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
賈小六、賈小七是遼安省人,生活在京城的只有他們哥倆。
家裡不算窮,但也不算富,就住在城南東區、月亮衚衕的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院里。
慕容瑾也來了。
商瀾先跟幾位長輩打了招呼,把買來的滷肉和點心交給兩位嬸娘,然後才看向慕容瑾。
他們姐弟有日子沒見面了,慕容瑾顯得有些激動,「姐……」
「嗯,母親和小弟最近好嗎?」商瀾拍拍他的肩膀,「坐吧。」
「我們都還好,姐你呢?」慕容瑾略一低頭,用餘光看了看搭在肩頭上的手。
商瀾知道,自己做過頭了,原主從不用肢體語言。
她縮回爪子,尷尬地笑了笑,「姐挺好,過些日子就能回六扇門當差了。不用惦記,你好好讀書,把家裡照看好。」
「嗯。」慕容瑾紅了眼睛。
氣氛頓時變得凝重了。
賈小六接過話茬,「商姑娘,飛花令一案豈是那麼好破的?祁勁松那個老王八絕對沒安好心,商姑娘身手還算不錯,不如跟我去揚帆鏢局,有我們兄弟照應,怎麼著都比六扇門強。」
賈小七點點頭,「鏢局裡有不少年輕人,說不定還能找個不錯的人家。」
小七嬸正好端菜進來,嗔道:「他爹……這事可不好當面說,大侄女別忘心裡去啊。」
「就是就是,小姑娘家面子矮。」小六嬸也來了。
小六嬸容貌清秀,小臉小鼻子小眼,有點沒張開,小七嬸正相反,大臉盤、大眼睛、大嘴巴,又長得過分開了。
所幸妯娌倆都是爽快人,性格好,兩家人雖生活在一起,但沒有矛盾,過得跟一家人似的。
賈小七道:「她現在孤身一個,不當面說跟誰說去?」
賈小六點點頭,也道:「江湖兒女,扭扭捏捏作甚。」
兄弟倆齊齊看了眼慕容瑾,他們都覺得楊氏這事辦得不地道,甚至有些不是人了。
慕容瑾又紅了臉。
商瀾見不是事兒,趕緊強行轉移話題,「嬸子,我幫你們端菜放桌子吧。」
「不用不用,沒多少活,一會兒就好。」小七嬸說著話出去了。
賈家的孩子年紀小,幫不上忙,商瀾不好乾坐著,到底起身去廚房了。
……
用過飯,兩位嬸子上了茶,就去裡間帶孩子了。
賈小六主動提起了慕容飛的死。
他們和慕容飛去南方為的是幾宗大鏢被搶一案,其中就有揚帆鏢局的貨。
慕容藍在陸洲辦完差時,慕容飛他們正在泯州,已經抓到主犯了——只是還有部分貨物沒有追回。
泯州距陸洲兩百多里地,不算近,也不算太遠,慕容飛不知道原主還在不在陸洲,所以他去那裡確實與慕容藍無關。
慕容瑾問道:「小六叔,我爹沒說到底為什麼去嗎?」
賈小六和賈小七對視一眼,賈小七微微搖了搖頭。
商瀾道:「二位叔叔,小瑾是聰明人,處事穩重,應該讓他知道的事情就不必隱瞞了吧。至親身死,卻不知為何而死,這種滋味不好受。」
慕容瑾重重點頭,一言不發地站起來,雙膝一彎就要跪下去。
賈小七搶上一步攔住他,把他按在椅子里,瞧了賈小六一眼,出去放風了。
賈小六嘆了一聲,說道:「門主確實在查一些事,但除了他自己,誰都不知道是怎樣一樁事。他原話是這麼說的,『茲事體大,我自己都不想牽連進去,便也絕不能告訴你們。』」
商瀾道:「所以,父親是被滅口了?」並不經意地連累了原主?
