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番外:前世與今生(上)
(一)
妙笙三百歲那年,第一次上了岸。
和咸濕冰涼的海水不同,岸上的空氣清爽乾淨,清晨的空氣還帶了一點濕漉漉的味道。
也是這一次,她遇見了那個少年。
她看著那個少年把她藏了起來,然後抱頭承受著獵鮫人的拳打腳踢,卻仍舊沒有吐露出半分關於她的消息。
不知過了多久,獵鮫人終於走了,妙笙拖著受傷的尾巴從暗處爬了出來,然而,這個少年已經沒了氣息。
「小恩人,你醒醒,你醒醒啊。」還有些許稚氣的哭聲響起,妙笙伏在他身上,抽抽搭搭地道。
少年閉著眼,唇色蒼白,整張臉布滿了淤青,身上也到處都是傷痕。
妙笙抹著眼淚,一抽一抽地道:「小恩人,你……你放心,我、我會救你的,母后說了,鮫人的鮫珠可以起死回生,你一定會活過來的。」
一抹藍光在她小腹處閃爍著,妙笙抬手掏進腹中,臉色驀地一白。
隨後,一顆散發著藍光的珠子被她從小腹掏了出來,緩緩放入少年的胸口。
看著鮫珠融入少年的體內,妙笙鬆了一口氣,眼前一黑,便軟軟地倒在少年的身上。
之後的事,妙笙已記不得了,她只記得自己在一個很溫暖的地方睡了很久很久,當她醒來時,她只看見一柄通體散發著幽藍光芒的三叉戟。
「是你在保護我么?」她圍著三叉戟轉了一圈,漂亮的尾巴在水中搖曳著,泛開一陣水的波紋。
三叉戟金光一閃,而後又恢復了幽藍。
妙笙更開心了——為三叉戟的回應而開心。
如此,她便在海底深處陪伴了三叉戟幾年,每日絮絮叨叨說著海面的世界,海中的發生的趣事,只是每每說到岸上的事時,總會莫名地停頓一下,然後目光空靈地望向海岸。
「三叉戟,我總覺得,那裡有什麼在叫我。」她喃喃道。
聞言,三叉戟通體發出一股柔和的光芒,將她完全籠罩住,掃去她的迷茫。
妙笙回頭,對三叉戟一笑。
……
鮫人村。
孩子的笑聲在海邊響起,韓松落將被漲潮時衝到海灘上的魚蝦送回海里,一回頭,就見五歲大的兒子捧著一隻海螺噠噠噠地跑過來。
「爹爹,陳爺爺說,海螺裡面會有神仙的歌聲,可為什麼墩哥兒聽不見?」墩哥兒仰頭望著韓松落,一副不解的樣子。
韓松落失笑,蹲下身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因為神仙也要休息啊,你看,現在太陽升起來了,神仙要回家躲太陽了。」
墩哥兒點點頭,又問道:「那,墩哥兒可以把這隻海螺送給娘親么?娘親一個人在天上,一定很無聊,墩哥兒把海螺送給娘親,這樣娘親就可以時時聽見神仙的歌聲了。」
韓松落一頓,而後笑道:「可以,娘親若是知道這是墩哥兒送的,一定會很高興的。」
墩哥兒眯起了眼,扭扭捏捏地把海螺放到韓松落手裡:「那,爹爹一定要記住哦。」
「好,爹爹記住了。」韓松落握著海螺,一手抱起墩哥兒,回頭看了一眼湛藍的海面,然後慢悠悠地往家走去。
……
吾乃千年鮫人,自小隨族人居於海底深處。
阿娘常說世間險惡,命鮫人族不得踏入凡世半步,吾未曾踏世啊,可為何午夜夢回之時,總覺得岸上似有人喚:妙笙。
那人是誰?
