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5」早知今日
「千金求不來,眾生皆可憎
一曲驚鴻舞,回眸百媚生」
蒔花館,拾留台
大紅的錦幅高掛,燙金的拜貼於閣門處被紛呈鑒賞。
能踏進京城這方煙柳仙境的,非富即貴。
今日,是蒔花館的台柱子,木冉姑娘的16歲生辰。蒔花館特地邀約了一眾貴客前來,並由木冉親自以鼓樂舞蹈助興。
「姐夫——咱們坐中間去嘛。」
最靠近角落的一張四人雅桌上,一身錦繡花炮的美男蘇幻兒一直想往中間的席位湊,兩隻手不停扒著肖獎的肩膀晃來晃去,眼睛卻是盯著台上彈琴的人一動不動。
「放肆。」
一旁的宋子歇教訓道。
肖獎沖他使了個眼色,那意思,不妨事。
哦——
宋子歇明悟地點了點頭。
兄妹通吃,不愧是您。
肖獎:「你也這麼跟你哥動手動腳的?」
「啊…」蘇幻兒隨口說著:「沒有啊,我哥才不讓我碰他。」
肖獎:「……」
還以為能藉此縱容跟笮銘拉近距離。
容我心裡揮劍哭笑三聲。
「離我遠點。」
肖獎抖了下肩膀站了起來。
然而,突覺琴聲有些不對,肖獎又立馬坐了下去,閉上了眼睛。
從出生起,肖獎的耳力就很不尋常。
也或許是因為,出生時有「寶蓮(嬰兒保護層,也是哪吒出生時『怪物』一說的真實事例)」相護,身上有一些異於常人之處。
譬如,他能聽見其他人聽不見的十分細小又遠的聲音。所以,吹竹哨這事,也就只有他能幹,笮銘確實來不了。
又比如,他身上有種獨特的味道,最近跟笮銘在一起后愈發明顯,那是種讓他恥辱了兩天著實因為笮銘喜歡得緊才勉強接受的,被稱為體香的特質。
再比如,他天生力大過人,與各路猛士較力還從未輸過,在江湖上有著「八臂哪吒」的稱號。
此時,肖獎總覺得,這琴聲里夾雜著一種十分微小的聲音,很有規律,不多時便重複一次,像是在借著琴聲明目張胆地向外界傳遞某種信號。
「哎姐夫,你幹嘛呢?不會生氣了吧。」
蘇幻兒一改方才自顧自盯著台上的痴狂之態,老實坐好了,小心翼翼看著閉著眼睛不理人的肖獎。
「你……可別跟我哥告狀啊。我,我哥跟我說了,他十分傾心於你,定不負你,我也真希望你倆好好的,也順帶著,繼續收留我……」
「除了他,我真的沒有親人了。」
蘇幻兒弱弱道。
「哎。」
肖獎突然睜開了眼睛,嚇了蘇幻兒一大跳。
「你——哥長那麼好看,又那麼有才,你喜歡他嗎?」
蘇幻兒心裡一驚,連忙搖頭。
「不不不我怎麼會喜歡我哥呢,嘖,也不是。」
蘇幻兒抱著自己的頭突然一抬眼:
「我喜歡啊,但我跟你說實話,我看男的,看不出美醜來哈哈哈。」
肖獎:「……嗯?」
「誒,真的啊,跟我一樣跟我一樣。」
宋子歇一合扇子興奮道:
「別人都說我俊啊,可我覺得吧,我也就普通人兒,其實是因為我看不出醜俊來哈哈哈……」
宋子歇笑得正嗨,結果就聽蘇幻兒認真道:
「嘖,還是能看出來的,至少,拿你們做比較的時候……」
蘇幻兒察言觀色著,但還是剛正不阿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跟我哥我姐夫比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
宋子歇俊臉一黑,張口還擊說:
「誰說的就一點兒?」
肖獎:「……」
宋子歇:嘿——我……
蘇幻兒:「……噗……」
這時,琴聲停了。一襲出塵的水藍色衣裙的木冉又隨著樂聲跳起了舞,台下一陣歡呼喝彩,送銀子送珠寶的比比皆是。
木冉半遮著面紗,眼角眉梢被紅色妖艷的曼陀羅花裝點著,眸光如月,顧盼生輝。
「好!」
宋子歇高抖袍袖拍著巴掌,偏頭正瞧見肖獎的眼睛直勾勾看著台上,於是有意討好說:
「侯爺,這天上之姿,若是供在家中,想必也是一大美事啊。」
哪知道肖獎聽見這話,起身就走。
「哎侯爺?」
宋子歇急忙站了起來。
肖獎回頭瞪了他一眼,同時單手下壓,宋子歇會意,立馬掌著嘴坐了回去。
「侯爺這是……」
宋子歇隨手抓起瓜子想壓壓驚,而迎面又對上一對狠狠剜著他的視線。
「侯爺是我哥的——」
蘇幻兒大拇指往後一頂。
「你若再這般討巧胡言,就不是掌嘴這麼簡單了。」
宋子歇牙一咬,又無奈地把火氣憋了下去,拱手說。
「是,您說得對,說得好,說得妙——」
蘇幻兒:「哼。」
宋子歇也不甘示弱:「哼。」
「呦,」蘇幻兒鳳眼一眯,「你幾歲?」
「……嘖,跟通侯夫人神似了啊,哎你倆真不是親兄妹嗎?」宋子歇一時忘了自己還在生氣。
蘇幻兒:「你什麼眼神,我倆有一點像?就我這眼睛……」
眼睛?
