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最佳防守
大漠風來得迅猛,消失亦乾脆。
風沙過天晴,然而,李隆基頭頂上的漆黑更甚,似深洞。
安祿山「忠心」如故,派出的游騎散播方圓百里,正好將逃命心切的李隆基接住。
當以為獲得安全時,李隆基才發現,他被軟禁了,讓他身陷困境的不是別人,安祿山是也。
安胡兒想造反么?朕要誅他九族!
咆哮威嚴,力量十足,可惜對牛彈琴,回答他的只有帳篷外冰冷無情的兵刃,守門的蠻胡對唐言免疫,除了安祿山誰也不鳥。
攝於皇帝的積威,安祿山不敢去見老皇帝,只派忠心耿耿的曳落河精銳團團將囚禁的帳篷圍住,命令是連蚊子都不允許進出。
「恭喜使君!」
另一個豪華的大帳內,高尚眉笑眼開恭維著得意洋洋的安祿山。
「哈哈,同喜同喜。等我南面而治,內閣相公之位必屬高卿。」安祿山有些忘形。他有這個資格,有了李隆基作為籌碼,如高尚所說,挾天子以令天下,大唐等於掌控在他的手上。當然,在南下入主洛陽之前,他還得增強自己的實力,比如吞掉左賢王部,與回紇以及右賢王結盟。
這一切只不過是高尚為安祿山策劃謀取大唐大計中的一個環節,就像挾持李隆基一樣。
一場鴻門宴在等著左賢王。鴻門宴設置在中立場所,雲中郡城外。
雲中郡城客似雲來,走一撥來一撥,才空置一夜,清晨便被安祿山與左賢王各一部佔領。
儘管有君子協定在前,雙方的會面還是充滿了戒心。陪同左賢王赴會的照舊是其心腹梅錄啜。
一番客套,酒過三巡。繼往開來,在憧憬雙方未來的友好合作之時,左賢王意外毒發身亡。雙方帶來的士兵頓時劍拔弩張,緊張氣氛被梅錄啜揮揮手消除,毫無疑問,他取左賢王而代之。不過,實踐證明了,世上最不靠譜的是承諾,安祿山的翻臉比手掌翻覆還快,梅錄啜註定了要成為傀儡,安祿山與右賢王聯合,揮軍夾攻群龍無首的左賢王部,瓜分其部眾將士以及財產……
一夜走出八十里差不多是唐軍步兵的極限,連續行軍,人馬皆疲憊不堪。尤其是斷後的騎軍,整夜修理地球,之後還得追上先行部隊,體力消耗更多。
昨夜的戰鬥未能打響,來者是阿塔等人,帶來了上千匹戰馬,讓李懷唐喜出望外。
阿塔接命潛伏於突厥部落中,結果恰逢突厥人內亂,右賢王大肆徵兵,阿塔等二十餘波斯人也難逃被抓壯丁。他們一直伺機當逃兵,苦於無機會,右賢王趁夜襲擊朔方軍成全了他們,阿塔趁亂逃跑,還順手牽了上千匹戰馬作為補償。
多一匹戰馬多一份希望,上千匹戰馬的到來,極大增強了將士們的信心。
從阿塔的口中,李懷唐還得到了不少情報。
右賢王與一名外來嚴姓的漢人走得很近,據說與他的背叛有直接聯繫。
「嚴庄!」
王悔脫口而出。
安祿山身邊有兩名謀士,一為高尚,另一為嚴庄,兩人王悔都認識。世上並無太多的巧合,右賢王的反叛的背後有安祿山的影子,這個敏感時刻出現的嚴姓漢人,舍嚴庄其誰,再加上阿塔對嚴庄相貌身材的描述與實際相差無幾,王悔更斷定是此人無疑。
隨著嚴庄浮出水面,安祿山勾結右賢王意圖不軌的陰謀更加清晰,安胡兒手中有皇帝,有兵權,還有外援,盟誓南下取中原是順理成章之事,無須研究分析,人人知之。
王忠嗣憂心忡忡,京畿部隊戍守兩處,長安與洛陽,皇帝御駕親征帶走了北軍主力,一場慘敗只剩下眼前的萬來人,如今的洛陽城裡只有監門衛與金吾衛各一部,不堪一戰。
調寧遠鐵騎南下,攻取幽州!
圍魏救趙之計很多人都能想到,包括王忠嗣,王悔與郭子儀。
李懷唐很冷靜,在沉思,機遇飄在眼前,但是需要膽大心細深謀遠慮,不容有失。
「張仇!」決心既定,李懷唐喚來身邊最穩重最信賴的親兵。
沒有人知道李懷唐對他交待些什麼,總之,應該非常非常的重要,從張仇凝重的神色可見一斑。
張仇接命,莊重地向李懷唐敬了一個軍禮,然後帶著阿塔等人匆匆南下。
南方的揚塵吸引眼球,上將軍派人取請援軍嗎?眾將士議論紛紛。
與眾人不同,李懷唐面向的方位是東方,旅順港所在,提前的布局終於到了發揮作用時刻。
時勢造英雄,成敗在此一舉。天佑大唐!
