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出息

真出息

《芙蓉帳》23

「你還不如求我。」

話音落地,陸九霄的指尖刮過她的耳垂,引起一陣顫慄。

然而,沈時葶卻是怔了一下。說實話,她並非沒想過。可轉念一想,陸九霄這樣的人,是不會做虧本生意的,他若是為她贖身,勢必要將她圈在身邊,玩膩了,倦了,才捨得丟棄。

可這個膩了倦了,又是什麼時候呢?五年?十年?

思此,小姑娘緊緊攥了下拳頭,紅著眼道:「世子,我只要打聽一下家裡的境況,若是世子方便,能不能——」

「你以為跟我哭有用嗎?」陸九霄不耐煩道:「起來。」

被他這一喝,原本還沒要掉下來的淚珠子,「啪嗒」一聲落進浴桶里,就和她一顆心往下墜的聲音,如出一轍的響亮。

沈時葶低頭,膝蓋跪在木質的浴桶里早就發麻了,她不得不兩臂撐著浴桶邊沿,緩緩動作。

這怯生生的模樣,當真是可憐極了。

饒是陸九霄,也不由用餘光睨了她一眼。

不就說一句,至於嗎?真嬌氣。

「回來。」男人眉頭一皺,「就這一次。」

聞言,沈時葶一頓,黑珍珠一般的瞳孔頓時點起了一束光,嘴角輕輕揚起,道:「我去給世子拿衣裳。」

說罷,她好似膝蓋也不疼了,動作也快了,披著濕淋淋的衣裳就往梨木架子處走去。見狀,陸九霄嘴角一抽,下意識要吐出幾句不那麼討喜的話,想想又咽了回去。

待他們從湢室出來時,沉沉的夜幕已經懸上了星河。剛下過小雨的京郊沁著花香果香,一陣陣夜風從窗外飄進。

小姑娘匆匆走至床榻邊,替他掀了被褥,又闔上窗,點了安神香,事無巨細,簡直像個田螺姑娘。

很快,二人便各自和被躺下。

約莫兩刻鐘后,窗前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沈時葶望了眼床榻上起伏的身影,提著繡鞋,赤腳走向門外。

「吱呀」一聲,男人便睜了眼。

陸九霄坐起身子,側耳聽了下外頭的動靜,卻是靜悄悄的。

他起身下榻,走至門邊。

就見沈時葶屈膝坐在廊下的石階上,清冷的月色將她照得小小一團。她兩條白皙的腿露在月色之下,一股淡淡的藥酒味兒傳來——

那膝蓋上是方才跪在浴桶里弄出的青紫。

陸九霄靠在門框邊站了半響,正欲直起身子走過去時,就見那小肩膀微微聳動了一下,和著隱隱約約的抽泣聲,在月色之下簡直凄慘無比。

陸九霄看不見的那張小臉上劃過兩行淚痕,濃密纖長的眼睫懸著兩顆瑩白色珍珠,一眨眼,便往下墜。

沈時葶握著棕褐色的藥瓶,硌得手心生疼,她聲若蚊蠅地喚了聲:「阿爹,阿爹……」

陸九霄面無神色地盯著她的後腦勺瞧了半響,須臾轉身回到內室。

愛哭哭去,與他何干?

難不成,是他將她賣到那煙花之地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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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光熹微,天朗氣清。

馬車轆轆,一路從京郊徐徐駛向城內。

這個時辰,迎安大道已是很熱鬧了。馬車經過時,四處的鋪面都已開了張,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許是有求於人,沈時葶十分懂事地剝了個橘子遞給他,「世子,給。」

陸九霄夜裡沒睡好,興緻缺缺地瞥了她一眼,「自己吃。」

沈時葶眨了眨眼,縮回手,掰了一小瓣放進嘴裡,沒成想這橘子還挺酸,小姑娘驀地皺起小臉,默不作聲地將剩下的果肉放了回去。

陸九霄餘光瞥見她的小動作,好笑地勾了勾唇。

正此時,一陣清風將車帷吹得四處飛舞,她傾過身子,欲用手去摁住時,恰瞥見街頭的一抹身影,她渾身一征——

陸九霄皺眉看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像是被人安了什麼暗扣似的,蹭的一下便彎腰起身,以一種要鑽下馬車的姿勢,腳尖朝著車廂門。

不過,陸九霄的手更快。

他一把攔住她的腰,將她摁在凳板上,口吻冷冷道:「沈時葶,你瘋了?」

跳車是想找死嗎?

