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三
又過了幾日,船已經進入到江南地界,雖然這是好事,但壞事也接踵而至,船上的冰都用光了,但要到月上谷,還得有幾日。
冰用完了,上官透與重雪芝都以眾人看得到的程度虛弱下來,特別是重雪芝,氣血瘀堵、氣脈關閉,就連讓林暢然引以為傲的芙蓉心經也無法再保護她了,琉璃和宇文穆遠這幾日是衣不解帶的守在她床前,殷賜也時刻待命,可就算如此他們也無法再做些什麼。
這日,葯室船艙內。
「武林盟?」林暢然蹙眉「薛烈是想將武林眾人都收歸在這個門下?」還是無情啊,就算是這個時候也還是關注著該注意的事,對待敵人始終要有所警惕,這也是老花教她的。
宇文穆遠這次也到場了「想來這也是他為何一定要除掉我重火宮的原由之一。」因為重火宮不倒,這武林盟恐怕永遠都會有重火宮這麼一個敵人「看著信里的意思,這華山豐城還想做武林盟盟主?」
「憑他也配?」硃砂冷哼一聲。
林暢然眉頭不展「無情你怎麼看?」
「武林盟掌門之位至關重要,需要有資歷有威望,從信里的消息看,豐城雖有毛遂自薦之意,但薛烈未必看得重他。」無情分析「豐城為人乖戾,江湖上聲名狼藉,對內馭下之術也沒有半分,恐怕薛烈早就厭棄他了,只是如今他身邊無人可用,故而肯定會用武林盟盟主之位為餌讓豐城到江湖上為他籠絡人心,但武林盟的盟主之位薛烈一定是另作他選。」
林暢然點頭「是,豐城的資歷與威望都不行,為人更差,這般的人往往會給用他的人招致危險……情兒你的意思是,薛烈要找其他人取代豐城?」說了一半林暢然領悟。
「若我是薛烈,我會想辦法招兩人到麾下。」無情目光一轉「宇文穆遠和夏輕眉。」
被點名的宇文穆遠很冷靜「還請上官夫人指教。」
「你是可用之才,我能覆滅重火宮就能幫你重振重火宮。」這誘餌夠誘人吧「至於夏輕眉,未來武林盟盟主的大弟子,更是可造之材。」
林暢然驚看無情「你的意思是薛烈看中的武林盟盟主是林縱星?」
「如今放眼江湖,除了甪端寺的釋炎方丈和全真教的廣裕子袁崆,還有誰比林縱星更有威望?但要讓前面兩位屈從不是易事,林縱星不同,他有太多弱點,女兒,靈劍山莊。」這些都是他的弱點,無情反視林暢然「不過私以為盟主只是擺設,他真正想要的是可以為他全心辦事、更好控制武林盟的年輕人,由此夏輕眉便比旁人合適的多,一來是林縱星的大弟子,師父的話他不能不聽,二是他本人亦有野心,有翻身機會肯定願意好好表現,在江湖上贏得一席之地,三嘛夏輕眉愛慕林奉紫,薛烈若能成全了他,然後控制林奉紫的生死,其父與夏輕眉就能更好為他所用。」
「沒錯,你的預估完全可能是薛烈要做的,而且他若得手,那就真的太可怕了。」林暢然覺得薛烈完全會這麼做「要不然我以芝兒的名義給林縱星寫信告知,讓他有所防備。」
無情與宇文穆遠對視一眼,而後又各自轉開。
一直沒說話的硨磲看到,也沒有說話。
「無情,今日你把大家叫過來,應該不單單隻是因為你得到了薛烈的消息。」林暢然說出了諸人想說的話「如今芝兒危在旦夕,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也就在這個時候,殷賜推門進來。
無情抬眸。
殷賜對她搖搖頭。
林暢然站起身「殷老兄,你和無情到底在謀划什麼?我知道你們倆一定還有別的辦法,如果我的閨女沒得救,你不會是這種表情,我也知道你們商量的法子一定會劍走偏鋒,甚至險之又險,可是我們現在還有什麼其他選擇嗎?」
「無情姑娘,求你了,救救我家宮主吧。」硃砂終於憋不住了「你不是會一陽指嘛,求你打通我家宮主的奇經八脈……」
此時,上官透從後面也走入「看來你們都在說重姑娘的事,我也想聽聽。」他知道她的性命就在旦夕之間了,所以他想聽聽這最後的時候藥王與無情有什麼法子,走到她身邊。
殷賜看向無情。
無情則看向上官透,想要起身,讓出了自己的位子給他。
上官透則單手壓住她肩頭,讓她重新坐下。
