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秋明山下的八月最是炎熱,好在入夜便漸涼,不似白天的酷暑難捱。
這天晚上,柳桑田在收拾飯廳時,看到卧在門外的「小送」搖頭甩尾的沖著遠處,發出嚶嚶的聲音。
熟人到了?
柳桑田第一個想到了談尚賢。
他是喜歡喂「小送」的。
她伸脖一看,門外面站著的卻是小月。
與平時一樣,便裝,簡樸,深色系的衣狀,這樣的打扮,將她年輕的臉襯得有幾分老陳。
柳桑田沖她一笑,側身讓開:「今天怎麼一個人?」
小月只說:「有清凈的地方嗎?」
柳桑田一愣。
小飯館,每天都有客人,但並說不上熱鬧。
她略向院后看了一眼:「後面一處溫泉。」
小月說了一句:「還是到外面吧。」
說著徑直往門外走。
柳桑田跟上去。
她從包里拿出一隻牛皮紙袋。
柳桑田抽出一看,是關於柳頌的烈士申請表。
柳桑田眼亮了一下,隨即黯然下去,等待了這麼久,突然看到,沒有想像中的欣喜若狂,只有心中一塊石頭落定的安然。
她看了一遍后,在落款處,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嘴角勾了一下:「不必寫上我的名字的。」
小月說:「沒有你提供的視頻,我們是沒有辦法認定他因為什麼而死。」
柳桑田一愣:「視頻?我沒有送出過視頻資料。」
小月說:「不是你嗎?」她沉默了一會,「我想不出,這個世界上還會有誰,會比你在意他的死亡真相。」
柳桑田問:「你什麼時間收到的?」
小月說:「半個月前。」
半個月?
楊滄海保釋出來后,一直在小飯館里呆著,開車去採購一下食材,沒有事跟貓狗大使一起玩玩。
只一次下大雨,他回來比平時晚了兩個小時。
回來后,整個人有一種說不出的如釋重負的感覺。
晚上,他還拿著一根大棒骨,對「小送」說了一句:「上次欠你的,今天還上了。」
當時,柳桑田只以為是他在逗狗玩而已。
可一切沒有證據,傳送視頻的人,用的是香港的IP地址,傳完后,IP地址已經查不到人。
香港?柳桑田隱隱明白了什麼。
她說:「我能看看這段視頻嗎?」
小月遲疑的看著她,柳桑田明白,如果她不是提供者,照規矩,她不能看。
就在柳桑田轉身要走時,小月叫住她:「如果不是你提供的,我想告訴你,最好離開楊滄海。」
柳桑田腳下的步子停了一下,側目:「為什麼?因為他姓楊?」
小月說:「他這幾年裡接管楊家的一半生意,總是不再乾淨的人。」
柳桑田驀然回頭,目光直直的看著小月:「這個世界本就不是非黑即白。最黑的煤,能燃出最暖的火,最白的雪,融出混著灰霾的水。小月,他能做到這樣,在我心裡已是最好。換一個人,絕不會比他做得更好。」
小月無從反駁,幽然說:「但願你的選擇是正確的。」
柳桑田笑了一下:「我對過去做的事,不後悔,同樣,為我現在的決定也不會後退。」
小月默了一會,才說:「桑田,如果你真的要跟過去劃清界限,可以。但是在這之前,你能不能最後再幫助我們一次。」
柳桑田回首:「小月,你們是無所不能的,我不過一個小會計,要說幫忙,是你們曾經幫過我。」
小月眼裡閃過一絲希望的光。
柳桑田又說:「華陽的案子有一段時間了,但是官方一直沒有正式宣布,我想可能是證據鏈中缺失了最為重要的一環。」
小月幾步走到她的跟前:「你能拿到嗎?」
柳桑田目光一閃:「你們認為,在楊滄海的手上?」
小月沒有否認。
柳桑田說:「他落魄至此,你們若有證據就抓他,我無話可說。但是我真的找不到你們要的,他有沒有我也不清楚。」
「你能不能查查他?」小月有些急切。
「你們幫助我,也是為了這個目的吧。」柳桑田嘴角浮起一個淡淡的苦澀表情,「我不是工作機器沒有感情。柳頌用命換來的華陽海外洗錢賬目,不翼而飛,現在要我去找回來。小月你說問題是在我的身上,還是在你們的身上?」
小月一怔,握住柳桑田的手漸漸無力。
她發現,檔案里記載,柳桑田一向低調做事,從不多問,可是她的心思卻無比的通透。
只是通過一個個細小的官方申明,再加上調查的進度,就發現了問題所在,同時推測出賬目已經丟失。