賈小六點點頭,「我們離開六扇門,固然是祁勁松看不上我們兄弟,但更多的是我們不敢再呆下去了。」
他們經辦的案子大多與江湖有關,說不定哪件事會碰到敏感之處,這關係著一家人的性命,不得不謹慎從事。
賈家兄弟的說辭在邏輯上沒有問題,他們主動離開了六扇門,而且絲毫沒有試探商瀾的意思。
這讓商瀾的戒心小了不少。
臨走前,她把飛花令的嫌疑人特徵說了說,讓他們跟鏢局的人打聽打聽。
賈家兄弟雖不贊成她繼續留在六扇門,但幫忙的事卻認認真真地應下了。
出了衚衕,商瀾上了馬,對慕容瑾說道:「天黑了,路上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慕容瑾牽住她的韁繩,說道:「姐,我武功不比你差,我送你回去,順便認認門。」
小男孩仰頭注視著商瀾,清澈狹長的眸子里彷彿有了星辰大海,溫柔而又多情。
商瀾分析過楊氏的心理,更是猜測過慕容瑾對原主的感情,見狀嚇得一哆嗦,趕緊跳了下來,手一伸,又在慕容瑾的肩膀上拍了拍,「小瑾,我是你姐姐,你懂我的意思嗎?」
慕容瑾不想懂,「姐,三年後我十八,十九歲必然中舉,無論武藝還是讀書,我都比那些鏢師強多了。」
商瀾正色道:「你是讀書人,腦子一向比我靈醒,應該知道婆媳不和是個什麼結果。」
這一點慕容瑾無法反駁,他痛苦地抓了抓頭髮,腳下一撮,把一塊小石子踢飛了。
「你保重。」他瓮聲瓮氣地交代一聲,逃也似的上了馬車。
商瀾鬆了口氣,揚聲道:「大弟好好讀書!」
第二天上午,商瀾和謝熙先去后湖荒灘探了探。
荒灘在後湖南面,長著一大片蘆葦,第三起和第十一起案子就發生在這裡。
荒灘,其實就是濕地。
這裡少有人來。
前後兩位被害人的被害地點依然在同一處。
沿著一條幹爽狹窄的土路進去,拐幾個彎,一直到盡頭,就是案發第一現場。
這個地方隱蔽,但並非人跡罕至,但兇手選的時間比較好——夏日的中午。
先一個是家在附近,到這裡玩耍的十三歲小姑娘,后一個是家在城外,來城裡探親的三十一歲寡婦。
兇手之所以能第二次得手,大概得益於被害人對飛花令一案的不熟悉。
站在湖畔,商瀾完全能想象得出兇手殺完人後,站在此處眺望風景時心理上的滿足和得意。
她想,即便自己回不了六扇門,也一定要將這個畜生繩之以法。
下午,他們又西城訪了半天。
回家后,商瀾整理出一份名單,再謄寫一份,第二天去永安寺時帶上了。
七月初十,德惠大師開壇講法,京城的權貴和富豪趨之若鶩。
城北車馬極多,交通壅塞。
商瀾在北城門排了好一會兒隊,才跟著人流出了城。
與謝熙匯合后,三人跟著隊伍往永安寺走。
商瀾從袖子里抽出名單,遞給謝熙,說道:「我把這兩天得到的名字整理了一下,這份是你的。過幾天閑了我們就去看看真人,弄弄清楚姓甚名誰,品德如何,有什麼嗜好,家庭背景什麼的。當然,如果你家裡能幫上忙,我們就能省些力氣了。」
謝熙接過去,讓小廝放在包袱里,笑道:「明白。你放心,我家做綢緞,招呼的老客都是權貴,用不了幾天,保證給你弄得明明白白的。」
……
永安寺不遠,騎馬一個時辰就到了。
馬車要慢一些,所以二人往第九起案件的案發地走了一趟。
此地就在通往小周庄的岔路上,被害人是小周庄的媳婦。
案發時間是秋天,九月初二。
時間和地點都沒有特別之處,唯一能證明的一點是:兇手為偷獵者,他的手法越來越嫻熟,膽子也越來越大。
幾人稍作停留就去了永安寺。
在寺門口,商瀾把韁繩交給小廝得力,正要同謝熙進去,就聽後面的一個女孩子說道:「娘,是她,那個在花鳥市搶我番椒的人。」
「大妹妹!」一個年輕男子不贊同地叫了一聲。
「怎麼啦,本來就是嘛,娘你看,大哥又凶我。」女孩子撒起嬌來了。
商瀾停下腳步,回過頭,與一家三口對了個正著。
他們應該是權貴,婢女、媽媽、長隨等帶了一大堆,馬車也比尋常人家豪華不少。
「我家大妹妹口無遮攔,這位……公子得罪了。」那二十左右的年輕人長揖一禮。
商瀾對此人頗有好感,還了一禮,說道:「得罪倒不至於,但我需要澄清一點,番椒是我先看上先買的,我只是不想轉賣你妹妹而已。」
謝熙轉了回來,用扇子戳戳商瀾的手肘,悄聲道:「誒,這是衛國公夫人和她的兒子女兒。」
「嗯,我們走。」商瀾拱了拱手,和謝熙往寺里去了。
「德性,不男不女的怪物。」女孩子低低地罵了一聲。
年輕男子沉下臉,「大妹要是覺得永安寺不好,現在就可以回去了。」
「娘。」女孩子往衛國公夫人的懷裡鑽。
衛國公夫人瞪了年輕男子一眼,「雲彥,不許嚇唬你大妹妹。」
年輕男子蹙起眉頭,不再說話。
一行人進了寺里。
衛國公夫人扶著女孩子,說道:「那人有些面善,你們覺得她像誰?」
女孩子道:「娘,那麼平庸的一張臉,當然面善啦,說她像誰都可以。」
「小滑頭。」衛國公夫人笑著拍拍她的手。
年輕男子道:「眼睛和嘴巴像父親。」
「確實像,特別像。」衛國公夫人若有所思。
女孩子道:「娘,邁門檻啦,看路。不相干的人,管她像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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