(二)
蕭凜被人追殺,誤入深幽谷。
關於深幽谷的傳聞,人間說法不一,但唯一可知的是,深幽谷是這天下最危險的地方,因為此處妖物聚集,常年大霧,進來的人,沒有一個能走得出去。
蕭凜不知道在深幽谷中待了有多久,因為這裡常年昏暗,再加之上方被寬大的樹葉遮住了光線,導致進入這裡的凡人很容易就會模糊時間的流逝。
他撥開前方的樹葉,忽然看見不遠處有一絲光亮,心下猛地一震,而後朝光亮的來源處奔去。
望山跑死馬,看著距離不遠,可等蕭凜走到光亮處,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
他歇了歇,等喘勻了氣,才從層層樹木中穿了過去,驀地,眼前大亮——
一顆皎潔的夜明珠被掛於桃花林中最高的那一棵桃花樹上,明亮的光線打下來,照亮了紛紛揚揚的花瓣,也照亮了在花語中翩然起舞的紅衣少女。
少女似是察覺到了他的到來,停下起舞的腳步,回首看他:「來者何人?」
看到少女如桃花般艷麗的容顏的那一刻,蕭凜呆了一瞬,反應過來后,不由紅了臉,抱拳道:「在下蕭凜,誤入此處,打擾了姑娘,還請見諒。」
「凡人?」少女打量了他一番,見他似是不好意思一般,突然笑了起來,「你們凡人,都是如你這般么?」
「什麼?!」
「獃獃的,傻傻的,像個木頭。」
蕭凜撓了撓頭,果真如少女所說的那般,有幾分傻氣。
他輕咳了一聲,努力壓下心裡的不自在:「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阿顏。我叫阿顏。」
少女清脆的笑聲響起,彷彿是扣在他的心臟上一樣,讓他的心跳都不由加快了幾分。
那一剎那,他心中好似有什麼在生根發芽,一股名為歡喜的感情在四肢百骸間流淌,讓他驀然失語。
……
京城,安家。
安顏離世,京中所有與安家關係交好的人都來了。
女兒驟然去世,安夫人一下子老了十幾歲,精神頭也不如以往,在外待了一會兒,就被安大人扶回了房間,只留兩個兒子在外招待前來弔唁女兒的賓客。
安瑜和安懷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才送走所有的賓客,便各自用膳去了。
入夜,白幡更加刺眼,尤其是靈堂中那寫有「愛女安顏之靈位」字樣的牌位。
安瑜已不是第一次在深夜看見這樣的場面了,卻還是忍不住紅了眼。
正在他兀自傷懷的時候,靈堂中的燭火忽然搖了搖,一道細小的破風聲從外傳進來,安瑜凝神一看,便看見身穿黑衣的蕭凜沉默地走了進來。
蕭凜沒有去看棺槨之中所謂安顏的屍身,因為他知道,那裡面只有她的衣冠。
點燃香,他拜了拜,然後將香插在香爐中,抬眼,靜靜看著她的牌位,半晌后,他抬手,輕輕地摩挲著她的牌位。
「離開也好,既然不屬於這裡,那就永遠不要再回來,去到你該去的地方,做你自己便好。」蕭凜輕聲道,「不用擔心你的家人,有我在一日,便會護他們一日,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他說完最後一句話,偏頭看了看安瑜所在的方向,而後轉身離開。
一如來時那般,離去時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安瑜從黑暗中走出來,他知道,晤風發現他了,可他卻沒有說,為的,不過是不想打擾阿顏的安寧罷了。
「阿顏,他終究,還是記起來了……」
一聲低不可聞的輕嘆聲在靈堂中響起,隨後又湮滅在夜風中。
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
許久許久之後,阿顏重回人間,一路上走走停停,欣賞美景,終於在一個月之後,到了臨淵給的地址——臨安。
她看著這座身處紅塵煙火中的城鎮,來到了一戶安姓的大戶人家門前。
「安……」阿顏不知想到了什麼,眸光黯淡了一瞬,突然,緊閉的大門被打開,從中走出一男一女。
男人身材欣長,容貌俊美,唇邊噙著一抹微笑。
他微微垂著頭,一手扶住身邊的女人後腰,一手放在女人微凸的肚子上,眼神是說不出的溫柔寵溺。
阿顏的目光從女人的身上滑到男人身上,只見他白皙的面容上乾乾淨淨,並無任何淚痣,又觸及到他的眼神,心頭猛地一震,在男人敏銳地看過來之時閃身躲進了拐角處。
「這樣也很好。」阿顏捂著眼,喃喃道,「你我,兩不相欠了……」
有什麼從指縫間落下,隨之而散的,是她執著了百年的執念。
一切終歸是回到了原點。
(三)
秦韻掉落懸崖的那一刻,心裡沒有惴惴不安,沒有對死亡的恐懼,更沒有對把她當做誘餌的齊桪的怨恨。
她只是在想,好友能否平安,家中父母親人若是得知她的死訊,又該是何等的難過。
還有齊桪……
他會後悔么——後悔將她當做誘餌,後悔這場布局么?