上將軍在喃喃自語什麼?天佑大唐?對,天佑大唐!
王悔等人振臂高呼,將士們不知所以,也跟著怒吼……
修整片刻,大軍又繼續趕路,畢竟他們的狀態不堪一戰,而追兵在下一秒出現的概率越來越大。
擔憂很快成為事實。先是白玉爪發出預警,接著斥候來報,身後有上萬敵騎,已經到達昨夜設下的陷井地帶。
胡騎過萬!
將士們大驚失色,隊伍出現慌亂,此時,王悔的能力體現得淋漓盡致,一面以李懷唐親自斷後鼓勵將士們的穩定軍心,另一方面組織人手幫助體力弱者。
賓士於乾冷的北風中,阿史那承慶壯志凌雲,意氣風發,思緒禁不住在飄,沿途都是唐軍丟盔棄甲的痕迹,只要追上他們,砍他們的頭顱簡直與探囊取物般容易,少說也有一萬吧?最值得期待還數李懷唐的人頭,還有那飄逸如風的汗血馬……
嗯,功勞就在前方,就在今天!從雲中郡城出發,一路尾追順風順水,唐軍潰兵敗像明顯,一支既無馬匹又無士氣的軍隊能逃多遠?只要再加把勁,日落前滿載而歸肯定沒問題。
大意了,真是應了古人的烏鴉嘴,樂極生悲!一個不小心撞入寬廣詭異的「雷區」――陷馬坑。
陷馬坑有數千個,分佈在必經之路上,洞口僅比馬掌大一些,半臂深,奔跑中的馬蹄能入難出,陷進去只有骨折的命運。急速追擊中的騎兵沒留意到地面的「殺機」,頓時人仰馬翻一大片,被撞倒的與被絆倒的比直接踏「雷」者還多,肉還未見到,先折損數百人馬,胡騎的氣焰立馬矮了一截。
古人的烏鴉嘴又曰:吃一塹長一智。阿史那承慶這才想起前幾日的傷疤之疼,對李懷唐莫名恐懼悄然上心。
挖掘陷馬坑志不在大量殺傷敵人,其最大的作用是要給追兵蒙上一層心理陰影,迫使他們減緩速度,放出斥候前出偵查。可以說,李懷唐的目的達到了。雙方進入斥候PK戰。
無論是整體,抑或是個體,與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寧遠鐵騎較量,突厥人都很難取勝,戰馬速度慢是最大的因素,足以致命,唯有依靠人數上的優勢彌補。
雙方的斥候你來我往,斗得不亦樂乎。
直到傍晚,阿史那才醒悟中了李懷唐的緩兵之計,於是疑神疑鬼下心頭,惱羞成怒上眉頭,惡狠狠地揮軍撲上去。
阿史那立功心切,生怕到嘴的獵物跑了,尤其是李懷唐,坐騎快,一人數騎,鐵了心要逃的話他根本追不上。所以,夜色的到來也未能阻停他的腳步。
雲中郡南部多山,對於李懷唐等人而言,進入山區等於又多一份保障,但是,李懷唐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從不。
兵法雲,最好的自保方法是消滅敵人,如同最佳的防守是進攻一樣的道理。李懷唐深以為然,並且付諸實踐。
沒有人提出異議,李懷唐的親兵不會,左青龍的敢死隊也不會,與其窩囊被背後砍上一刀喪命,還不如背水一戰,何況用不著死拼,上將軍的火油彈威力他們是見識過的。
埋伏靜悄悄,與追兵的囂張形成鮮明對比。
山麓下,枯草碎葉鋪滿地,大隊的突厥騎兵行進其上,發出悉悉索索的響聲,動靜很大。
怎麼有股怪味?
走了一段,阿史那感覺不對勁,空氣中的怪味越來越重,同時也意識到了馬蹄下的枯草太多,而且些地方比較潮濕。按說秋季乾燥,即使不見陽光,北風也會抽干水分。
躊躇之間,弓弦聲此起彼伏,隨之半空中出現火光划痕。
糟糕!火攻!
驚懼過後,阿史那哂笑,我會等枯草慢慢燒了起來再跑嗎?數萬馬蹄的踐踏,枯枝敗葉能燃起來?
