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憧 憬
傍晚時分,雨依然淅淅瀝瀝下個沒完,聽起來感覺真是舒服,愛聽雨聲,這也是文冬多年來於靜夜讀書時形成的一種雅興吧。在無雨的夜晚,往往又嫌太安靜,安靜得都能聽到很遠江面上輪船偶爾的汽笛聲,令人感到寂寞;在淅瀝簌簌的雨夜,尤如旋律優美的音樂一般激發著靈感,思維敏捷,充滿激情。難怪文冬每次雨天考試總比晴天好,原因大概於此吧。
隨著夜色的深沉,凄風冷雨的吹打,外面的人語聲愈來稀少。文冬久坐房中,頗覺寂寞,也感乏累,於是出來踱步,既是為了活動筋骨,也是為了觀雨,雖然走廊里寒氣襲人,但也擋不住文冬的興緻。深深吸了一口氣,倍覺神清氣爽、乏意頓消。每當小翠沒來的時候,文冬總喜歡站在廊沿望望她家那寬大的窗口,此刻文冬也是習慣地望去,透過雨中夜色,那燈火明亮的窗口格外醒目,偶爾還會傳來她們家的歡聲笑語,文冬心想:「在做什麼呢?這麼熱鬧!」凝神了一會兒,默默微笑了笑,然後重又回到房中,繼續著自己活兒。
正當全神貫注,凝神靜思的時候,小翠從她那邊過來了,進門就笑,說道:「哎!你猜小霞來做什麼呢?」說話時的表情異常光彩,被她的情緒感染,文冬煞時來了精神,也是笑了笑,略加思索地說道:「她是你媽的侄女,自然是來看姑姑嘍。」小翠微笑著搖著頭,說:「我媽才幾天沒去她家,犯得著冒這樣的雨天來嗎?」文冬又想了想,說道:「那就是她家肯定做了什麼好吃的,總沒忘給你們家送點來。」說著,抬眼望著小翠,巴望著小翠點頭就好,那樣的話,自己就有希望沾點光!可小翠偏是一笑,說道:「我就知道你會這樣猜,真是個『饞貓』!告訴你吧,有人給她寫情書了,問我該怎麼辦?」文冬一聽,興頭更足了,笑說:「那是好事啊,你該支持她才對。」小翠笑臉一沉,說:「瞎說!這種事哪能支持?我舅舅要是知道,那不罵死我!」文冬看著站在自己旁邊的小翠,笑著說道:「你都可以了,人家為什麼就不可以呢?」小翠把嘴一噘,說道:「還說呢!不是你,我哪敢呀!我舅舅背里常跟我媽說沒有好好管教我,總為我擔心著什麼。」文冬不禁微笑道:「會擔心什麼呢?」小翠把臉微微一扭,眼望別處,輕說道:「誰知道呢!」那神情真是好看!
文冬說道:「那你媽一定也知道了?」小翠說:「哪會讓我媽知道?我媽要是知道,還不得告訴我舅舅呀。我跟她說,這種事還太早,不過,緣份來了,那是擋也擋不住的。」文冬說道:「你也真會說,你這不是明明支持她嗎?」小翠辯解道:「這哪裡是支持呢?如果無緣,自然這事不會有的,不需要別人的支持不支持。我是相信緣份的。」文冬笑道:「什麼緣份不緣份,一切事在人為。只要看準了,通過努力,沒有成不了的。」小翠此時似乎想到了什麼,說道:「你不是常說,主觀要服從客觀嗎?我看緣份是客觀,你那個人努力才是主觀,所以再怎麼努力,也要相信緣份的。」說罷,只顧自己先笑起來,見文冬欲說不說的樣,小翠抿嘴望著,笑得更歡了。小翠的這個緣份一說,以後還真用上了,這是后話。
看著小翠那泛著光彩的笑樣,文冬忍不住伸手一拉,小翠已是「哎呀」一聲地順勢坐在了文冬的膝上,光彩的臉上充滿了羞澀,那變化著的神情煞是醉人!文冬覺得,小翠的身子柔柔的、軟軟的,擁著她坐在自己的膝上,不僅溫暖,而且很美;兩人的心貼得那樣的近,那樣的親,總有說不完的悄悄話,愛不完的深深意。二人很自然的吻著,久久不肯分開——靜靜地、忘乎所以地沉醉在這種愛欲的吮吸中。人生最大的幸福莫過如此!