原以為自己就會這樣死去,可當她再次醒來時,卻發現自己竟身處閨閣女兒的房間中,同時,她全身都痛得不得了,連帶臉上也是隱隱作痛。
「吱呀。」
房門被打開,一襲青衣的安懷從外面走進來,哪怕是他手上端著托盤,卻依然不減他身上的書卷氣息。
「是你。」秦韻一說話,臉上就驀地一痛。
這種痛不是她這嬌滴滴的女兒家能受得了的,當下就落了淚。
安懷放下托盤,把她扶起來,然後將葯碗遞至她面前,輕嘆道:「把葯喝了吧,這樣傷口不會那麼痛。」
秦韻這才感覺到臉上那和身體上完全不同的疼痛,意識到什麼,她一把抓住了安懷的手腕,不確定地問道:「安懷,我是不是……是不是……」
安懷穩住了手裡的葯碗,沒有讓湯藥灑出來,聞言,只是低低地道:「嗯」
秦韻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手無力地從他腕間滑下,苦笑道:「我是不是,好不了了?」
安懷沒有說話,秦韻從他的沉默中知曉了答案,不由氣急攻心,咳了一口血。
「不要想那麼多,你的容貌並不是不能恢復了。」安懷連忙拍了拍她後背,無奈地道。
「真的?」秦韻轉頭看他,「真的能恢復,你不是為了安慰我而隨口胡謅的?」
安懷把葯碗放進她手裡,道:「不是隨口胡謅。」
秦韻這才仰頭喝葯。
喝完葯后,她突然想到什麼,抬頭瞧著安懷:「我昏迷多久了?還有,你既找到了我,為什麼沒有把我送回家?」
安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得秦韻心中隱隱有不安。
「你已經昏迷了半個月了,我之所以沒有把你送回秦家,是因為秦家已經有了個秦韻了。」
「……」
秦韻呆在原地,好半晌她忽地笑了一下,那笑聲無比嘲諷,聽得安懷皺了皺眉:「你若是想回去,我可以……」
「他們已經有了一個女兒,哪裡還會想再要一個。」秦韻翻身躺下,心裡說不清是失望更多一些還是難過更多一些。
只是,她也會想,父母怎麼會認不出那個秦韻不是他們的女兒呢,還有齊桪,他也認不出么?
安懷見狀,收拾好葯碗,臨走前道:「此處很安全,你可以好好休息,至於你的容貌,等你身體好一些,我會告訴你該怎麼恢復。」
接下來的日子,秦韻一直很聽安懷的話,乖乖養病,乖乖喝葯,同樣也從他那裡知道了京城中的情況——安顏突發疾病去世了,秦家姑娘和聖上的婚事也定下來了,整個秦府都在為大婚準備。
秦韻聽完,眼裡沒有任何情緒,她曾經見過自己的臉,那道道刀傷,教她看了都噁心又恐懼,更遑論旁人。
所以,她也沒了再回去的念頭,現在的日子雖然平淡,但遠離了京城的紛紛擾擾,卻格外寧靜。
直到安懷告訴她,如何恢復容貌的方法。
於是,她內心深處的不甘和怨恨自然而然地被勾了出來——不是不恨,也不是全部都放下了,而是她也知道靠自己的能力根本就不可能做什麼。
所以,得到了新容貌的秦韻利用了安懷。
喜歡,是藏不住的,秦韻能從他的眼裡看到這份感情,可還是懷著愧疚和負罪感,利用他為自己籌劃了一切。
於是,那一天,齊桪微服私訪,意外,卻又不意外地見到了泛舟湖上迎風而立的秦韻。
她的回眸一瞥,讓齊桪為之心動。
最後,她成功了。
……
安懷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在利用自己,可他卻還是心甘情願地讓自己被她利用。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她的呢?