殷賜從懷裡拿出了一瓶葯「這是目前我所研製最毒的毒藥,是用黑斑蝥的血熬制。」
上官透單手搭放在無情肩頭「毒藥?」
宇文穆遠脫口而出「毒藥怎麼救人?」他最是擔心重雪芝,自然是驚聞『毒藥』一詞擔心就自然而出。
上官透想到了「以毒攻毒?」
殷賜面色凝重「別人也許不可以,不僅不能救,半滴就足以致命,但是你們別忘了,重姑娘曾經服用過毒□□。」
「這法子你們有把握嗎?」林暢然問兩人。
上官透也說出了自己的疑問「重姑娘百毒不侵,如何以毒攻毒?」
「毒□□可以解毒,毒入體內,氣血涌動,以劇毒之毒激蕩她的解毒體質,由此應該可以讓已經停滯的氣脈再次涌動。」無情說出她與殷賜商量后的想法「只是前輩與我都不確定,重姑娘是否能夠靠僅存的內息支撐過這個解毒過程。」
「既然有此辦法,為何不在宮主氣息更強些時就用?」硨磲不解,有些生氣。
殷賜真的不確定「因為這個法子我們沒用過,這葯下去說不定就會立刻毒發,也說不定根本就沒有用,這是最後一個法子,成功,續上命,不成功,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死;所以不到生死關頭,我們不能用。」
林暢然不由轉眸「這也是你在船尾對我說的『還有的辦法』?」
「是,唯一的一個。」無情實話實說「黑斑蝥不行,我手上還有一味更毒的毒液。」
殷賜倒吸一口氣「若可以選擇,你的葯不要用,那半滴下去毒□□都無用。」她手裡有一瓶毒,毒的他甘拜下風,據說此毒來自海里的一種蛇,而那種東西他見都沒見過,不知道毒□□能不能抵抗這份蛇毒。
「前輩有多少把握?」宇文穆遠很難抉擇。
殷賜又吐出了那口氣「五成,只是她現在的氣息一刻弱過一刻,只怕再延誤就真的無力回天,是油盡燈枯還是孤注一擲,你們得自己選。」
宇文穆遠看向無情「若是你,怎麼選?」
「試。」無情並不避諱「不試一定是死,試了便是一半成功,我能替夫君選,可你不能,林暢然是她的義父,還是他選。」
「我這個義父長年不在她身邊,阿遠則一直都守護著芝兒,還是應該阿遠選。」林暢然不能選「或者讓她自己選。」
無情起身去給重雪芝施針,等她自己醒了,自己做選擇。
……
重雪芝選擇服毒,賭一把這種只有服用過毒□□之人才有的機會。
那一夜,殷賜與琉璃忙了大半夜,才將備受折磨的重雪芝情況穩定下來,琉璃也在忙好后親自將重雪芝的情況告訴了一直未睡的無情,她知道自家表嫂其實並不是漠不關心,而是擔心自己過多出現在宮主面前反倒刺激了她。
後半夜。
無情確定上官透已經睡熟后,便起身來到房間外室。因為慧娘不在身邊,有很多事她都要自己做,現在還有上官透很多貼身的事也需要她來處理,包括每日為他挑選衣裳。
只是沒想到她看到了那件丁香邊的衫子了,摸著自己繡的花紋,想起當初撮合上官透與重雪芝的事來。
「情兒。」室內傳來他的聲音。
無情拿出了衣裳,掛在了衣架上,轉回內室。
上官透撩開一半的床幃「這麼晚,還有事?」
「就是想到要將你明日穿的衣裳掛起來。」無情披著自己的外衫「倒是你,怎麼還不睡。」
上官透對她使了一個壞笑「溫香軟玉不在懷,我自然睡不著。」
無情拉下外衫,再度回到床榻上,就算上官透現在身體不佳,他也要睡在外側。
回到內側的她沒有立刻躺下,而是靠坐著。
「重姑娘的情況比我嚴重多少?」上官透也沒有立刻躺下「解藥何時能到?」
無情計算了下時間「我們是坐船,他們是騎馬,慧娘與仲濤他們一定會日夜趕路,不出意外,最多三四日。」
「就一份解藥?」上官透也終於問她這個了。
無情深呼吸下「那個地方我後來冒險去過,那種岩石十分奇特,也不知為何山中只有那麼一塊,周遭再無相同的石頭,我尋了好幾日……提煉出的雲母稀少,我沒有把握用僅有的葯救兩人,你也看到了毋色邪功會造成的可怕,重雪芝的現在就是你的他日,透郎,你還有血海深仇未報。」提醒他不要同情心泛濫,因為真的會死。
上官透抬手撫揉她的眉宇,含笑「情兒可知我何時最開心?」
無情與他相視,搖頭:為何突然問她這個問題?