熱吻之後,小翠的臉有點熱辣辣的,飽滿的雙唇溫潤光澤,眼睛看著別處,微微咬了咬下嘴唇,一副滿足的樣兒。看著小翠那俊俏的面容,文冬輕聲喚道:「小翠!」「嗯」!小翠同樣輕聲回應。撫摸著小翠的一隻手,文冬問道:「你對小霞說『緣份來了,擋也擋不住』,那她怎麼說?」小翠說:「她能怎麼說?她只說也不知他們有沒有緣份?」說著,抬眼望著文冬,目光忽閃地又說:」她還說羨慕咱倆呢!」語氣中滿含得意和幸福。文冬「哦」了一聲,說:「也有人羨慕我們?」詫異的神情令小翠微笑著別開臉並未言語。文冬又輕輕嘆息一聲,慢慢說道:「我倆能有今天,其中的苦別人哪能知道?想來真不容易!總算是風風雨雨挺過來了。只是我常常覺得很對不起你!年齡不大,就跟著我遭了那麼多的罪、受那麼多的委曲!雖然有太多的風言風語,但你還是頂住了壓力,依然決然地和我好。我真是感激你!」小翠不知不覺又把頭靠著了文冬的頭,鼻子似乎有點酸酸的,眼睛里也似乎有點濕潤,握著的手輕輕抱住了文冬。文冬連忙微笑道:「你怎麼啦?剛才還笑呢,怎麼一下子又要哭呢?」小翠沒有說話,只是手臂稍稍用力又抱緊了文冬,頭蹭了蹭文冬的頭,似乎不願讓文冬看見自己的樣。文冬當然知道,這是小翠在激動呢!而且知道,小翠一旦激動,就說不出話來。文冬接著又輕言慢語說:「等我們將來成了家,我一定會加倍對你好的,一定不會再讓你受一丁點任何的委曲。」小翠微微點著頭,嘴裡輕輕「嗯」了一聲。文冬又說:「曾跟你說過,到那時,我不要你出去工作,只要你守在家裡,悶了就彈彈專給你買的鋼琴,要不然就逛逛商場,買些我倆都愛吃的零食,或者買些菜回家來做我倆愛吃的美味佳肴。」小翠此時才抬起頭來燦然笑道:「還『美味佳肴』呢!你不是說我做的菜不好嗎?」文冬笑道:「到了那時,你的烹飪手藝肯定不一樣了。」小翠聽罷,默然地笑著,臉上充滿了柔情。文冬帶著無限憧憬的深情說道:「到那時,還會有我們的孩子,不管男孩,女孩,我都喜歡。」小翠饒有興趣地說道:「男孩、女孩,你更喜歡哪個呢?」文冬不假思索地說:「我家沒有姐姐、妹妹,自然是更喜歡女孩了。」小翠則說道:「我倒是更喜歡男孩子。」文冬說道:「為什麼呢?」小翠說道:「說不清什麼原因,反正我覺得就是喜歡男孩子。女孩子雖然也好,可終究要嫁出去的。」話猶未了,文冬忽然笑道:「喲!沒想到人還沒嫁,心裏面就想男孩、女孩了。羞不羞!」聽文冬這樣一說,小翠羞得撒著嬌說:「哎呀,你真壞!還不是你先說起的,人家才跟著說!」說著,從文冬膝上跳下來,滿臉羞色地靠著桌沿,信手拿了一本書胡亂翻著,那眼睫毛忽閃忽閃地,不知要看哪裡!
