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原不曾了解
戰酒仙一襲銀白戰甲,手持血燼驚鴻槍出現時,狐族先是寂靜,接著像是終於衝破了什麼一樣,爆發出了有如悲鳴般的歡呼。
即墨途一身立領黑衣,頭髮束起,手持九轉六合旗跟在他旁邊,頗有一種利落感,但細細看去,便可見他黑衣上密密麻麻的黑色暗紋,在旗尖暗芒的相稱下甚是詭異,叫人不寒而慄。
「南邊業成的鐵橋已被我毀壞,西邊景城的護城大陣已經開啟,想要從這兩處入我青丘,沒有十五天決計不不可能。」
戰酒仙沉聲道:「現在只有北邊的度城是個口子,我們只需要守十天,這十天,無論如何都不要讓敵人進來。」
「戰將軍,十天後,青丘是不是就永不失守了?」一個將領問道,他的眼中有著一點光芒,像是那絕望的表情上,生出的唯一飽含希望的東西。
「是!」戰酒仙退後一步,讓即墨途的身影更加明顯,「這是即墨先生承諾的,你們還不放心嗎?」他笑著朗聲道。
即墨途一愣,眼睛有些瞪圓的看著下面的狐族。
「我們放心!」
「千年前即墨先生就幫我狐族了,特神。」
「對,狐祖能回來,不也是靠他嗎?」
「那時候戰將軍就說了,即墨先生要用巫術!」
「謝謝先生。」
聽著將士們的言語,即墨途眼中的呆愣一點點褪去,他撫了撫心口,只覺又有酸澀在涌動……哥哥,你看到過這樣的景象嗎?你摘下過帽子,去看看這些狐族看著你的眼神嗎?
尊上留給你我的,竟是這樣溫柔的東西。
真是叫人難以想象。
「我保證,若戰將軍十天不死,青丘十天不破,我便能讓這座靈地,永遠屬於狐族,任何外族膽敢踏入,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青丘無人可犯。」
即墨途開口說道。
似是沒想到他會做出保證,狐族將士們都是有些意外,然而到了後面,則是臉色漲紅,青丘是狐族的祖地,無人可犯!
「青丘無人可犯!」戰酒仙沉聲喝道。
「青丘無人可犯!」
「青丘無人可犯!」
即墨途愣愣的看了一眼戰酒仙,又看向下面的狐族,那叫喊聲中全是泣血的戰意,明明知道命運是什麼樣子的,在這樣赴死的路上,他們的表情卻決絕坦然。
他微微垂下了頭,狐族,確實很特別。
即墨途跟在戰酒仙身後,來到了度城,城門外,龍族與荒辰紫龍族黑壓壓的站成一片。
而站在最前頭的,卻是唐潛。
戰酒仙槍尖一指,道:「從那次奪靈草起,你便想好了吧。」
唐潛無害的一笑,「戰將軍聰明。」
「當時讓那個手下赴死,就是為了得到虎族的破神之毒,挑起爭鬥?」
「沒錯。」
戰酒仙的眼睛一點一點的染上紅色,道:「那還說什麼,戰吧!」
他身後就是度城,雖然防守資源不如景城,但畢竟是青丘的內城,將士們也是可以借陣法地勢之利的。
戰酒仙拖住唐潛,就能讓狐族將士輕鬆太多,利用地形之利進行戰鬥和防衛。
唐潛眼看著戰酒仙衝過來,一轉手腕,一把漆黑的方天畫戟便出現在他手裡,反手一揮便擋住了那一槍。
「你藏的好深啊!」戰酒仙看著唐潛,咬牙切齒道。
不斷的算計狐族也就罷了,最多讓人覺得這唐潛是個心機深沉的妖,可是他的武器竟然是方天畫戟,這樣的武器對力量要求很高,足見他對自己修為的自信。
可這些卻從未傳出過一點風聲,甚至連有關唐潛的戰鬥風格都是沒有半點資料,這得是多深的算計才能做到?
「呵呵。」唐潛輕笑出聲,「其實本尊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力量。」
戰酒仙挑起嘴角,笑道:「巧了,我也是!」
靈力狂涌間,戰酒仙與唐潛各退一步,唐潛的眉目間倒是多了層郁色,這戰酒仙的修為比他想象的高啊,大家都在猜他的年齡,卻是不知,他到底比狐祖早轉世了多久。
現在想來,只怕遠遠比眾人想象的多。
其實,戰酒仙在恢復記憶后就在這方面做了些隱藏,他成名晚,所以大家都以為他只修鍊了六十多年,但實際上,他與紫棲淵的轉世時間只差了五年。
他不想讓人知道狐族的底細,自然就和鬼年商量了一番,把真實的情報都做了處理。
所以除了尊上和幾個近衛,沒有人知道,戰酒仙的靈力是要強過戰以擇的。
這也是唐潛不快的原因,雖然他不覺得這樣打自己就會輸了,但素來只有他算計別人,哪能忍受別人算計他?
