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慘雲愁霧
陰雲籠罩著洛陽城,到處兵荒馬亂,大街上不乏三五成群的市民,他們與混在酒肆里的人都一樣,只關心一個話題,陛下敗了,大唐怎麼辦?我們怎麼辦?
上東門,擁堵著大量欲出城的牛馬車。車上要麼裝滿財物,要麼人滿為患,很多都是一家大小擁擠在裡面。
快放我們出去!
為什麼不開門!
人群鼓噪,情緒激動。
監門衛右果毅都尉裴南硬著頭皮上前解釋。
「各位稍安勿躁,上封有令,為緝拿盜賊,故而封鎖上東門,不便之處多多包涵。請各位移玉步往其餘城門出城。」
「我們傻子?其餘城門昨天就關閉了!快將城門打開放我們出去,否則讓你好受!」
有人怒氣沖沖指著裴南的鼻子大罵。
都是惹不起的主,這些人哪個不是王親豪族達官貴人?只有他們才有足夠的馬車用於全家長途遷徙。裴南也不知道誰下的命令關閉城門的,反正他的上司對他這麼說,他只能照辦。這些人,他的上司惹不起卻躲得起,他沒有選擇,被迫站到風口浪尖之上。
前兩天,兵部尚書王珙狼狽出現在洛陽上東門的消息引起全城轟動,繼而滿城風雨。皇帝親征東突厥,兵部尚書隨駕,按理該在北方戰場,怎麼一聲不吭獨自跑回來了?莫非吃了大敗仗?
猜疑滿天飛之際,皇城裡傳出命令,除了上東門所有城門一律關閉,理由?沒有。說關就關。洛陽城頓時陷入恐慌之中。
不過第二天,太子李享與首輔內閣相公李林甫發布布告闢謠,譴責有人造謠生事意在渾水摸魚,並以人格保證兵部尚書王珙跟隨陛下在前線,而且大軍初戰告捷,凱旋指日可待云云。
善良總被無恥騙,歷來如此。
儘管布告言之鑿鑿,可細心之人能發現點端倪。這兩天,洛陽城裡透著一絲不尋常的氣息,以武氏寧王為首的達官貴人開始大量拋售手上的不動產,緊接著不少嗅覺靈敏的人感到不妙,開始跟風,洛陽城外的良田價格連續跌停板,一度跌穿史上最低價,仿如受到金融危機空襲。
低價農田隨處可見,樂壞了普通市民,他們哪裡想得到背後的風險,紛紛籌錢置產,期待來年多收個三五斗……
好景不長,紙總包不住火。
今天一早金吾衛的行動點燃了城內的驚恐情緒,膘騎大將軍的府邸被圍,府內所有人被禁止出入,聽說是要抓捕什麼逃兵。
緊接著小道消息四起,再次提起兵敗之事並有板有眼:皇帝率大軍追擊時受奸人所害中了左賢王的埋伏而全軍覆沒,李懷唐援救不力導致陛下至今下落不明,副總管崔希逸被俘。
這還了得?中原空虛,一旦突厥人乘勝南下後果堪虞,洛陽城的命運難逃被屠城,掠奪,XX……
沒過多久,第一批逃難的貴族出現,趕著十數輛馬車出了上東門,然後第二批,第三批……
出逃風颳起,上東門嚴重塞車,或許是動靜太大影響太壞,觸動了朝廷的神經,終於有命令下來讓關閉城門。這才有裴南為難的一幕。
指責與威脅反倒激起了裴南的血性。
麻辣個巴子!有話與老子的戰刀說去!退回去,不準過線,否則一律以造反論處!
刀出鞘,矛指人。
反了,反了!貴人們哇哇怒叫,卻不得不後退。
有時候,蠻橫比客氣管用,與這些仗勢欺人之輩講道理等於是自虐。恐怕上將軍在此也會如此吧。裴南得意竊笑,終於體會到李懷唐式威武。
突厥人來了!
城頭上有驚叫,繼而騷動。
隆隆的馬蹄聲傳來,仿似就在城門外。
突厥人殺到了?
人們驚慌亂逃,婦人尖叫孩童嚎哭聲不絕於耳。
隔著城門,一把熟悉的聲音傳來。
「麻辣個巴子,快給老子開門!」
上將軍?!
裴南急忙跑上城頭向下張望。
城下數百騎,領頭者身影威武,正是李懷唐,如假包換。他看到了李懷唐,李懷唐也發現了他。
「裴南,你小子大白天關啥城門,快開門迎接大軍入城。」
李懷唐一邊呼喝,一邊指向身後,手指方向,塵土飛揚,觀陣勢至少有上萬人。
裴南猶豫了會,咬牙狠下決心命令放弔橋和開門。
街道上,鴉雀無聲,人們夾道看熱鬧,瞪眼望著李懷唐。人很多,而且越來越多,李懷唐等人好不容易才擠過去。
一孩童從人群中擠出,拉住李懷唐的戰馬,急問:「大將軍,我們敗了嗎?陛下呢?我的兄長呢?」
李懷唐一陣心酸,無言以對。
「青雀!哥在這!」
左青龍跳下馬背,激動地跑過來。兄弟倆歡呼擁抱,痛哭,場面感人。
城門迎來了北征大軍的倖存者,人群中,有人遇到了自己的親人,喜極而泣,有人尋找未果,嚎啕大哭,其情之凄慘,見者傷心,聞著落淚,鬼神亦不忍見。
李懷唐默默離開,朝著府邸奔去,想必美人們早已望穿秋水了。
沒有預想中的淚奔迎接,府邸門口金吾衛林立,氣氛森嚴壓抑,大門口處,裴若兮與金吾衛將領爭吵著,金吾衛要進去,她攔路不讓,兩名金吾衛士兵領命上前準備將她拉開,四喜護主心切拚死抵抗。
「住手!」
暴喝聲起。
眾人循聲望去,不由大吃一驚。
李郎!