這些事,本不是她這個層級的人,能夠想到的。
她若是能再回歸組織,比談尚賢之流,要更加有用。
這回輪到小月無語面對柳桑田。
她什麼也不能透露,只能苦笑的轉移話題:「我還有一個私人請求。」
「什麼?」
「能讓我見見柳頌的……骨灰嗎?」
柳桑田:「……」
小月離開小飯館后,上了一輛車。
車內人問:「爭取過來了嗎?」
小月搖頭:「即使柳頌的名譽恢復,她還是不肯離開他。」
「當初就不應該讓她去保釋楊滄海出來。」
「談尚賢,這種事一碼歸一碼。」小月看了看微怒的談尚賢。
當初談尚賢來跟自己提柳桑田要保獲楊滄海時,給出的理由是,柳桑田應該是為了柳頌的事,所以一直不願意回歸。
現在看來,她不回來,是因為選擇了生活。
小月撫著手中的包,裡面裝著柳頌的申請表,這張表格上的內容,皆是因為有了那一份至關重要的視頻,要不然,什麼都是空口無憑,「我們做好我們的事。」
談尚賢:「那楊滄海一天不歸國,我們的任務就一天就完成不了。」
小月:「所以,才需要我們這樣的人,做這樣的事。」
談尚賢悶悶的,小月瞥他一眼:「我們不能跟商人一樣,以交易的心態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楊滄海被抓,就是活該!」
「那得法律說了算,我和你,說了都不算。」小月平靜的說。
-
轉眼入秋。
柳桑田這天起來,比平時晚了一些。
起床后,哈欠不斷。
楊滄海洗過臉從房間路過,看柳桑田一臉沒有睡醒的模樣:「你最近好像變……」楊滄海在打算說「懶」這個詞時,看到了柳桑田一記刀眼過來,順便改了一下嘴型,「胖了。」
我去。
比「懶」這個詞,更讓人生氣。
柳桑田掄起枕頭沖他揮了兩把。
他笑著扶著門說:「看著吧,我總能把你養得虎背熊腰的。」
柳桑田扭著身體,從被中站起:「我家就沒有胖子種。」
楊滄海打量她的腰,想著昨晚上,不由得切切的一笑:「等著,到時別後悔。」
柳桑田:「我再怎麼吃也不會胖,哼。」
-
上午,兩人開車去了二十公裡外的超市。
柳桑田拿著一袋楊梅聞了聞,隔著塑料袋,就聞到一股香香的酸味兒,她在楊滄海的跟前晃了晃:「這個不錯。」
「酸的?!」楊滄海記得柳桑田不愛這個味道。
他順手拿起一包辣條:「這個怎麼樣?」
柳桑田看了一眼:「最近不喜歡這個味了。」
他放回去,默默笑著看她。
她看了一眼價格,「死貴,這麼點,酸不拉嘰,不要了。」說完,晃去了另一處。
楊滄海推著車,看了一眼柳桑田的背影,今天老闆娘發工資,她怎麼反而小氣了。
順手拿了一份,放推車裡,柳桑田回頭看他時,他假裝整理車裡的東西,拿剛剛買的一大包面,蓋在了上面。
走到收銀區時,楊滄海看到柳桑田正盯著一排排的小盒子看。
上面印著日語,但這東西,顯然他比柳桑田要更熟悉一些。
前排也有一對男女,穿著情侶裝。
女的拿眼瞟了一眼男的。
男的心領神會的上前,拿了一盒子套套,然後去另一個收銀台付錢。
柳桑田覺得這樣挺好,免得楊滄海總是說她買的型號不對,就是不戴。
以前在國內,他是戴的。
可是這次出來后,他就花樣百出的拒絕。
柳桑田幾次跟他推心置腹的說:「現在兩個人,錢不多,就別再添一個小傢伙來湊熱鬧了。」
他總是有些悻悻的,頗不高興的樣子。
讓他自己選幾盒,免得推三阻四的。
本著這個想法,柳桑田眼晃了一圈,回頭向身後的楊滄海瞥了瞥。
楊滄海無動於衷的推著車上前,看也不看她暗示的東西,慢條斯理的將商品一件一件拿出來。
期間完全忽略了柳桑田閃得快流淚的眼睛。
柳桑田瞪了瞪他,眼看掃碼完畢。
她只得壓下不悅,自己拿了一盒。
眼觀六路,沒有人注意。
耳聽八方,看到就看到,有什麼大不了的。
大大方方的扔在了收銀台上。
收銀人員看了一眼,拿過來,準備掃碼。
楊滄海插話道:「這個不用了。」
收銀員抬眼回道:「真的不用嗎?」
楊滄海微笑的說:「這個牌子不好。」
收銀員迅速向柳桑田看了一眼。
柳桑田:「哪不好?」
楊滄海:「對身體不好。」
?
