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直到體內莫名竄出一股暖意,言無純才逐漸恢復了意識。
天色將近暗紅,太陽只有一半還掛在地平線外。
言無純橫躺在地上,背後有一塊兒既硬又涼的東西抵著。
「小傢伙,你差點是丟了自己的性命。」師父看著他,不過因為背光,言無純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聽聲音卻有怒意。
「你只說我起不來,但我確實起來了,想著以為沒什麼事,就又上山來了……」
「永遠不要高估自己,」師父的語氣緩和了些,因畢竟也是自己沒說清,自己完全低估了他的恢復能力,「起來。」
言無純受了訓,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才發現自己背後墊著的是那石板。
「那……我們今天還能練嗎?」
言無純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倒是勤學,但今天不行,昨日你已經透支了身體,今日本是該好生恢復,卻又蠻著爬山涉水,」師父說,「我若來遲,你便一命嗚呼了。」
「哦,對不起,」言無純知道自己錯了,有些愧疚,「那我現在回去休息,明日正好初一,我也會好好休息的。」
「明日你上山來……」
「不是說初一和十五不能來嗎?」
師父思忖著,似在做很艱難的決定:「但現在不同,以後初一、十五你都得來,且必須是在子時。」
對言無純來說,他悄悄摸摸倒是能夠跑出來,但這時辰真是有些晚:「為……」
「聽我講完,」師父沒給他問話的機會,「還是來這裡,我會提前將石板放在此,你就算見不到我也不要離開,盤腿坐在石板上,然後閉目養神,直到聽得笛聲結束,便下山回家,石板我會來收走。」
言無純在確定師父說完了所有話后,才開口問道:「我沒聽明白啊,大晚上來聽人吹笛子?然後呢?我就這麼坐著聽完,之後離開?」
「是,一定要靜下心來聽,你會發現身體內的異樣,然不要驚慌也不要抵抗,任由其變化,」師父很認真,不是在開玩笑,「你到時會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當你經歷過後,翌日你照平常時候來找我,我自會跟你解釋,但記住必須來,無論發生什麼,你都必須來。」
言無純聽得又是一頭霧水。
好的是,現在他倒不覺寒冷了,頭也不昏腦也不漲了,除了關節還有些酸痛,跟尋常沒什麼兩樣——那股將他喚醒的暖意自然也沒了蹤影。
回到破廟安穩睡了一夜,第二日他的精神反而更加渙散。
他強振精神,送走爺爺,然後就又萎靡起來,東西也吃不下,倒頭睡去亦是睡不踏實,一直處於半夢半醒中。
傍晚時爺爺回來,言無純只喝了碗粥就又躺下了,放著半隻燒雞一口未動。
爺爺這才覺著不對勁,去摸他額頭,卻又是正常。
「只是前幾天太累,氣溫驟降,這幾日又沒睡好,想多休息一下,」言無純依舊將頭埋在棉被裡,「沒事,不用管我。」
爺爺自是清楚他的情況不對勁,嘆了口氣:「那你先睡著,明日若還不舒服,就跟爺爺去看大夫。」
言無純沒有說話,假裝已又入睡,當聽到爺爺走開時,才轉過身來瞧看。
見得爺爺正躬身從廟中的殘柱下掏出一個小布袋,從裡面倒出了幾枚銅錢和一些碎銀,言無純知道這是他們所有的積蓄。
言無純心裡難受,只想趕緊快些到子時,上山去讓師父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然而爺爺卻是拖了很久都沒睡去,他把那一點點錢數了又數,然後焦急地走來走去倒騰可以換錢的物什。
如果爺爺睡得早,言無純還可以早些上山,但現在他只能是強迫自己不要睡過去,一定要保持清醒。
言無純冒出了冷汗,而身體也變得忽冷忽熱。
他蜷曲成一塊兒,躲在被褥中,盡量控制著身體,不讓爺爺看到異樣。
也不知究竟是到了什麼時辰,外面反正是一片寂靜,爺爺終於是忙活完。
聽到腳步聲走近,言無純是立馬將臉上的汗水擦乾。
爺爺過來又探了探他額頭,便睡了去。
言無純又稍待了會兒,直到聽見爺爺打呼后,方才起來。
他並未感到乏力,就只是有些莫名心慌,以及身體一會兒冷得打寒顫、一會兒熱得口乾舌燥。
言無純輕手輕腳地從柴火堆中拿了根燒燃的木頭。
萬里無雲,月亮是又大又圓。
依著月亮和星星的光照,他迅速朝著山上摸去。
來到約定之處,月光只能滲過零星點點,更深處幾乎是黢黑一片。
白色石板在地上赫然醒目,言無純忍著不適,將燃著的木頭插到旁邊:「師父?」
沒有得到回應,他從沒在這麼晚出來過,根本就不清楚過沒過子時。
目下又得不到師父的回應,言無純只能是照著之前所交代的,先盤腿在石板上坐下。
他剛坐穩,便越發煩躁起來,那忽冷忽熱的轉換也越來越頻繁和嚴重。
沒過多久,言無純心裡是燃起了一股無名火。
就在這股火在其心中蔓延時,那悠揚的笛聲便響了起來。
在這靜謐的山林毫不顯突兀。
言無純讓自己保持最後理智,自覺地閉起眼聽著。
旋律時而悠揚,時而舒緩,音色清脆、柔和。
像是繞于山林間的綿柔絲綢,又像是一位美麗動人的姑娘借著微風在耳邊呢喃。
言無純很快就迷入了這裊裊笛音之中。
心緒逐漸平復,身體亦不再冷熱交替,唯一股暖意忽從心口生起,蔓延至了全身。
這暖流隨著婉轉的音色而動,蜿蜒在言無純全身血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