沈時葶怔忪一瞬,雙手拉住陸九霄的衣袖,聲音微顫,懇求道:「我看見我阿娘了,就在街口,我真的瞧見了,我不會跑的,我就同她說一句話,好不好?」

陸九霄眉頭一擰。

眼看馬車越行越遠,小姑娘急得渾身都在發顫,她起身跪在陸九霄腿邊,「我不會跑的,世子,求求你……」

陸九霄那句「你見了她又能怎樣?」在嘴邊打了個轉,抬了下頭道:「秦義。」

這回不必吩咐,秦義便一拽韁繩,馬車瞬間掉了個頭。

裡頭那動靜那麼大,他又不是聾了。

很快,馬車便停在了方才沈時葶瞧見孫氏的街口。

她提著裙擺跳下來,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巷,四處尋著那抹深綠色身影。

很快,她便眼尖地在一處布匹店裡瞧見了她的阿娘。她匆匆至前,陸九霄不緊不慢地跟在身後。

若說方才沈時葶還有遲疑,生怕自己看錯了眼,那現下便是萬分確定了。

她愣愣地杵在一個布匹架子旁,瞧見沈望著一身棕褐色的綢緞衣袍,抱手靠在牆邊,一副十分沒興緻陪女人家挑布料的樣子。

而她的阿娘,手邊挽著一個婦人髻的年輕女子,約莫才十七八的年紀,長得很是嬌俏。

二人其樂融融得翻選著當下的時興料子,壓根未曾將餘光分給一側站著的人。

沈時葶正要上前時,便聽那嬌俏女子揚起一張笑臉,道:「娘,您看這布料,是不是襯您?」

沈時葶懵了一下,腳步生生頓住。

就見孫氏笑得天花亂墜,捂著唇道:「誒喲,這我哪敢穿出去啊?這年輕輕的樣式,我都人老珠黃了,還不讓人笑話?」

「哪裡,娘可年輕著呢,阿望,你說是不是?」

沈望迎合地點點頭,道了幾句是,將孫氏哄得眼角的細微都要藏不住。

沈望這樣一抬頭,餘光陡然瞧見一抹藕黃色身影,冷不丁一怔,頓時愣住,驚疑道:「阿葶?」

驀地,那頭歡快的婆媳,也止住了話頭。

孫氏嘴角的笑意一下隱沒,她順著沈望的視線,扭頭看過來,嚇得連手頭的布料都掉落在地。

嬌俏女子好奇地一併望過來,疑惑道:「娘,她是誰?」

孫氏當即回過神,生硬地扯了扯嘴角,低聲應了句「沒誰」,便上前拉住了沈時葶的手腕,將她拖到一角。

她磕磕巴巴道:「你,你怎會在這兒?」

沈時葶紅著眼看她,這話才是她要問的。

孫氏的打扮與她離開前大有不同,那一身錦衣華飾,彷彿又回到沈延健在之時,那個商賈太太的打扮。

「阿娘又怎會在這兒?」

誰知,孫氏一聽這話,竟是大驚失色,竭力壓低聲音道:「阿葶,你聽娘說,你哥哥剛成婚不久,娶的是那元明巷瓷器鋪子,楊掌柜的女兒,新婦進門,想著上京都置辦行頭罷了。你知道楊家的,你爹不在,咱們不比從前,你哥哥算是高攀了,人家楊茹自幼養在閨中,知書達理,若是知曉你……」

說及此,孫氏頓了頓,神色有愧地低下頭,「怕是要和你哥哥和離,你哥哥都二十有二了,你總不忍心……等你哥哥嫂子日子穩了,娘再接你回來,可好?」

聞言,沈時葶怔怔地望著孫氏。

每一個字,她都能聽懂,只湊在一處,她一時竟領悟不出是何意來了。

孫氏尷尬地抿了抿嘴角,抬頭瞧了眼不遠處那渾身都透著富貴氣的男人,輕聲道:「你過得,可還好?」

然,不等沈時葶回話,身後的年輕女子便喚了聲「娘」,孫氏聞言便要掙開手腕回去,卻被眼前的姑娘死死拽住不放。

猶如那日在宅院門外,她拉著她的衣袖不鬆手一樣。

孫氏急了,推了推她道:「你這丫頭……」

眼前的情景,不得不說很是尷尬。

秦義與尹忠二人紛紛背過身去,不約而同地抬手碰了碰鼻尖,心下只感嘆,這世上真有如此狠心的母親,沈姑娘也真是慘。

陸九霄半倚在柱子邊,渾然一副沒有骨頭的模樣,不以為意地轉著手中的摺扇,隻眼底的眸色深了兩分,扇子在指尖愈轉愈快。

須臾,小姑娘悲戚低微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傳進他耳里——

她哽咽道:「阿娘,哥哥是您身上掉下的肉,您疼他,那我呢,我就不是您生的嗎?」

聞言,陸九霄眼尾微挑,輕輕瞥了孫氏一眼。

幾乎是同時,孫氏臉色一變,語氣略重道:「你胡說什麼,若非迫不得已,娘難道就捨得你嗎?」

孫氏掙開她的手腕,匆匆離開。

不一會兒,鋪子里便沒了那一家三口的身影。

沈時葶僵立了一會兒,猛地回頭要追上去,陸九霄手快地扯住她的衣領,將人提了回來,一柄扇子在她頭頂敲了一下,「真出息。」

他陳述事實道:「你娘不要你了,你追上去又能如何?」

話落,秦義與尹忠皆是重重閉了閉眼。

老天爺,他們世子這張嘴,若是能少說兩句話,想必要討喜許多。

然而,聽此,沈時葶卻像被人摁住了身子,動彈不得。

她雙手垂在身側,直愣愣地看向陸九霄,眼眶不斷地在往外泛紅。

是啊,她追上去又何妨,壞了沈望的

似是一時忘了呼吸,小姑娘一張臉憋得通紅,大有一種下一刻就昏死過去的意思。

陸九霄猛地擒住她細細嫩嫩的脖頸,冷聲道:「你想死可以,等回到你的木香閣,跳樓還是割腕都隨你,別髒了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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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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