宋子歇猛得往台上看去。
「對了!」
眼睛,就是眼睛,我說怎麼那麼眼熟!
蘇幻兒不明所以,「什麼對了。」
宋子歇眼皮一挑,「求我啊,求本公子,本公子就考慮告訴你。」
「哼,」蘇幻兒兩隻手一堵耳朵,「不聽不聽。」
……
蒔花館後花園
肖獎剛進去,正碰上笮銘出來。
「呦,金名兄。」
肖獎走過去搭住了笮銘的肩膀。
「附近可有溷藩(hùnfān茅廁)啊?」
「有有有,侯爺跟我走就行了。」
笮銘也一副浪蕩公子的做派,跟肖獎勾肩搭背回了後花園。
「怎麼樣?」
肖獎低聲問。
笮銘邊看似和他調笑著,邊小聲回:
「蒔花館有問題,這裡的雜役都是打手,很多姑娘也會武功。方才我與那老鴇相見,談及要替木冉贖身之事,老鴇假意與我周旋,卻已作手勢招來了不少人,如果我再糾纏,可能會像數月前那柳公子一樣,被加以罪名送進官府,打成死囚。」
「蒔花館能量這麼大……」
肖獎也不禁駭顏。
「哦,對了,你方才,只看了木冉一眼便離開了,可是當時已有判斷?」
「還不能。那姑娘的眼睛確實與我十分相似。但天底下長相相近之人也不是沒有。只是她的名字……」
木冉,是柟(nán),笮銘的親妹妹,當時由賢漱皇后取名,就叫笮柟。
「這裡水有點深。」
肖獎攬著笮銘肩膀的右手在他肩頭拍了拍。
「你別輕舉妄動。」
「嗯。」
「還有。」
肖獎突然提高了聲音,腳下一轉,左手也從身前搭在了笮銘右肩上。
「本侯,想看銘君,為本君歌舞,可否。」
說著,左手手指順著笮銘的臉側,挑逗至了下巴。
「侯…侯爺,金名不會歌舞啊。」
笮銘故作窘迫緊張。
「那你學!」
「是…是……」
「乖。」
肖獎滿意地親上了笮銘的唇。
而這一切,都被躲在暗處之人看了個清楚。
「誰!給本侯滾出來!」
肖獎突然一扭臉,果決地轉過了身子面向了一個方向,從腰間拔出寶劍一指。
片刻,鑲金戴玉的老鴇陪笑著從花叢深處走了出來,神情里透了一絲惶恐。
「老婦見過侯爺。」
「你是何人?」
肖獎故作不知。
「稟侯爺,老婦…是……這裡的老鴇,花娘。」
老鴇恭敬道。
「呵,你就是花娘。」
肖獎眼睛微眯,不屑道:
「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本侯願意花大價錢請姑娘到府中,你還推三阻四,真是賤命。」
「是是是,侯爺教訓的是……」
「花娘。」
肖獎左臂一攬笮銘的肩,把人的脖子拉得很近。
「方才,都看見什麼了?」
「沒有,老婦什麼都沒看見。」
花娘勉強笑道。
笮銘眼眸微動。
心裡道:這花娘夠會演的,明顯就是不害怕,硬要演出怕來,看來還是因為通侯能量過大,所以輕易不願得罪。
「哼。」
肖獎把頭直接貼到了笮銘的臉上。
「花娘,本侯也不為難你。照實說,本侯本就不喜女色,讓他向你求木冉過去,只是想搬個有姿色的丫頭去府上以折人口舌罷了。」
肖獎唇角一提,目光犀利又不容抗拒。
「既然你難以割愛,那派個其他丫頭,不為過吧?」
老鴇趕忙躬身施禮。
「不為過不為過,侯爺,除了冉兒,無論是誰,只要您看上了,都可以。」
「成,有花娘這句話,本侯就放心了。記著,要乾淨的。」
「是是是,一定乾淨。」老鴇應道。
「嗯。」
肖獎將寶劍還鞘,一偏頭在笮銘臉上親了一口。
「走,帶本侯去溷藩。」
笮銘:「是。」
花娘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明,道:「恭送侯爺。」
……
等出了園子,肖獎跟笮銘回到了拾留台下。