柳桑田很想揍他,這明明對她的身體有保護作用。
楊滄海眼含深意的過來:「這是DHC店專賣的。」
DHC店?柳桑田腦子裡搜了一次,這個店名在廣告上看過,不過沒有怎麼注意。
再說她也不太看電視。
她脫口說:「就是屈臣氏那一類的店子吧。」
楊滄海右眼微微眯起了,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你真要買這個。」
柳桑田也不遮掩了:「當然。」
楊滄海無奈的讓步:「好吧。」
店員眼底略帶輕蔑的掃了一眼楊滄海,然後掃碼,收錢。
回來后,跟老闆娘對賬時,老闆娘看到了賬單上最後一欄。
她悄然問柳桑田:「這個,你買的。」
都是女人,便沒有什麼不好意思了。
柳桑田大方的點頭。
「你先生,也要用這個?」老闆娘疑惑的問。
柳桑田:「當然。不用嗎?」
問完又想,老闆娘這樣的年紀,或者不需要了。
老闆娘有些不解,但還是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
柳桑田看了一眼賬單,把錢結算好,看到最後一項時,發現單價比之前的國內買的高出了很多倍。
心底嘆了一句,他鄉生活多不易,儘是坑人的錢的東西啊。
完了,又安慰自己,或者質量更好,才會貴這麼多。
晚上,老闆娘過來,「桑田小姐,能不能把你買的那盒東西,轉賣給我。」
柳桑田:「?」
她想說,老闆跟老闆娘,也怕發生意外嗎?一個快六十,一個已經絕經了。
呃……她不太明白。
老闆娘微笑的說:「以前要去專賣店買,今年才開放了普通超市裡出售,我們真的很想試試。」
柳桑田有點無語,不過老闆娘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估計東西太好,好到她也不顧那麼多,只管跟她要來著。
她回房取出盒子:「要不分你幾個。」
老闆娘一愣:「這個怎麼分?」
這個不能分嗎?
柳桑田覺得不對勁,打開盒子,看到一隻帶噴嘴的瓶子,當場愣掉。
延時噴霧!
老闆娘小聲的說了一句謝謝,然後拿著小得跟香水瓶大小的精緻瓶子,春風滿面的走了。
只留下柳桑田,一臉蒙的站在房門口,一直保持著剛剛打開包裝時的神色。
「怎麼了?跟誰聊天呢?」楊滄海從浴室出來,腰間圍著毛巾。
柳桑田冷著臉,回頭一記刀眼:「你剛剛為什麼不提醒我?」
「??」楊滄海盯著她看了一會,注意到她手中的盒子,「這個有說明書,哦,你看不懂,我可以翻譯給你聽。」
柳桑田剛剛的理直氣壯,一下子萎頓了。
她隨手關上門,氣勢洶洶的一步一步往他身前走。
楊滄海:「?」
她舉起盒子:「你這麼了解這東西?」
楊滄海斜了一眼盒子上的字,神色極自然的解釋:「在日本呆了這麼些年,這東西當然了解。」
柳桑田氣不打一處來,「就是說,你用過了。」
他一滯,才明白過來柳桑田生氣是為了什麼,現在質問他又是因為什麼,他笑:「你不是也希望我用嗎?」
柳桑田臉漲得通紅,已經在一起多次了,可只要他說起這方面,她還是會不自然。
柳桑田一副吃大虧的模樣,讓他覺得被某人當成「海王」看待了。
其實他並不是。
他說:「這種成人的東西,多少了解一些。再說,這個國家也不避諱這些。」
楊滄海說的是實情。
在日本,這件事,的確不是什麼醜事,而是一件跟衣食住行一樣,可以平靜對待的事情。
相比國人表面的三觀要正,不可談及隱私之類的警示之語,而另一方面,又是各種情~□□蓋彌彰,他們倒是大方得很。
柳桑田輕咳了兩聲:「這個還是要謹慎一些好,我是個謹慎的人。還有,你哪裡需要那個。」
腦海里閃過楊滄海和她歡娛的畫面,輕嘆自己哪一天才不要被他這樣夜夜求歡。
楊滄海拿過盒子往柜子上一放,轉身朝她淡淡一笑:「我也不是個隨便的人。就是看見你了,才會隨便一點。」
