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無情地踐踏
這一天,文冬又收到了楊穎的來信,此次來信似在預料之中,信中無非是責問為什麼沒給她回信,令她大為失望等語,其詳細內容在此不必細述。文冬又一次陷入該怎麼辦的猶豫之中,平靜的內心世界由此又被打破,可見身邊的女孩多了未必就是好事!思前想後,文冬決心回過信去,一時衝動,信中居然提出索要她的照片,多年不見,想再睹老同學的芳容。信一發出,心裏面又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起來,總覺得對不起可愛的小翠,有意無意間去小翠那兒的次數稍稍少了些。
周末,文冬去了母親那兒,將這事與母親說了。母親說:「人家楊穎是中專生,小翠不過是個正在就讀的初中生,能不能考上高中還不一定。既然楊穎有這個意思,如果能成,自然是楊穎好。」可文冬卻說:「我與小翠感情很深,實在不忍心捨棄她而和楊穎去好。」母親只好嘆息一聲說:「本來你就該以讀書為主,這種事還早了點,可事已至此,拿你們也沒辦法,只是希望你不要影響了讀書,別的事自己拿主意好了。」帶著母親的這個話,周日上午文冬就回到了單位。
幾天之後,楊穎的信又來了。文冬坐在桌前,拆開信封,抽出信箋,不經意間帶出了一張相片,拿起來仔細一看,「哇!真漂亮!」見到多年不見的「她」,簡直興奮極了-----模樣沒變,那膚色依然是那樣的白而細嫩,那雙水靈的大眼睛多情地看著你,讓你神魂飄蕩,看上去真是風彩迷人!文冬拿起信封又抖了抖,裡面又掉出兩張相片,一張是楊穎三姐妹的合影,另一張則是與其妹妹兩人的合影,三姐妹都很漂亮,文冬不由微微一笑,說:「真是『三朵金花』呀!」信手拿起那張單人照翻至背面,不翻則已,一翻不禁詫異,只見上面有幾個字:贈王璐。文冬的興奮不由一冷,心說:「你把贈給別人的相片贈給我,那我成什麼呢!」原來楊穎與別人有過那麼回事,她已不是從前那個清純女孩了!從此,對楊穎便有了另一種感覺,只是那相片上的她實在太漂亮,漂亮得讓人都不計較別的什麼了,所以只是稍稍有一些不快,但很快就煙消雲散,依然興奮不已。
夜晚時分,小翠悄然而至,未進房門就已是笑意吟吟,臉上泛著光彩。不知為什麼,今夜小翠特別高興,一進房門便沖著文冬「哎」了一聲,文冬回頭看著小翠,深為小翠愉悅的情緒所感染,於是也微微地笑著。那邊小翠邊走邊說:「你也笑什麼!」文冬轉過身子說:「你說我笑什麼,我是看著你這樣笑才笑的。」小翠走到文冬身邊,靠在桌沿,笑問:「我笑了嗎?」說著,格格笑著往睡椅中一躺,又說:「你知道我笑什麼嗎?」文冬詫異地看著小翠,問:「笑什麼?」小翠看了看文冬的神情,抬手捂著嘴又是一笑,說:「剛才在家裡,小松和燕子兩人吵架,我說了小松幾句,小松就說『我知道你們女的幫你們女的』,你說好笑不好笑!」文冬微微一笑,說:「小松怎麼這樣說話呢?」小翠笑道:「就是嘛!姊妹間哪有什麼女的幫女的、男的幫男的理?我只不過說了他幾句-----他大,燕子小,我不說他難道去說燕子呀?」說著,稍捂了一下嘴輕輕笑了笑,又說:「這個小松,越大越不服管了!記得小時候又聽話又可愛,總是姐姐長姐姐短叫得真甜;現在別說聽話,就是『姐姐』的稱呼也難得聽到了,總是直呼我的名字。現在叫『姐姐』呢還是燕子。」文冬笑道:「我明白了。」小翠側臉瞅著文冬問道:「你明白什麼了?」文冬說道:「我明白你為什麼只說小松而顧著燕子,原來燕子會叫你『姐姐』!」說罷,文冬呵呵地笑了起來。