裴若兮從震驚中恢復,哭著跑下階梯,撞入愛郎的懷抱。
「他們說,說李郎臨陣逃跑,被,突厥人追上,殺,殺了,」裴若兮哭得梨花帶雨,聲音充滿了委屈與幽怨。
放屁!一派胡言!老子一把火燒了突厥人萬餘騎。
李懷唐惡狠狠瞪著金吾衛將領,明顯是在向他示威。
「在下葛忠義,金吾衛中郎將,奉命捉拿逃兵。」
「逃兵?抓逃兵抓到我府上了?奉誰之命?有文書否?」
李懷唐一手摟護著嬌妻,一手按在刀柄上,殺氣駭人,貌似只要對方拿不出書面命令,即刻刀刃相見。
莫說葛福順,即使沙場老將也受不了李懷唐咄咄逼人的氣勢,命令乖乖遞到了李懷唐面前。
「李林甫?」
簽署命令之人是老熟人,老冤家。
葛忠義乃前萬騎將軍葛福順侄子,葛福順病逝,他投靠到李林甫的羽翼下才保住了職位。為了報恩,更為了獻媚,他甘為急先鋒馬前卒。
李懷唐怒極,二話沒說當場將一紙命令撕成碎片。
「你?大膽!」
葛忠義氣急敗壞。
李懷唐彷彿沒看見他般,抱起嬌妻直入府邸,越過他的身邊時,拋下冷冷一句:
「張仇是我的兵,抓他,先問過我的戰刀!」
鐵牛自動當起了清道夫,瞪著牛眼殺氣騰騰:「還快不滾,等著吃飯嗎?」
金吾衛天之驕子養尊處優,哪遇過這般的兇狠無禮,卻又發作不得,硬對硬,只有挨揍的份,對方身上的暴戾像無形的大山逼壓過來,讓人感覺透不過氣。
見事不可為,葛忠義只好悻悻回去向主子搬救兵,府邸外的陰霾一掃而空。
壞壞回來了!
諾大個府邸,充滿著小汾娘激動的廣播,美人們聞報先楞后喜,紛紛拋棄矜持,不顧一切飛奔出來,直撲愛郎懷抱。
臂彎只有一個,就算一次容納兩位嬌美的怨婦,工作量也極其龐大。望著輪候傾訴愁腸的嬌妻們,李懷唐不由歉疚。
先是霸道的小魔女,接著身懷六甲的玲瓏雙姝,而後月影郡主與小憐,個個又哭又笑,喜怨不停……
「李郎,」楊玉環同樣霸道貪心,一人獨佔愛郎的擁抱,粉拳如擂,「擔心死妾身了,外面傳說唐軍慘敗,妾身等心急如焚,準備北上找你,若不是張仇……哇!」
說著說著,美人颳起了暴風雨,
「呵呵,夫郎這不回來了嗎?」李懷唐不忍,吻在了她的額頭上,「別哭,晚上讓夫郎好好補償你。」
「妾身也要!」
眾美人追索權利。也不知道是要吻,還是補償。
李懷唐笑笑,下意識舉目四望。張仇默默站在十數步外微笑著點頭。
安撫了嬌妻們的情緒,甚至顧不得洗塵填肚子,李懷唐一頭鑽入了書房,四喜與張仇尾隨其後。
書房裡,四喜彙報工作。
「緊急密信已在前天發出,放了十數羽飛奴,同時派出五騎往登州通報,預計今明兩天傳達旅順港。」
李懷唐想了想,問:「加密了嗎?」
「是的。啟用了緊急密碼,只有封將軍與白將軍手上有譯本。」
四喜辦事滴水不漏,張仇帶回的命令非常重要,他不敢有絲毫懈怠,儘管李懷唐沒交待,他還是果斷使用了危急時專用的密碼本。
「很好!」李懷唐相當滿意,又想到了什麼,問:「府中還有多少飛奴?」
「五十羽。」四喜小心翼翼回答。
飛奴的數量關係到以後與旅順港保持聯繫的暢順度,畢竟並非所有的飛鴿都能安全到達目的地。
「上將軍為何不幹脆讓白將軍率軍前來助戰?讓他們集結待命是何意?」
張仇很好學,提出了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
李懷唐笑道:「其一,沒有天子令,擅自調軍入關等同謀反,朝廷難容;其二與其三,呵呵,好好瞧著,以後你會明白的。」
「哦,對了,李林甫如何得知你回來了?」李懷唐想起了剛才門外的不愉快。
張仇苦笑:「我只顧著趕路,沒注意隱藏身份,結果在府邸門外遇上武家兄弟,被他們認出了。」
「國難當頭還只想著內鬥,大唐,大唐就是被他們推倒的,與我無怨。自作孽,不可活!」
李懷唐的憤慨之言讓張仇眼前一亮,上將軍要動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