見小翠一臉嬌俏的模樣,文冬心裡美滋滋地,笑眯眯地伸手一拉,小翠重又順勢坐在了膝上,嘴上卻是說道:「又要壞,不理你了!」說罷,果然是乖巧地不說話了。此時,一陣寒風密雨拍打在窗戶上發生了凄厲的啪啪聲,令人聽了頓覺心頭一寒,文冬不由抱得更緊了,說道:「聽到這種聲音就覺得冷。」小翠笑道:「你這個窗正對著港口上,自然有這種風聲;我那裡就不一樣了,背著風,裡面總是暖洋洋的,一點也不覺得冷。」文冬笑道:「冷是不冷,就是不太通風。」小翠笑道:「要那麼通風乾嘛!只要暖和就行。我就喜歡我那裡了。」文冬笑道:「到了春暖花開的時節,我這裡空氣清新、花香撲鼻,覺都睡得香;你那裡恐怕就不一樣啰,香氣都要繞著走了。」小翠笑著說:「又是亂說!你這裡聞得香氣到,我那裡也一樣聞得到,只是空氣沒有你這裡清新,倒是真的。」文冬說道:「其實,我們將來住的地方首先就是要通風。空氣好,才會身體好,生活才會好。」小翠微笑著說:「太通風,你不怕冷,我還怕冷呢!」文冬說:「哪裡說通風就一定會冷呢?真是冷的話,可以關窗呀。」小翠笑道:「嗯,就算是吧。還有什麼別的?說來我聽聽。」看來小翠還真有了興趣。文冬如夢似幻地說道:「每當我回到家的時候,你總是微笑著迎過來,說一聲『回來了』!然後幫我脫去外套,轉過身又給我泡上一杯清茶,端過來又說一聲『辛苦啦』。我呢,你說我會怎麼說呢?」小翠說道:「不知道」。文冬無限沉醉地說道:「我會充滿憐愛地說『你也一樣辛苦了』。」小翠笑道:「照你這樣說,我是坐在家裡的,怎麼說『也一樣辛苦』呢?不應該是這樣說呀!」文冬笑道:「絕對是這樣說,因為你正懷著我們的孩子呢!」小翠一聽,臉一下子變得通紅,無限嬌羞地說道:「亂說!人家才沒呢!」文冬笑道:「真要是這樣,那才好呢!」說罷,笑看著神情蕩漾中的小翠。
又說:「每當夜裡讀書寫作很晚的時候,你又會拿了衣服披在我的身上,嘴上卻是說『已經很晚了,睡覺吧』。我因忙於寫東西,沒在意你此刻的神情。你此刻會有什麼樣的神情呢?」小翠微笑道:「一定是不高興的樣子。」文冬說:「見你默默地站在身旁,我略抬頭看了看你,原來你的眼睛正如水般可憐樣地望著我呢!見我看你,那眼神更是閃露出柔柔的光彩,臉上卻含有些許羞澀。」小翠笑道:「我可從來沒有過這個樣子的,你又胡思亂想了!」文冬笑道:「這個樣子不好嗎?我就喜歡了。可惜還真沒看過。」小翠說道:「沒有的東西自然是看不到。」文冬說:「現在看不到,以後會看到的。」小翠笑著說:「以後也不會讓你看到。」文冬輕輕颳了一下小翠的鼻子,笑說:「我可記著你的話了。」說罷,小翠也輕輕地笑了。
窗外依然風是風,雨是雨的,冷氣襲人;房內卻是輕言慢語,暖意融融,初時的那股冷意早已不知去到了哪裡。文冬說道:「所有這些最令我欣慰的是,每當回到家,你總是倒好一杯熱茶微笑著迎候我,還有當我夜裡寫作到很晚的時候,你也總是很及時地端來一杯熱茶,心疼的溫言細語提醒我注意休息。喝著你端來的茶,我心裡總覺得滿足極了!」小翠情不自禁笑著說:「說得倒像是真的似的,叫人家怪不好意思!」又說:「我現在不也經常給你倒茶嗎?怎麼偏說以後覺得滿足呢?」文冬笑道:「現在我也很滿足呀,只是跟以後是不一樣的。現在你是客人,是反客為主;以後則是女主人,在生活上對我無微不至地照顧,自然會感到來自心底的滿足啰。」一席話說得小翠微笑不已,說道:「那我今後就不倒茶了,免得要說『反客為主』了。」文冬笑道:「『反客為主』才好呢!」小翠先是一愣,然後也是羞笑不已,笑畢,俏皮地說道:「想得挺美的!」
