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瀟苑深深
裴家二老對裴沐是出奇地寬容。
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作為最會演戲的裴家目前最年長的長輩，裴家二老一見到裴沐，面上的怒氣頓時煙消雲散，就像是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他們親切地招呼裴沐上前讓他們仔細瞧瞧。
又細問他吃得好不好，穿得如何，課業怎麼樣了，家裡跟去的人服侍的可還周到云云。
如果現在這堂內有外人，是絕對看不出來裴沐並非裴家二老親生的孫子，還絕對會以為裴沐是裴家最受寵裴家二老寵愛的孫子。
真虛偽，真是虛偽至極。
裴錦娘忍著噁心想吐的衝動，硬是擠出了一個看起來毫無破綻的笑容，終於在裴家二老假模假式的噓寒問暖中，插上了一句親切的關懷。
「二哥路上花了幾天啊，真是辛苦了。」
裴沐過繼來裴府的時候，裴二老爺早就生出了嫡齣兒子，裴沛，將裴大少爺的名號佔了，所以裴沐是裴家二少爺。
裴錦娘這是在提醒裴家二老，裴沐風塵僕僕趕回來，連衣服都沒換就來請安，裴家二老該讓他下去休息了。
說白了，就是催促裴家二老趕快給剛才的事一個結果。
裴家二老聽到裴錦娘這話，自然心裡生起幾分不悅，但是天色也確實不早了，裴二老太爺和裴三老太爺兩房人也是時候該打道回府了。
裴沐像是聽不出裴錦娘話外之意的樣子，轉身溫和微笑著回道，「多謝錦娘妹妹關心，為兄前幾日收到曾祖母病危的消息后就立即問書院告假回來，可惜還是沒趕上，何談辛苦，只是遺憾罷了。」
裴錦娘也回以微微一笑后，就不搭話了。
裴錦娘還是修鍊得不到火候，做不到像裴家二老那樣的老狐狸，明明心裡恨得咬牙切齒了，表面上還能裝成關心備至的樣子。
一看到裴沐那張虛偽至極的溫和假面，裴錦娘就恨不得衝上去手撕他。
可是，要忍，現在還不是時候。
裴錦娘很清楚自己現在的勢力遠遠比不上裴沐，並不敢輕舉妄動。
裴沐的身後有十大皇商之一的豫章陸家，還有那擁有強大實力的生父，更有多位悉心教導過他的老師，以及他在書院的同窗和在外面交的朋友。
而裴錦娘只有一個剛榜上的七皇子，並且她也只是剛上了七皇子這艘大船，還在搖搖欲墜的不穩定狀態。
不著急，不急，總有那麼一天。
裴錦娘心裡不斷安撫自己的急躁，和裴沐在裴家二老的眼皮子底下，當著裴家眾人的面比誰的假面維持的時間長。
時候確實不早了，在裴錦娘的笑維持不下去的前一刻，裴大老太爺才發話。
「今日天色已晚，都回去罷。明日二弟三弟再來商議母親大人的喪葬禮事宜。我早已將母親去了的消息遞進宮裡，明日兩位娘娘肯定會給指示。」
裴錦娘品著這話的意思，對裴家的不屑更上一層。
合著今日裴家眾人什麼都沒幹，只圍著裴太夫人哭來著？
連裴太夫人的喪葬禮都要宮裡的兩位娘娘商議著拿主意。
不得不說，裴家的人，真的是太會推卸責任了。
他們既怕兩位娘娘覺得他們沒有因裴太夫人的離去而過度悲傷，又怕裴太夫人的喪葬禮有辦得不合兩位娘娘的心意的地方，所以今裴太夫人離世，他們什麼都沒幹，光圍著裴太夫人哭了整整一天。
裴家眾人這點小心思，裴錦娘和裴沐不用腦袋想就能意會。
就在眾人窸窸窣窣站起身的時候，裴錦娘也假裝行禮告退，而裴沐卻不得不為裴大夫人和裴嬌娘求情。
「孫兒斗膽為母親和六妹妹求祖父祖母從輕發落。孫兒雖有私心，但更是為了裴家的臉面著想，懇請祖父祖母應允。」
還是裴沐道行高明，他一不說讓二人免罰，二不說替二人受罰，只是懇求裴家二老為著裴家的臉面而輕罰裴大夫人和裴嬌娘，真真是高明。
如此，既能讓裴家二老不做那出爾反爾反覆無常的人，又讓裴大夫人不至於完完全全失了面子，兩邊都滿意，估計兩邊都得在心裡誇他懂事了。
不愧是狀元之才裴沐，處理這種后宅之事輕而易舉就能讓雙方都滿意。
裴家二老有這台階下，自然欣然答應，只讓裴大夫人和裴嬌娘為裴太夫人抄經，等給裴太夫人燒七的時候用。
裴大夫人聽到罰抄經，頓時鬆了口氣，拉著不情不願的裴嬌娘跪下給裴家二老認錯領罰。
裴嬌娘也知道，事已至此，受罰是肯定的了，雖不情願，還是隨著母親認錯領罰。
裴家的姑娘們也都看明白了最受寵的裴嬌娘今日以慘敗告終，以後自然不會輕易去招惹裴錦娘。
而被裴錦娘批判為最有心機的裴巧娘，直接將裴錦娘視為她在裴家最有強勁的對手。
其他姑娘們可能沒那麼敏銳，能察覺到今日堂內所有的暗流涌動，但是她察覺到了，裴錦娘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微小的動作，都和最後的結果息息相關。
今日之事，裴嬌娘雖然是以失敗告終，但裴錦娘也不是大獲全勝。
罰跪祠堂和抄經書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懲罰。罰跪是不吃不睡，抄經書鬼知道是她們母女倆親手抄的還是身邊的下人們代筆，罰跟沒罰沒什麼區別。
裴錦娘雖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
時候未到，只能靜候良機。
裴沐最後跟裴錦娘行禮告別時，裴錦娘也是做足了表面功夫，臉都要笑僵了才得以脫身。
上一世裴太夫人一直健在，裴沐卻是在這時候尋了個理由從書院回到裴家，自此開始對裴錦娘的騷擾。
不過，這一世，裴錦娘握緊拳頭暗暗發誓，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絕對不會給裴沐絲毫靠近自己的機會，鐵定讓裴沐連自己的邊兒都摸不到。
而裴沐看著裴錦娘離去的背影微微出神，月光下將笄之年的少女已經出落得凹凸有致，再配上那出眾的容貌。
裴沐不禁心裡暗嘆，妙哉，好一個絕世尤物，看來這次回裴家，是回來對了。
裴錦娘不知道裴沐現在心裡所想，若是知道，定會噁心得嘔出來。
她現在當務之急是憑藉上一世的記憶，搜集佳昭儀不是裴大老太爺親生的證據，再將這些證據完完整整的交到七皇子手裡。
儘快搜集好證據，是她能獲得七皇子信任的第一步。
若是這點差事都辦不好，那她冒著生命危險和七皇子談的交易，多半也會告吹。
成就大業的路上，所謂的合作和交易，就是這麼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