「侯爺您可回來了,她,她……」宋子歇指著正上演著群仙舞的拾留台,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跟…夫人……」
「子歇啊。」
肖獎飲了口茶水,道:
「有些事,還是不摻和的好。」
「……啊…」
宋子歇也不愧是精明人,登時明白。
通侯這是在提醒他,最好置身事外。
「是,是,侯爺說的是,侄兒謝侯爺提點。」
說著,舉起了杯子一飲而盡。
肖獎:「嗯,子歇,改日,我去府上拜會你爹,先替我帶個好。」
宋子歇:「沒問題,包在子歇身上。」
……
晌午時分,拾留台的熱鬧歸於平靜。
肖獎挑了幾個藏著本事的姑娘,以重金買回了府上。
老鴇的表現一切正常,甚至,看上去她的喜悅不是裝出來的。
看來,對方也是順水推舟,借坡下驢,對侯府有所圖謀。
回到侯爺,肖獎給四個女子安排了住處,命她們勤加排練,說是要每日定時欣賞她們歌舞。
……
「不管怎麼說,這個蒔花館都太危險了,安全起見,我們必須儘早知道他們的來歷跟目的。」
晚間,在寢室中,肖獎跟笮銘親熱的時候極其小聲說。
雖然現在並未感覺到有人前來勘察,但為了以防隔牆有耳,每一步都要小心,再小心。
「嗯。」
不管他們跟豐界前朝王室有沒有關係,但在京城中潛伏著這麼一個龐大的組織,實在不容忽視。
想到什麼,笮銘眉梢一挑,「哎。」
肖獎剛然把笮銘的衣服解開,屬於半跪的姿勢。
哪知道笮銘一把勒住他的腰一帶,沒有防備重心不穩,以至於鎖骨正撞上了笮銘的唇。
「嘛啊?」
「……嗯,很香。」
「滾。」
肖獎抬起身,打算給嘴欠的這人一點教訓,然而再次沒想到,笮銘雙腿猛然一動就將他下半身鎖了起來,隨即抱著他的腰一個翻身交換了二人的位置。
「呵……我肖獎也有今天……」
也有,對一個人完全屬於防範的這一天。
著實可怕。
「嗤,你該。」
笮銘順著肖獎的胳膊滑倒他的手扣了起來。
「今天,當著老鴇的面輕薄我。我還沒跟你算賬。」
「呦。」
肖獎仰著臉看他,一臉的揶揄。
「沒算賬那你這是幹嘛呢?心眼這麼小。」
笮銘嘴角微揚,貼近了肖獎的耳朵,磨人地咬了起來。
「實行男人的權利。」
「夫人,認清你的地位。」
「你也認清你的地位。」
笮銘懟道:
「倒貼的,該。」
「我……」
「呵……」
「成。」
「本侯讓著……啊——」
該死的痒痒肉都在腰上,對方下手還那麼黑。
肖獎差點給對方一腳,到底忍住了。
「你真是……」
算了,忍。早知道這傢伙本性不善。
「乖。」
笮銘在他唇上親了一下,順手幫他揉了揉方才刻意掐疼的位置。
「怎麼?」
肖獎哼笑了一聲。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不是,說『乖』這個詞,覺得很軟。」
笮銘在他耳邊喃喃道。
「嗯。」
其實,這個骨子裡藏著獸性的傢伙,也有著最為深沉的溫柔。
我想,更深刻地了解你。
肖獎一扣對方的後腦,吻了上去。
希望永遠有那句:早知今日,也願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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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預告:
戰場
是敵是友
兵戎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