文冬懷著美好的願望憧憬著未來、夢想著未來,小翠也是隨著文冬的夢想心馳神往、柔情滿懷。文冬說:「你不相信我們將來的生活會是這個樣嗎?」小翠把頭靠著文冬的頭,柔聲說:「相信!你說的話我都信,沒有不信的。」文冬輕聲說道:「有時我會想,時間快點過才好,那樣就可以早日步入我們未來的生活。我真盼望那一天能快點到來。」小翠微微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更加柔順地貼著文冬,身子如棉絮般柔軟。文冬說:「你不想嗎?」小翠似乎是半閉著眼睛,低聲說:「沒去想過。不過有一句話,叫做『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所以我也不知道是現在好呢,還是以後好?」文冬聽了——笑了,說道:「傻瓜!自然是以後更好。愛情成熟的結果就是婚姻,婚姻是愛情最美好的表現形式。你那句話是某些人瞎說的,我就不相信。」小翠不無羞澀地輕聲說:「婚姻雖好,那也是以後的事,我只知道眼前好就行。」說畢,於綿綿私語中兩人情不自禁相依相偎了一陣。情深意濃處,文冬道:「萬一以後哪一天你覺得眼前不好了,那可怎麼辦?」小翠抬起頭,略想了想,笑道:「那隻能是你變了心。你都變心了,我還能怎麼樣?」文冬笑道:「哪裡就一定變心了才會覺得不好?也有可能你煩我呢。」小翠笑道:「我才不煩你呢!除非你變了。」文冬笑道:「我只會越變越好。」小翠忍不住開心地笑出了聲,說:「誰知道變好了,還是變壞了!」文冬急忙說道:「你如不信,我倆今晚就做了那事,那樣我們都可放心了!」小翠滿臉羞紅,輕聲說道:「人家不過跟你開個玩笑,你倒認真起來了!你想讓我去跳樓呀?」
其實文冬的確想與小翠成了那事,只不過害怕生出意外,既影響了自己,又害了小翠,而且小翠常以跳樓相威脅,致使文冬終不敢有越軌行為,最多只不過如蜻蜓點水般而已。此時文冬又一次聽到小翠說跳樓,說道:「哪有那麼巧?」小翠咬著嘴唇,凝著神,輕輕搖著頭,慢慢說道:「不管巧不巧,反正不行就不行!」稍稍片刻之後,小翠又近乎耳語地說:「別老想這事好嗎?其實只要你不變心,我遲早都是你的。」說罷,已是柔情滿目、嬌俏縈懷。文冬最是愛聽小翠後面的那句話了,常常是咀嚼回味,心中美滋滋地。文冬笑道:「哪裡真會做那事?我不會忍心做你不願意的事。」小翠溫軟地靠著文冬,似乎很滿足地輕點著頭,柔聲說:「我知道。」
兩人低低私語著,也不知道哪有那麼多悄悄話,時而眉飛色舞,時而笑意吟吟,時而注目相視,時而凝神作答,又時而耳鬢廝磨,嬌情纏綿。夜已深,人已靜,只聽小翠說:「這麼久了,你的腿不累嗎?」文冬笑道:「不累!但願你一直這樣坐著才好呢!」小翠微笑著說:「那我就真的這樣一直坐著,看你累不累?」文冬說:「怕是我沒累,你倒累了。」小翠笑說:「你說對了,我是有點麻酥酥的感覺。我就不信,你一點不累?」文冬說:「只要擁著你,再累也是不累的!」小翠嬌俏而滿足地笑了,輕聲說:「這麼晚了,我該過去了。」說著,就要起身。文冬抱著不放,深望著小翠說:「今晚陪我,可以嗎?」小翠也是深深地看著文冬,緩緩搖著頭,說:「今天不行,燕子會知道的。」話音剛落,只聽風雨聲中天橋上響起了輕巧細碎的腳步聲,兩人幾乎同時相視而笑,小翠說:「怎麼樣?說曹操,曹操就到。」說罷,已然起身。果然燕子來到房門口,不好冒然撞入,便在外面「姐姐、姐姐」地叫了兩聲,也不敢大聲,只是試探著輕聲叫喚。小翠微笑著沖文冬扮了個怪巧模樣,然後走向房門,打開門后,脫口說道:「嗐!嗐!叫什麼叫!我自己不會過去嗎?」小燕笑道:「你以為我願意來呀?要不是媽說了,我才不會來呢!這麼冷的天,鑽在被窩裡才舒服。」說著,小翠已然出去。聽著小翠說:「剛想過去,你就來了。真是個『催命鬼』!」小燕則嘻嘻笑道:「我明天告訴媽去,說你罵我是『催命鬼』。」小翠笑道:「你敢!」說罷,兩姐妹已嬉笑著過了天橋。
聽著姐妹倆嘻嘻哈哈、說說笑笑逐漸遠去的聲音,文冬心裡暖洋洋、意融融,甜美的心田綿綿不絕地湧出幸福的清泉,感覺是那樣滋潤。聽著外面的風雨聲,文冬覺得越來越喜歡這夜雨寒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