或許是她和安顏一起在院中嬉鬧的時候,也或許是在她樹下撫琴的時候,甚至,還要更早。
但已經記不清了,唯一記得的,便是初見時,她的回眸一笑。
那個笑容乾淨而明媚,教人只見一眼,就不由嚮往,可惜,他來得太遲了,她的身邊已經有了另一個人,而那個笑容,也是為那個人而綻放的。
所以,當她化名朝煙,泛舟湖上的那一瞥,讓他彷彿又回到了初見時她的樣子。
而他心知,她成功了。
果然,因為那個回眸,她被帶進宮中,成為了靜貴妃。
直到過去許多年,他還是會想起她的那個笑容。
後悔送她進宮么?
他也說不上來,但他知道,倘若事情重來,他還是會答應她的請求。
因為,他始終不忍見她失望。
——即便最後只留他獨自一人,活在過去的愧疚和悔恨中。
……
她離開的第五年。
宣德帝又在深夜來到攬月宮。
這裡有她的氣息,有她的痕迹,彷彿只要這些都還沒有消失,她就還在自己身邊。
他站在她的寢宮中,想起她離開的那天,自己得到了消息,匆匆趕去時,她笑看著自己,無聲地喚他。
他不知道她是真的看見了他,還是出現了幻覺,只是當他握住她的手時,她已經合上了眼,渾身在慢慢變得冰涼,僵硬。
那一刻,掌握生殺大權的他第一次後悔,第一次體會到痛徹心扉的感覺。
即便他擁有這世上最至高無上的權利又如何,還不是留不住他心愛的人。
所以,當在往生閣中,那位往生閣主告訴自己,江山和美人,他只能二選其一之時,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但是,他也必須為了自己的親人和朋友考慮,所以他故意疏遠了安瑜和蕭凜等人,故意引起眾人的不滿,奪了蕭凜的兵權,也是故意讓皇姐對他失望。
江山這東西,沒了就沒了,但他必須要護住他們的命。
可是啊,他沒想到晤風竟然會這麼死腦筋,寧願戰死也不後退一步。
宮中人人逃命時,宣德帝正一把火點燃了攬月宮。
他睡在朝煙睡過的床榻上,年過半百的皇帝白了一大片的頭髮,他聽著蕭凜戰死的消息,嘆了口氣:「韻兒,你說,若是阿顏還在,他是不是就不會這般倔了?」
無人回答他的問題,宣德帝也不在意,緩緩闔上眼,他喃喃道:「我來找你了,韻兒。」
火勢越發兇猛,整個攬月宮都發出霹靂吧啦的聲音。
一代帝王,就此身亡。
(四)
離國十年。
齊王府一如既往的熱鬧,但這份熱鬧卻讓齊王妃頭疼不已。
「皇甫奚,你給我過來。」齊王妃看著院中的七八個少年,一肚子怒火,「你找來這些孩子作甚?而且,我記得,他們是城南明月樓的……」對上女兒單純懵懂的眼神,齊王妃話頓了頓,然後更氣了,「你把這些人帶回王府,是想帶壞無憂么?」
齊王妃一怒,整個齊王府都要抖三抖,所有的僕人都對躲在郡主身後的王爺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可惜的是,郡主才六歲,根本就擋不住人高馬大的齊王爺。
「我哪裡是要帶壞無憂,只是無憂也該長大了,所以我才把這些……帶回來,讓無憂多見見,等她見得多了,以後才不會被其他混小子拐跑。」齊王爺理不直氣也不壯地道,但說出來的歪道理卻讓府中的眾人一時無法反駁。
齊王妃:「!!!」
「你膽子大了是吧,竟然還敢反駁。」齊王妃快步走到女兒身後,一把揪住齊王的耳朵,把他從女兒身後逮了出來。
皇甫無憂看著自家娘親這行為,小眉毛皺起,然後跟在父母身邊,問道:「娘親,書上說女子要卑弱柔順,面對夫君要低頭順眼,可是不是?但為何不見娘親跟父王這般呢?」
她的眼神落在齊王妃揪著齊王耳朵的手上,清澈的眼裡充滿了不解。
齊王被壓在凳子上,一個勁兒地哀嚎求饒,突然聽到女兒這麼問,不由暗喜。
這書里的話雖然混賬,教不得女兒,但能讓卿卿這般那般,死也不冤了。
一想到妻子那柔順的模樣,齊王半邊身子都要酥、了。
齊王妃一愣,隨即鬆開揪著丈夫耳朵的手,站起身,俯首看向齊王,對皇甫無憂道:「這不就是了,站得高自然要低頭看人,娘親與你父王不比別人,自然不願讓你父王沒臉面。」
齊王一口氣嗆住:你強!