哪裡只有一點,是一夜一夜。
柳桑田磨牙,眼裡有刀子在揮動。
「那不一定。」柳桑田負氣的鼓了鼓嘴巴,「那幾年留學,你都在這個開放的地方。想想,誰能錯過。」
楊滄海聽了這話微微一怔,不過一會他開始笑,像是在笑柳桑田的無理取鬧有些可愛,又是在笑她認不出兩種東西的區別,傻得無可救藥一樣。
半晌,他才從笑聲里停下,眼中閃過一些感嘆:「你有時候真的像學生妹,以後怎麼當媽。」
「媽?我才二十三,我不要那麼早當媽。」她抗議的嚷起來,想了想又說,「婚都沒有結,當什麼媽?!」
柳桑田說完,兩人同時一愣。
楊滄海怔忡的看著柳桑田。
柳桑田默然低下目光。
他說:「累了吧。」
她靜靜的看著手裡的盒子,隨後拿了一條毛巾,往洗手間走:「我去洗洗。」
他說:「要我搓背嗎?」
她停在門口,盡量給他一個笑容:「我自己洗,節約用水。」
他很配合的說:「那等會還是要一起洗的。」
她閃身進去,沒有再說話。
兩個人一直小心翼翼的不去談未來,不去想楊家的洗錢案,以為可以在這個異國他鄉,生老病死的相互依靠的生活下去。
但是,當「孩子」這個話題出現時,兩人都會不約而同的想到,孩子不能過他們這樣的生活。
因為這本就是表面看著正常的生活。
不知道,哪一天,就會被現實撕裂的一種假像。
-
國慶節假期,中國的狂歡,日本也跟著到了旅遊的旺季。
楊滄海和柳桑田一起去機場接客人。
在安排人員上車后,柳桑田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小汪,隻身提著一隻包過來,看得出來他走得匆忙,包里只有幾件換洗衣服。
當他見到楊滄海時,沒有敘舊寒喧,只是從包里拿出一隻牛皮袋,交到了楊滄海的手中。
「IPO已經停止發行。楊家整個資金鏈已斷,現在南海項目的賬目,已經被查封,資金一半以上,沒有真正用在工程上。欠銀行的各種貸款有大半逾期三個月。」
楊滄海正在給各位遊客搬運行李,期間像是沒有聽小汪在說什麼。
但當小汪問:「海哥,現在楊子權和楊子安狗咬狗,但是……很多東西是經你的手出去的,你要小心。」
楊滄海握著行李的手緊了緊,沒有吭聲,他知道,這一天終會到來。
放完行李,他只對小汪說:「你也去避一避,後面會撕得更狠。」
「你怎麼辦?」小汪說,「這裡已經不安全。」
這句話,柳桑田並沒有聽到,當她走近時,楊滄海向小汪使了個眼色。
他沒有跟柳桑田打招呼,便已經離開。
柳桑田看著行色匆匆的小汪,心頭有一絲不安:「怎麼了?」
楊滄海安慰的拍了拍手中的牛皮袋:「朋友送了些錢給我。怕我在日本餓死。」
柳桑田沒有揭穿他,順著他說:「多少錢?一萬還是兩萬。不會是日元吧。」
楊滄海在手裡掂了掂,說:「日元太輕了,人民幣才是硬貨。」
柳桑田一笑:「小心點,這是在日本,你可是在給日本人打工呢。」
楊滄海:「我們出勞力,他付錢,如此而已。」
他不改商人本色,柳桑田也不做評價,只催他趕緊把一車客人帶回小飯館去。
小飯館開發這種落地簽的遊客,帶他們去日本民宿遊玩,是柳桑田想出的點子。
他們拉客過來,讓客人在小店裡享受民宿的樂趣,體會日本溫泉飯館的氣氛。同時因為店不大,一次只接待幾個人的小團體,也不會有別人打擾到,很安全。
這是他們帶的第一個團。
三代同堂,有老有少的。而且特別巧合的是,這一家人,就是他們在桐城的鄰居。
年紀大的喜歡泡溫泉,喝點清酒。
年輕的一對,騎車去山裡野遊。
那個六歲的小朋友,跟貓狗大使打成一片,每次柳桑田看到小朋友來了,趕緊讓貓兒去爬樹,狗子去外面浪,就怕讓那小子逮到,給霍霍個沒完。
小朋友,喜歡用他媽的眉筆給狗子畫個「王」,用口紅給貓塗上兩坨腮紅。