小翠連忙說道:「說的什麼話!沒聽說叫『姐姐』的就顧著,沒叫『姐姐』的就不顧著,這叫什麼姊妹呀?」說著,捂著嘴看著文冬笑。見小翠笑得那樣開心,文冬由衷地嘆道:「有姐姐真好!」小翠聽了,微抿著嘴看了文冬一眼,然後含笑說道:「你沒姐姐就說有姐姐的好;可那有姐姐的也沒見說姐姐有什麼好。這正如我自己,我沒有哥哥,我還羨慕那些有哥哥的呢!」沒等文冬說話,小翠接著又說道:「你說這話,讓我想起了以前有個同學,她有個姐姐,未出嫁時家裡很多事都是姐姐做,可姐姐後來出嫁了,自然這些家務事就由她來做。由於平時嬌養慣了,每每都叫累,可又不得不做,常常背地裡對我們說『還是有姐姐的好』。」文冬介面說道:「她這個『有姐姐的好』和我的是不一樣的,……」不等文冬往下說,小翠便笑著說:「知道你是真心說『有姐姐的好』。」說罷,看著文冬直笑,文冬也只是跟著笑。小翠又說:「其實呢,每一個做姐姐的無不疼愛自己的弟弟妹妹,這也許是我們女孩子的天性吧。比如說我們家,小松吃飯總是那麼狼吞虎咽的,看著他那個『餓死鬼』的樣兒,心裡就覺好笑,那些稍微好一點的菜我就不忍多吃。我媽有時就會說『吃菜吃得那麼大,留點給你姐姐吃』,你猜小松怎麼說?他說呀『她又不吃』。真有意思!」說著,抿嘴笑了笑,眼角處流露出縷縷柔光。聽著小翠的話,看著小翠那興頭正足的樣子,自己心中真是別有一番滋味,臉上不由露出淡淡的微笑。稍停了停,小翠又笑著說:「還有那個燕子,自己也不小了,每次換下的衣服往旁邊一扔,要她自己拿去洗,她總是笑著把嘴一噘,理也不理就走人了。你說我這個做姐姐的能看著不理嗎?沒辦法只好幫她洗啰。暖和的天還好,就是那寒冬臘月的天氣,手浸在那冰冷的水裡就像鑽心割肉一般,自己的衣服還不願洗,卻還要給她洗!唉!沒辦法,誰叫自己是姐姐呢!」文冬說道:「做姐姐的就一定要做這個做那個的嗎?」小翠抬眼看著文冬笑說:「做姐姐的不做,誰做?總不能什麼事都要等我媽來做吧,看著也不像。所以別人都說有姐姐好。姐姐會疼自己、愛自己、處處呵護自己,怎麼不好!我也羨慕著別人呢!」說罷,捂著嘴笑看著文冬。
看著小翠那個高興的樣子,不由得輕輕嘆息了一聲。對文冬的輕嘆,小翠似乎並沒在意,只稍稍看了一眼,依然興緻勃發地說道:「有時候我也會想,我若是個男孩子是不是更好呢?男孩子又不要做家務,男孩子盡享姐姐的福,該有多好啊!可真是好嗎?其實我想,即便真是好,我也不願自己是個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好,我就喜歡自己是個女孩子,雖然女孩子總是要做這個做那個的,可我情願!我記得你好像跟我說過說做女的不好做男的好,女的麻煩事多,男的卻沒有。我跟你說啊,正因為我們女的有些事情是麻煩點,但這更顯得我們女的很特別。」小翠停了停,嘻嘻笑地說:「雖然說沒有女的就沒有男的,沒有男的也不會有女的,但首先應該說沒有女的絕不會有男的!」說著話,一臉的自豪。聽著小翠一口氣說了這麼一大堆話,文冬不禁嗔目說道:「嘰哩呱啦!你今天好像特別能講。」小翠笑道:「是嗎?!難道我平時就不愛講了嗎?」看著文冬,一臉柔情地接著說:「其實啊平時是你講得多,我自然是聽你的。別以為我聽你的,就以為我不愛講,你不知道有時我在班上高興起來特別愛說話,別人都只有聽的份。為這個,有人背地裡說我像只嘰嘰喳喳的喜鵲呢!」說罷,一臉得意。文冬「哦」了一聲,笑道:「喜鵲?」看著小翠那光彩照人洋洋得意的模樣兒,微笑著說:「我的小翠的確像只喜鵲,嘰嘰喳喳-----喜氣『確』出!」