「十年前你救我的時候,我真的很驚艷,看到你第一眼就想說天下怎會有如此的女子。」上官透用手背輕柔的摩挲著她的臉頰「可你不愛笑,整日沒什麼表情,直到有一日我突然看到你嘴角彎起了弧度,不知怎的我特別高興,後來再遇到你,你還是表情不多,可是我每次看見你笑起就會跟著開心,看到你決絕、堅毅、冷淡就會特別跟著難受,覺得自己沒能保護好你。」他就這樣痴痴的望著她「可就算如此,我也想看著你,一直這樣看著你,能夠看著你便是我最開心的時候。」
無情靠住了他「那你就好好活著,這般才能一直看著我,看我只對你一人而笑;我就是這般自私,你無事了,葯還有,我才會救她,我可是什麼好人。」
「你就是個好人,好醫者;你是自己看不到自己這幾日的表情,完全愁眉不展,不是我想讓你救,是你自己想救。」上官透哪會不知道她的心情「若真不在乎,這麼多天你不會想盡辦法延續她的性命,剛才你也一直在等結果,你想救人的。」
「我愁眉不展自然是因為你,旁人生死與我何關?只是拿她當實驗品,在慧娘拿回解藥之前,我要做各種打算,若有什麼意外,延續她性命的方法以後都會成為你活著的方子。」無情說的很冷酷「你的情況與我那時不同,故而我需要掌握更多情況,以免你出現這般的問題我會一時無法應對,透郎,醫者其實內心會有一段旁人無法理解的堅硬麻木。」那是由很多的死亡堆積而成。
「你硬裝壞人的模樣,很可愛。」上官透攬著她肩頭。
無情略微抬眸「方才整理衣裳的時候看見了當初為撮合你與重雪芝而綉補的衣裳,當初你也選擇救她,該不會真對她有什麼念想吧。」
上官透瞧著她氣鼓鼓的小模樣「這屋裡夠冷了,六月飛雪的事就莫要來了。」
無情伸手摟住他「我曾遇到過一對中年夫妻,丈夫重病,我救治他時他已經是藥石罔效,錯過了最佳救治時候,他對其妻說死後會化為風,陪伴她左右,讓她莫要傷心;可死了便是死了,只有活著方才有希望。」頭靠在他胸膛上,聽到他的心跳「爹常說娘還在,只是變成了樹,可變成樹的哪裡還是娘,只是爹自己騙自己。」
上官透撫摸著她的發「太晚了,今日你也緊張了大半日,累了,睡吧,我就在這兒,哪兒都不去。」
「我的最開心時便是現在。」無情伏在他胸膛上,閉起眼「能聽著你的心跳,伏在你的胸膛上,聽你說『睡吧』,你摟著我,牽挂我,便是我最安心之時;透郎,就這樣,不變,可好?」
「好。」他吻了下她的額頭,然後摟著她一起躺下「我摟著你,護著你,不做風,就這樣與你生生世世的相擁在一起。」
「上官透,你若比我先死,便是負心薄倖。」無情窩在他懷裡,輕語「我的恨你上官家,你姐姐都承受不住。」摟緊他「重雪芝算什麼,我才是天下最可怕的女魔頭。」
上官透也摟緊了她幾分,貼住她耳廓「好了,不管是最可怕的,還是最美的,女魔頭也是要睡覺的,莫要再多想什麼,乖,睡醒了才能繼續『威脅』我定要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