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戰
商瀾以前從不燒香拜佛,但這次她不但燒了,還拜了——世界太大,未知太多,她的親身經歷告訴她,不信可以,尊重必須有。
三人從大雄寶殿出來,前腳將邁出門檻,就迎面撞上了謝熙要見的人。
謝熙滿臉堆笑,快步上前。
商瀾不聲不響地往一旁走了兩步。
對方來了三個女性長輩和五個姐妹,其中一個表情明顯含羞帶怯的就是正主。
女孩子衣著素雅,打扮得體,十六七歲,丹鳳眼,鼻樑挺直,嘴唇微厚,長相中上,個頭不算高,但身材勻稱,小巧玲瓏。
一個長輩把女孩子推出來,讓她和謝熙見禮。
女孩子紅了臉,舉止卻不局促,落落大方地朝謝熙福了福。
商瀾覺得這女孩不錯,遂轉身進了大殿。
不多時,女孩子一家也進來了。
謝熙不在。
商瀾不經意地靠了過去。
幾個小姑娘擠擠挨挨地往佛前走去,邊走邊低聲議論著。
「三妹,你覺得這人怎麼樣?」
「人還挺俊的。」
「我也那麼覺得。」
「三妹快說話啊。」
……
女孩子抿著嘴「嗤嗤」地笑,「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反正我聽母親的。」
這就是滿意了。
看起來姊妹關係也不錯。
商瀾替謝熙鬆了口氣,調頭往門口去了。
走了兩步,她忽然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便下意識地朝大殿的另一個入口看去,只見七八個人先後進了門,那大概是兩家人,走在前面的一家就是衛國公母子。
那嬌縱的女孩子見商瀾看著她,還狠狠瞪了商瀾一眼。
商瀾挑了挑眉,淡定地從這邊大門出去了。
「老商。」謝熙正在外面找她,見她從裡面出來,埋怨道,「你不是拜過了嗎,怎麼還拜?」
商瀾促銷地眨了眨眼,「不是拜佛,是聽壁角,你感覺怎麼樣?」
「哦。」謝熙有些不好意思,目光在商瀾臉上一掃,不太確定地說道:「還行吧,你覺得呢?」
小廝得力緊張地盯著商瀾。
商瀾道:「我覺得不錯,容貌中上,同家中姊妹相處和諧,性格應該很好。順便告訴你,她也覺得你還行,看來我要恭喜你了。」
得力鬆了口氣。
謝熙咧開嘴笑了起來,道:「走,咱們去後面瞧瞧,瞻仰瞻仰大師的風采。」
德惠大師佛法高深,來的信眾太多,講壇只能設在講法堂外面的空地上。
各家管事正忙著給家主佔座,還有幾個指揮調度的小和尚。
現場雖忙亂,卻始終安安靜靜,井然有序。
商瀾道:「這有什麼好看的,不如早早回去查案子。」
謝熙可沒她那麼勤勞,立刻反駁道:「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們去後面走走。」
寺廟在小山上,山後有一大片竹林,環境極為清幽。
「行……吧。」商瀾答應了。
三人繞過講堂,進了左側月亮門,才走幾步就遇上一個面容清癯、目光慈悲、長髯花白的老和尚。
「阿彌陀佛。」商瀾隨著謝熙主僕一起行了個佛禮。
「阿彌陀佛。」老和尚還禮,笑眯眯地看著商瀾,「施主非凡人,當行非凡事。我佛慈悲,阿彌陀佛。」
這是什麼意思?
商瀾心裡一動,「大師……」
「阿彌陀佛。」老和尚用佛號打斷她的話,「施主不必多言,老衲幫不了施主。施主日後若有煩惱,可來竹舍一敘。」
老和尚飄飄然走遠了。
三人也繼續往後山進發。
謝熙道:「這就是德惠大師,以前只遠遠地瞧過一回,今兒才瞧見真容。」
「居然是德惠大師!」得力好奇地看著商瀾,「商姑娘有什麼不凡的地方嗎,我怎麼不知道。」
謝熙在他頭頂敲了一記,「你要是知道了,你不也是大師了?」
商瀾笑了笑,勉強把剛剛騰起來的想回現代的心思壓了下去,負著手,拖著步子繼續往前走。
竹林就在前面,青碧色的一大片毛竹,挺拔旺盛。
「死人,死人吶,竹林里有死人!」一個穿著黃色海青衣的小和尚連滾帶爬地從竹林里跑了出來。
商瀾面色一沉,趕緊沖了上去,問道:「小師傅,我是六扇門的人,死人在哪裡?」
「那邊,就在那邊。」小和尚喘著粗氣,抬手指向北坡下面。
商瀾扭頭對謝熙說道:「我們先過去看看。」
謝熙不贊成,道:「這案子歸順天府管,我們不好插手。」
商瀾進了林子,頭也不回地說道:「小山下面就是通往小周庄的那條岔路,萬一是飛花令一案呢?萬一我們不去,案發地被人破壞,找不到兇犯的痕迹呢?」
「那倒也是。」謝熙忙忙地跟了上去。
商瀾又道:「你不用進來了,和得力一起,攔著要進林子的人。」
謝熙心裡有些不舒服,但隨後又想,商瀾不是六扇門的人,即便惹出些什麼事,祁勁松也未必找她麻煩,可他就不行了。
還是留在外面妥當。
商瀾不管謝熙怎麼想。
她只知道,只要謝熙主僕不進來,她就能集中精力快速地打開一條通道,以免現場被破壞殆盡。
竹林有僧人維護,雜草很少,小和尚的腳印很好找,順著痕迹一路尋過去,兩盞茶的功夫后,商瀾在半山腰的山道上發現了一具女屍。
女屍東西向躺著,穿著一身鮮艷的紅色襖裙,鬢邊插著一朵盛開的蒲公英,面頰青紫,舌尖頂在齒列之外,脖子上有一道黑紫色的、深且平滑的索溝,索溝周圍的皮膚無磨損。
商瀾往死者的衣襟里一探,拉出一張竹紙裁成的字條,上書: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字跡工整,毫無靈氣,應該是左手故意為之,與飛花令中的紙條一模一樣。
手上沒有繭子,手臂上沒有搏鬥過的痕迹。
屍斑淺淡,雲霧狀,屍僵已經形成,但並未擴散到全身,這些都說明死者在一個時辰前被害身亡。
山道鋪了石板,地面上沒有布鞋摩擦的痕迹,布鞋鞋底雖臟,但只有自然陳舊的磨損痕迹。
此地不是第一現場,而是拋屍現場。
飛花令沒有按照規律來,而是用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詩句--這表明,兇手向她宣戰了。
也就是說,兇手知道她今天會來永安寺。
她把屍體旁邊的大掃帚撿起來,立在一棵竹子上,思忖著往山道下面看了看:一道深深的拖痕和一排新鮮的、不足九寸的鞋印大喇喇的出現在竹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