖到的石頭有些不同。」

白夜城一陣狐疑，小心翼翼用鐵鏟子將泥土翻開，一塊石頭顯露出來。

是一塊通體黝黑的石頭，深黑的表面散發著奇異的光澤，彷彿能把人的目光吸走，外狀奇特，甚至可以說是醜陋。

白夜城用鐵鏟子奮力敲打在黑色石頭上，竟感覺到有一股力量反彈回來。

「不對呀。」

白夜城又敲了敲黑色石頭，心裡還是沒有想明白，平日里只要有不同尋常的石頭被挖出來，比如說粗靈石和玄晶，焚劍谷弟子就如有感應一般，立即飛身而來，將石頭取走，不過這黑色石頭出來已有一小會兒，那邊的焚劍谷弟子卻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這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么。

看著又不像是一塊普通的石頭，或者說，連焚劍谷弟子都感覺不到這塊石頭的神奇。想到此，白夜城心裡猛然一跳。

白夜城趕緊撥動泥土將黑色石頭埋起來，忐忑向周圍望去，發現沒有人注意這裡的異常。靈奴們都揮汗如雨奮力挖動土壤，手持黑色長鞭的漢子在巨坑上叫囂，至於更遠處的焚劍谷弟子，則在陰涼處捏著法訣打坐，沒有睜開眼睛的意思。

白夜城壓下心頭的激烈鬥爭，彎下腰裝模作樣攪動著泥土，卻在暗中將半個巴掌大小的黑色石頭握在手心，藏到了衣服里。

不過就在白夜城正若無其事立身起來之時，卻突然感覺到一道凌厲的目光盯了過來，那目光宛若是一把鋒利的刀，要把自己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