柳桑田很想教育對方一下,但小朋友立即扯著嗓子叫奶奶,那邊有點耳背的奶奶,在此時一定會山呼海嘯一樣的衝過來。
「寶寶,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唉喲嘿……你把你媽的口紅……怎麼斷了?眉筆!」奶奶一通呼天搶地,最後一口一個「祖宗,奶奶不說你了,別哭了,奶奶讓你爸爸給媽買新的。」
柳桑田只能咬牙,罵一聲「王八蛋」,背過身去,默念,「我要生出這種混世魔王,我掐死他。」
一到這時候,楊滄海會拿眼神幽幽的看她的肚子,好像在說「你又胖了」之類的嘲笑之語。
三天過後,小朋友跟柳桑田混熟了。
他吃飯時,問柳桑田:「為什麼晚上,我看到你跟那個叔叔住一個房間?」
柳桑田其實很不想理他,可是他是客人,而且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問。
她笑笑,沒有吭聲,心裡想的是快點結賬走人吧。
小朋友又說:「你們是不是私奔的。」
柳桑田想拍他的後腦了。
旁邊的媽媽說:「寶貝。不要亂說話。」
小朋友說:「媽,不是你今天早上起來,跟爸爸說,這個姐姐是私奔出來的嗎?」
柳桑田正在給這幾人添飯,實在聽不下去了,很鄭重的開口說:「我跟那位帥哥,不是私奔,我們結婚了。」
小朋友不以為然:「現在很多沒有結婚的,叫老公,老婆的,我們班上,女同學也這樣叫男同學的。」
柳桑田瞬間無語。
媽媽在一旁暗笑:「寶貝,你沒有在班上叫誰老婆吧。」
小朋友看了一眼柳桑田,很認真的思考了幾秒:「我要找老婆,就找這個姐姐這樣的。」
??
柳桑田快要舉起手中的飯勺,敲醒他的白日夢。
媽媽還在笑:「那可不行,我們的寶貝兒,不能找外國媳婦,要找回去找。」
小朋友自顧自地生悶氣:「回去找的,不會做飯,不會照顧貓和狗,不會陪我玩。」
媽媽:「我們不是一直陪你玩嗎」
小朋友:「你白天跟爸爸出去玩,晚上你跟爸爸一個被窩。我每次醒來,你們都摟在一起。」
媽媽立即用筷子敲了一下小朋友的頭:「別說了,吃飯。」
小朋友:「奶奶,媽打我。」
奶奶說:「沒有打到呢。」
小朋友:「爺爺,快給你老婆買老花鏡,這麼明顯的家暴,她都視而不見了。」
爺爺呵呵笑。
爸爸嗔怪:「亂說,群眾的眼睛雪亮的。我就沒有看到你媽打你。」
小朋友哭泣起來:「你們大人都是睜眼說瞎話。不跟你們玩了。」
他一哭所有人都上來哄。
站在一旁觀戰的柳桑田想笑,但介於這種時候笑了,就顯得沒有職業道德了。
於是,她憋著氣,低頭轉身走開。
走到房門后,才開始笑,笑得一抽一抽的。
「笑什麼?」楊滄海路過,手裡端著老闆娘送過來的一盆酸李。
「那一家子,真的太好玩了。」柳桑田說著,順了一顆在嘴裡,吧唧的吃著,絲毫不覺得酸。
「怎麼個好玩?」楊滄海看了看她,聞到了從她嘴裡發出的酸氣,感覺被灌了一嘴的醋一樣。
柳桑田混然不覺,正興高采烈的,學著小朋友的語氣神態,把剛剛發生的事演了一次。
楊滄海微微一愣,看著笑得前仰後合的柳桑田,蹲在她的面前,突然說:「你喜歡小朋友?」
「沒有啊。」她隨手又拿一顆李子,邊吃邊搖頭,「就覺得,那小子早熟得很,你是不是小時候也這樣?」
「我……的確早熟,剛剛看你學他的樣子,就像個孩子活潑又多嘴。」他也拿一顆,輕咬了一口,酸得他捂住腮幫子,直吞口水。
「那叫童言無忌,我以前可沒有他這麼大膽,什麼都敢說。就是想,現在的小孩,好有意思。」她咬得嘎嘎響,汁水填滿她的口腔,興奮中帶著滿足。
楊滄海默然看了她一會,伸手摸到了摸她的臉,溫聲喚了一句:「桑田。」
「嗯。」她嚼著酸李,笑著看他。
「要不我們生一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