然而,事與願違。火箭落地,熊熊烈火燃起,彷彿來自地獄,從地縫裡突然鑽出來般一發不可收拾,轉眼之間一條長長的火龍橫空出世,無情地吞噬著山路上的突厥騎兵。
火勢不但形成快速,而且猛,吐著魔鬼般舌頭的火苗一下子竄到了馬腹的高度,戰馬身上的鬃毛被點燃,馬匹吃痛嘶鳴狂奔亂跳,或掀落騎士,或撞倒同袍,近萬突厥騎軍毫無心理準備地被推上了巨型火焰舞舞台,接受烈火考驗。
阿史那無比驚懼,知道自己中頭獎了,馬蹄之下,乾草之中,肯定被加入了李懷唐的「地獄火」,難怪風中夾帶著一股刺激怪味,不過具體的地獄火是什麼他還不清楚。
只能說阿史那和他的士兵都很倒霉,為了避免士氣受影響,他所率領的突厥騎兵均未與李懷唐接戰過,他們對火油彈的認識僅僅來自道聽途說,火油的氣味未能警醒他們。
事後諸葛無意義,最重要的是逃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都這麼想的,畢竟沒有人嫌命長。
俗話說得好,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說變就變,突厥人的身份逆轉,從追兵變成逃兵,四散亂竄。
嗚――嗚!
號角聲起。毫無意外,伏兵出,立於山坡,以弓箭一一點名。突厥人在跳躍火光的輝映下成為了弓箭手的最好目標,紛紛應聲落馬,有悍勇者不信邪驅馬沖向山坡,奈何坡度較大嚴重影響速度,弓箭手們可不會客氣,重點給予他們照顧……
阿史那逃得最快,與火龍賽跑,幸運從火場衝出,可惜的是,在前方等候他的是數百唐軍騎兵。
堵截防漏的職責分配到左青龍的肩膀上,他早已等得不耐煩,見到阿史那來撞槍口,吆喝一聲,帶隊從側翼衝下,殺入慌亂的突厥騎兵中。速度為王,一頓砍殺,報銷了數百名敵騎,余者選擇了投降,其中有阿史那。
大魚被帶到李懷唐面前。
麻袋!為了抓你,用光了老子的火油彈。
李懷唐一腳踹倒沮喪發抖的阿史那,算是出了一口被窮追的惡氣。
「韓二郎,給他來頓殺威棒,有價值的饒他一條狗命,沒啥用的剁了喂狗飼鷹,俺的米糧不養廢物。」李懷唐用突厥語吩咐,似乎故意說給阿史那聽。
「是!」
韓二郎露出猙獰的笑臉,手指關節扳得咔咔作響,活像一個劊子手。
「你想吃250還是360?」
啥是250?
韓二郎耐心解釋,250顧名思義,用鈍刀子割250片肉不斃命,360則是快刀。
這兩種變態的毒招是韓二郎在洛陽時向劊子手學來的,還從未施展過,突厥人或許可以成全他。
那簡直是個痛苦的選擇。所以,阿史那堅決不選。
饒命啊,別殺我,別殺我,我上有八十生母,下有小兒嗷嗷待哺。俺也是迫不得已,身處幽州能不從安祿山的淫威嗎,其實俺也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時刻想著反正為大唐效忠,這不馬上給上將軍送來了萬騎打牙祭嗎?……
哎喲!
踹得好,踹得妙!上將軍這一腳如醍醐灌頂,一腳踢醒夢中人。我阿史那承慶從今以後改邪歸正……對,對,上將軍說得是,污點證人,我要做污點證人,指死安胡兒這個大奸臣反賊!
好歹是安祿山的高級幹部,而且還是核心幹部,一報上名頭即時引起李懷唐的興趣。
阿史那的老實招供省卻了不少麻煩,至此,安祿山的計劃全盤展現在眾人面前。
先是從內應邊令城口中獲知皇帝的親征意,而後由高尚全盤謀划,第一步,在突厥內部之間製造矛盾,蠱惑梅錄啜毒死毗伽可汗,挑撥左賢王反唐,最終迎合皇帝意;第二步,派嚴庄說服右賢王,並以左賢王的部眾以及突厥汗位為誘餌,同時派人說服回紇諸部按兵不動隔岸觀火;第三步,設陷井擊敗唐軍,俘虜唐皇。
三步曲環環相扣,確實是大製作大手筆,難度不小,然而高尚做到了,安祿山成功了。
阿史那接著招供下一步計劃:與右賢王還有回紇部歃血為盟南下取唐,三家將大唐當作了唐僧肉,一人一口,事成后,幽雲數十州割讓突厥,安西北庭歸回紇,安祿山統治中原。
眾將憤怒難抑,紛紛請求殺阿史那祭旗,卻為李懷唐制止。他說道:「先帝遭反賊暗算,當場戰殞。我等當務之急是要化悲憤為力量,回洛陽擁立太子登基共御外敵反賊!」
聞言,王忠嗣等驚愣。
王悔反應最快,當即表示同意,接著來瑱,烏知義,左青龍等紛紛贊同,王忠嗣最後一個表態,他的選擇是少數服從多數,於公,唯有如此才能保住大唐社稷,於私,他從小與李享玩耍,感情很好,主觀願望上也希望他能繼承大統。
統一了眾人的意見,李懷唐提出新口號:回洛陽,擁立太子登基保家衛國!
天亮,曙光透亮天空,山間路上輕煙裊裊,烤肉飄香。殘餘的突厥人退去,留下五千餘具屍體,還有數不清的戰馬散落於滿山腰等待著勝利者的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