皇甫無憂恍然大悟似地點了點頭。
齊王妃瞥了一眼齊王,而後含笑看著女兒,問道:「無憂這話是從哪兒看來的?娘親怎麼沒有在書上看到過。」
「是太子哥哥給無憂帶的話本子。」皇甫無憂在自家老爹阻止不及的目光里甜甜地道,「父王有時候也和無憂一起看呢。」
齊王:「!!!」
完了。
齊王妃面帶微笑:「無憂乖,你先出去,娘親和你父王有話要說。」
「哦。」
見女兒走了,齊王妃臉一變,陰笑看著齊王:「王爺如今是越發的厲害了,竟然還和女兒一起看起話本子來了。」
「悅兒,悅兒,你聽我說,我本來是想沒收了無憂的話本子的,可誰知道那話本子竟然這麼好看,我一時不注意就……」齊王討好地道。
齊王妃原本也不是很生氣,她只是擔心女兒被那些話本子給教壞了,見丈夫對自己低伏做小的,心裡的那一點氣也消了。
「以後,不許再讓女兒看話本子了,否則你們父女倆就和話本子一起過吧。」齊王妃沒好氣地道。
齊王連連保證:「以後再也不看了,我現在就去沒收了無憂的話本子。」
說罷,他趕忙就往外走。
齊王妃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噗嗤」一聲笑了。
笑著笑著,她臉上露出一絲溫柔,想到自己曾經在寒山寺求得的那一簽,眉眼間都帶著柔情。
他,不僅是她後半生的貴人,也是她此生白頭偕老的夫君。
……
許書玉死後,齊恆不想再留在京城,便和南殊一同浪跡江湖。
這幾年,他不知道有多少次差點成為別人的刀下亡魂。
南殊救他都快救出心理陰影了,每次一遇上什麼事兒,第一反應就是把他薅住,免得他又去找死。
後來,京城傳來齊悅誕下一女的消息,他枯坐了一宿,然後再也沒有類似找死的行為。
之後的生活倒也風平浪靜,直到他救回一個八九歲大的女孩兒。
那女孩兒的面容和他的一位故人有七八分相似,也是因此,他才決定救她。
南殊曾經勸他:「書玉已經走了,你何苦要深陷於過去呢?還有這個孩子,你救她回來,又是怎樣的打算呢?」
「我想撫養她長大。」齊恆沉默了一瞬,這麼回答。
南殊搖搖頭,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齊恆果真把這個孩子養大,但他不讓她喚自己叔伯,而是喚他爹爹,然後又告訴她,她的娘親姓許名書玉。
女孩兒順從地喚他爹爹,喚逝去的許書玉娘親。
就這麼叫了很多年,到他白髮蒼蒼的時候,模糊不清的視線中忽然看見一個張揚如火的姑娘朝自己走了過來。
「齊恆,我來接你了。」她笑顏若花,朝他伸出了手。
齊恆笑著握住了她的手。
那一瞬,已經長大的女孩兒發現自己的父親含笑閉上了眼。
年少的遺憾,在這一刻盡數釋然。
因為他的姑娘終於來接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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