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小鬼啊，」師父躺在地上，摸著鼓鼓的肚子，打了個嗝，「你也去洗個澡吧，這夏日出一身汗，頭髮也黏在一起，為師都嫌棄，城裡那江家小姑娘不嫌棄你？」

「我又不是今日才這般，」言無純向師父那靠了靠，師父倒是沒在意，「再說，這麼多年了，師父你從不讓我去看看你林中的家，衣服又經常換，我懷疑你根本就不住在山裡，怕是翻過山就是另一村落城鎮。」

「你倒是會想會猜，」師父伸了個懶腰，「為師要睡一覺了，樹后是給你帶的幾個木雕，必定比你自己弄的管錢，拿下山去賣了吧。」

「好嘞，」言無純把斧子放到師父身邊，取過樹后的四隻動物木雕，「師父，那我就先走了。」

師父閉著眼沖他擺了擺手。

今日城門比往日熱鬧許多，人山人海。

言無純想擠進去看看，卻被咒罵開了。

不過站在外面，他也看清了是江家的人，江子鷹和那個江維明都在。

言無純繞過人群，在一堆謾罵和厭惡聲中進了城，一路小跑到了寒江堡，接著輕而易舉翻進了院中。

「小純子，看劍！」

還沒待他站穩，旁側一把小木劍晃晃悠悠就刺了過來。

言無純下意識退了半步，無需其它動作，江魚瑤就一個踉蹌從他身前栽了過去，噗地一聲，撲倒在地。

「只叫別人看劍，自己卻不看路。」言無純沒去扶她。

江魚瑤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個頭也僅比言無純低了半寸不到，放哪都是位落落大方、五官秀智的美人。然而就因殘疾，她從生下來起便從未離開過寒江堡，所熟識的人除言無純外，便儘是寒江堡的人了。

她憨笑著爬起來，將身上的灰撣掉，故作老練地說道：「幾日不見，小純子的輕功進步迅速吶。」

「得嘞，我就是瞎子也躲得過，」言無純將手攤開，「來，選一個，這次是我師父雕的。」

「師父果然是師父，確實比徒弟雕得生動，」江魚瑤選了選，最後決定要只鷹，「可以送給我爹。」

「說到你爹，我剛才進城時看到你們寒江堡幾乎一大半人都在城門口，是在做什麼呢？」

「是我那個送去天合台學武功的姐姐回來了，」江魚瑤不太高興地甩了甩劍，畢竟全家人都出去了，就她和幾個下人家丁留在堡中，「聽聞鶴伯伯的兒子鶴展也一併回來了，兩家包下了城中最大的酒樓，為他們接風。」

「商宿樓？」

「啊，你不說它家的菜是百里飄香，光聞其味就可飽一日之腹。」

言無純最愛吃「商宿樓」的燒雞，有時爺爺運氣好能要到客人剩下的，他無不都是舔得雞骨頭髮亮。

「那你什麼時候過去，」言無純光想著都已是要流口水了，「定要帶只燒雞出來給我。」

江魚瑤聳聳肩：「我也想啊，但依舊不能離開寒江堡。」

「你不說跟你姐長得像嗎，」言無純突然有了個主意，「有多像？」

「至少從小奶娘就說我倆如雙胞胎一樣。」

「我想到個辦法，就看小瑤子你有沒有膽識了。」

「你不會是想讓我冒充我姐吧？」江魚瑤趕緊搖頭擺手，「這不是什麼膽識不膽識了，寒江堡的人一眼就可以把我給戳穿。」

「哎呀，你笨啊，又不是讓你在他們面前冒充你姐，寒江堡的人認得出你，但商宿樓的人不認識你呀！」

江魚瑤更是困惑。

「聽我講，都說商宿樓頂層風景冠絕全城，平日都不開放，屆時你爹他們肯定都是在最頂層，」言無純得意地挑了幾下眉毛，說，「但他們的后廚是在一樓，你明白了吧？」

「只要他們開席一會兒，你直去后廚，點些菜，叫他包好送到後門，」言無純指了指自己，「我在那兒接手。」

「聽你說得倒是簡單，但待會兒下人送飯來見不到我，就遭了。」江魚瑤扭扭捏捏有些害怕。

「現在正午剛過，你吃過飯沒？」

「還沒，廚子也去了，全是稀粥，喏，就在那兒放著，你要喝嗎？」

「誰還喝粥啊，聽我說，你們晚飯至少還得等上兩三個時辰，商宿樓那邊午飯多半才開席。」

「那萬一他們之後又折回來怎麼辦？」

「少來了，我又不是不知道，除了老奶媽，誰會來看你是不是在房間里，且我見那老太婆也去迎你姐了，」言無純一頓，故意激道，「小瑤子，你該不是怕離開寒江堡吧。」

「說什麼呢？」

言無純看有戲，便將所有木雕都扔在院中，麻溜地爬上了牆，爾後伸手下來：「那就走吧，我都計劃好了，拿到吃食，咱們就立馬回來，用不了多長時間。」

「但……」

「別但但但，多大的人了，你哥你姐哪一個不是隨意在城中走動，不對，別人是隨意在天下走動，就你把自己鎖在這兒，」言無純說，「再說你不經常讓我給你講城裡的事，今次有機會正好自己親眼看看唄。」

江魚瑤咬著下唇，沒說話，心中在角力。

「算了，我自己去，看能不能蹭著，明日再來給你說說味道有多美。」說著言無純就準備翻出去。

「小純子，等等，」江魚瑤走到牆邊，兩隻手緊緊拉住言無純，「你確定萬無一失？」

「那必然。」

言無純一用勁兒，江魚瑤驚叫了一聲，就被拉上了牆。

他讓江魚瑤在上面坐好，自己先一步下去，然後在外面接住了她。

這是江魚瑤第一次離開寒江堡，雖僅是一牆之隔的街道，卻叫她既緊張又興奮。

言無純在前面引路，江魚瑤一瘸一拐緊緊跟著。

她發現周圍人都對她投來怪異的目光，頓時臉頰通紅髮燙。

「小純子。」

言無純聽到身後江魚瑤叫他，他轉身一看，對方站在幾步的原地，將頭埋得低低的。

興奮與緊張全變成了自卑。

「走呀？」

「我不去了，我還是回去吧，明日聽你講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