小翠聽罷,「嗯---」了一聲,笑問:「你說什麼?」文冬笑道:「我說我的小翠說起話來還是很動聽。不妨再說些來聽。」小翠挺了挺身子,抿了抿嘴,看著文冬微微一笑,說:「不說啦!說完了。又該聽你的了!」說完,雙手叉在胸前,微笑著看著文冬,嘴微微抿著。文冬笑道:「聽我的?天天講,天天說,又該說什麼呢?該說的都說過了,說的都沒話說了,又能說什麼呢?」小翠抿嘴一笑,用手指頭輕輕指著文冬說:「還說沒話說,一連都說出幾個『說』字了-----這不就是話嗎?」看著文冬直笑,-----那樣兒的確有情有意!文冬看著心裡真有一種七上八下別樣的滋味。
見文冬欲說不說的樣子,小翠站起身,靠在桌沿先是看了看文冬,然後微微一笑,說:「你沒話說,我可要出去了。」文冬抬頭看著小翠,微笑著說:「我現在就願意聽你說話呀!」小翠抿嘴笑道:「人家說要聽你說話,你卻說要聽人家說話!」說著低下頭來尋視著桌上的書籍,邊說道:「沒話說算了,我沒空聽呢!」說著臉上露著狡黠的笑意。文冬也是微微地笑著,看著小翠搜尋著她愛看的書籍。見文冬看著自己,便移目白了一眼,然後又低頭只管尋書,嘴角卻微微含著笑。尋覽了一遍,低頭一笑,說:「都是些舊書。」文冬說道:「『舊書不厭百回讀』嘛,就是這些舊書一時半會兒也讀不完呢。」小翠笑道:「這是你,我讀過了的書就不願讀第二遍,再讀就覺得沒什麼意思。哪像你,一本書往往要讀好幾遍,你不嫌累,我看著還嫌累呢!」文冬說道:「好書自然要讀幾遍,讀一遍哪能讀出來?」此時的小翠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光彩照人-----似乎不是燈光照耀,倒好像小翠照著文冬呢!文冬看著小翠,似乎又回到初相識的時候,那感覺的確很美,美得都有點炫目,美得心裡沉甸甸的。聽了文冬的話,小翠笑道:「所以你讀過的書縱有很多圈圈畫畫,弄得髒兮兮的。」文冬笑道:「髒兮兮的才好。」小翠笑著挺了挺身子,說道:「髒兮兮的還好?沒聽說過。我倒聽說古人讀書用夾子翻書,不肯弄髒一點半點,可見人家是何等愛惜書呀!」文冬「哦」了一聲,笑著說:「難怪你的書都那麼乾淨,原來是受了古人的影響呀!」說得小翠「撲哧」一笑,說:「哪能呀!我的書乾淨,那是因為我覺得沒什麼可寫,不像你,總有這個想法那個想法的。這是自己的書,換了是別人的書你也這樣嗎?」文冬聽了,指著書架上的那本《第二次握手》說:「這本書是別人的,你看看裡面寫了多少東西。」小翠低頭看了一眼那本書,笑著說:「你還好意思說!借了人家這麼久還沒還,弄得那麼臟,看你怎麼還?」文冬笑著說:「這本書還沒看夠呢,人家沒來文,我就留著,沒事翻一翻,看看裡面的某些情節和一些描寫都是好的。要你看,你又不看。」小翠微微抬起一隻手,看了看微翹了翹的手指頭,笑著說:「聽你說得那麼好,還真想看,只是看著這麼厚,又不想看。」說著,抿嘴笑了起來。笑罷,雙手反背在身後,身子微晃了晃,繼續著說道:「不過,既然你再三再四地要我看,那我就拿去看唄。」說著伸手到書架上抽出了這本書,拿在手上隨意翻著,一邊翻,一遍露著笑意。翻了一會兒,見房裡寂然無聲,便放下書,又見文冬沒有別的什麼意思,嘴一抿,輕輕又瞟一眼文冬,然後又拿起書認真不認真地翻看起來。
小翠的站姿其實很美,這種美早已融入了文冬的骨子裡,變得自然而然習以為常了,只是今夜的這種美似乎有點刺眼,令文冬不忍多看。小翠也不是真看書,文冬的細微異常表情似乎也有察覺,便移開書看著文冬笑道:「怎麼啦?」文冬抬眼笑道:「沒怎麼呀!我在想,我的小翠越來越好看了。」小翠把書一放,說:「我不信,貧嘴饒舌的!」然後又抿嘴一笑,說道:「這麼說,我以前就不好看啰!」說罷,抬手捂著嘴輕輕笑看著文冬。文冬想著該怎麼回答卻又不好怎樣回答,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麼,小翠急忙笑道:「千萬別說出醜的話來!」說著拿起書轉身往房門就走,臨出門回頭看去,見文冬還傻愣愣地看著自己,不禁格格地笑道:「是不是還很醜呀!」說得文冬一時倒也笑了起來,只得目送著小翠笑出房門而去。
看著小翠,卻又不想著楊穎,此時的文冬已陷入情何以堪的兩難境地。小翠雖美,可與楊穎相比,就好像一個是「丫頭」,一個是「小姐」,丫頭再美也美不過小姐,倒不是文冬有意貶低可愛的小翠,而是小翠在正受中等教育的楊穎面前似乎要遜色三分,只是想著小翠與自己有著太多的恩愛,心中總也拿不定主意,可今日看了那迷人的芳照,心性不免蕩漾起來,心思早已飛向了那神迷的遠方。然而面對恩愛中的小翠,文冬依然顧慮重重,心中矛盾極了,並因此似有痛苦之色,不安分的文冬只得輕嘆一聲,趁著夜色深沉獨自一人上樓來。
夜色中,文冬背著手靜靜地走著,緩緩地呼吸著夜色中的清新空氣,時而抬頭凝望著茫茫的夜空,時而低頭凝神沉思著,更時而環視著四周的夜景-----夜景雖美,卻又有說不盡的別樣滋味。緩步而行,又來到了從前欲要表白的檯子邊,低頭看著這空蕩蕩的檯子,情不自禁又回想起了去年的那一刻,那時的小翠少女情懷,當聽著自己吞吞吐吐想要說什麼的時候,臉紅紅的,默不作聲靜靜地聽著,那樣子該是盼望著能聽出點什麼,可是聽了半日也沒見自己說出什麼,雖有失望之色,臉卻是微微含著笑意!含笑中的小翠溫柔可愛,別有情意!回思往事,回味無窮,文冬不禁嘆息一聲。然而,抬頭凝望著黑沉沉的遠方,那秋波般的眼神更映入了眼帘,那雙會說話的含情目羞澀地看著自己,令自己心顫不已,也正是這雙多情的眼睛曾勾去了自己的魂魄,令自己神思恍惚、寢食難安,如今再次面對這雙眼睛,自己又豈能錯過!想到此,似乎已有了決心,心中便輕鬆了許多;可是,當迴轉身往回走時,一幕幕自己與小翠相擁漫步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小翠的溫柔,小翠的可愛以及那依人的模樣竟深深觸動著自己的靈魂,想著那無盡的恩愛,內心深處不禁又起了歉疚之意,如此兩下想著,矛盾的心情不僅沒有減輕,反而有所加劇,文冬只得仰天長嘆,久久地凝望著沒有月光的天穹。
然而有那麼一天,當文冬路遇小翠的父親上前打招呼時,卻見其父雖也微微笑了笑,可轉臉就收起了笑容,一副似乎有意對文冬淡然冷漠的樣子,文冬覺得這是其父對自己與小翠戀情的不可接受,是反對的表現,因而產生一種莫大的刺激。回到房中,左思右想,心情激動,文冬覺得是該下決心了,於是拿起紙筆「刷刷刷」就給小翠寫了一封絕交信-----好好的戀情就這樣不加珍惜地踐踏,真是絕情呀!!!(寫到此,欲哭而有淚,眼淚不禁涌了出來,呼吸竟然有點困難!真不想再寫下去了,然而心中的話又不能不說,只得含淚拿起筆繼續寫下去……)
一夜無事,似乎很平靜。次日清晨,過天橋時,文冬卻見小翠披散著長發向院外走去,微風拂過,亂髮輕飄,腳步依然是那樣輕盈,神情依然是那樣高傲,可背影透出來的卻是哀哀之狀,文冬見了,一股憐憫之情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