只能說,鬼年的情報工作做的還是很到位的。
戰酒仙才不管他的臉色,銳利的槍尖不斷掃去,速度遠非唐潛的方天畫戟能及,唐潛卻也不急,只用渾厚的靈力灌注戟身,拍開戰酒仙的攻擊。
兵器碰撞聲不斷響起,寒光肆虐,銀芒點點。
他二者靈力相近,又各有所長,甫一交手,竟已現膠著之勢。
這一打就是五天,時間已經過半,城門那邊靠著度城防衛艱難撐著,但也顯出了點敗勢。
戰場中央,唐潛與戰酒仙的髮絲都是有些凌亂,戰酒仙的左腿有一道砍痕,唐潛的右臂則有著一個不淺的血洞。
可惜,不在骨頭處,戰酒仙看著唐潛身上唯一的傷口,心道,但自己也沒傷到骨頭,所以不算太虧。
他們同時服下丹藥,眼神都比之前更加凝重,顯然是未料到對方如此耐打,唐潛笑了笑,突然道:「我發現了一件事情,這幾天不論怎麼打,那個神出鬼沒的黑衣小子,總是不會離你太遠。」
「這是為什麼?」
戰酒仙心下略緊,面上卻道:「是你們抓不住他吧。」
「是嗎?」唐潛笑了笑,突然下令道:「聽好了,我和戰酒仙戰鬥十米範圍內,划圈防護,看到任何人都驅趕走,不許接近。」
這五天來即墨途也加入了戰鬥,但巫術詭異,他的身影虛虛實實,很多將領連他一片衣角都摸不到。
戰鬥雖難,以圈為陣,驅逐卻容易的多。
戰酒仙臉色微變,又是一槍向著唐潛刺去,眼看唐潛閃躲,他去勢不停,刺、撻、抨、纏,幾乎是招招不同,貼著唐潛打。
而這樣的好處就是唐潛會不自覺的閃躲,被他逼入亂戰中,其他的龍族便沒有辦法在他們周圍划圈了。
畢竟,即墨途不能離開他五米之外,不然這五天的堅持就全部白費了。
「哦?」兵器碰撞,唐潛肩上的傷口被震出幾點血花,卻笑得很開心,「果然你們不能分開嗎?」
他確定這點之後,方天畫戟自右橫掃,這一擊戰酒仙本來可以躲開,可唐潛選的位置刁鑽,他若往那邊避,就會離即墨途更遠!
戰酒仙咬牙,長|槍橫攔,硬生生的接了蓄滿靈力的一擊。
他嘴角滲出點點鮮血,卻聽到即墨途喝道:「不用管我!」
戰酒仙餘光掃去,便見即墨途不再虛虛實實的應付那些龍族,而是手蓄著巫力,在九轉六合旗上畫著什麼,靠近他的那個龍族便突然獃滯,也就在此時,他旗尖一挑,那龍族的脖子便鮮血噴涌,倒地不起。
「你專心看著唐潛,我和你一起打!」即墨途道。
戰酒仙心下頓時少了些憂慮,眼見著唐潛又是一戟劈下,他微微側身,血燼驚鴻槍纏住方天畫戟,靈力涌動間以巧破力,卸去了唐潛的力道。
數十招過去,眼看著唐潛身後一閃而過的黑影,戰酒仙心念一動,也不知自己領會的是否正確,但戰場上沒有猶豫的功夫,下一刻,他一個撲槍,唐潛便向右閃躲,戰酒仙收槍不及,眼看著向自己刺來的方天畫戟,正要咬牙側身,避開要害,那拿著方天畫戟的手臂便猛地一顫,戟尖一歪,利刃擦著戰酒仙的鎧甲而過,唐潛的胳膊上卻出現一道血痕。
他不再管戰酒仙,而是側身急退,回頭看去,便看到了即墨途面無表情的臉。
唐潛眼中閃過陰鬱,低聲念了句什麼,然後快速吞下一顆止血丹,一邊躲過戰酒仙的一擊,一邊拿過布條,發狠的纏死了胳膊上的傷口。
那邊即墨途這一擊似乎消耗不小,不再助他,只是盡量保持著與他的距離。
戰酒仙心下大快,攻勢不停,眼看著唐潛受傷,一槍挑起,用力劈下,直打得他方天畫戟脫手。
他乘勝追擊,直欲一槍紮下,唐潛就地一滾,躲過這一紮,翻身而起,手腕微動間,本命武器便應召而回。
可惜了,這若不是本命武器,唐潛的命唾手可得。
眼見著唐潛雙手持戟,戰酒仙追擊而上,以奇快的速度刺去,唐潛雖然靈力深厚,但速度欠佳,這點戰酒仙早就看出來了。
只是之前雙方靈力差不多,他一把方天畫戟防的嚴密,才看不出如何。可此時此刻,他右臂有兩處傷痕,不得不雙手握戟,反應更慢了一拍,身上已被刺出了兩處血花。
戰酒仙步子不停,心下卻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死死的盯著摔倒在地的唐潛,又是一槍紮下,卻發現唐潛的身影緩緩消失。
陣法?他心下略過不好的預感,如此無聲無息,必是頂級!即墨途呢?
他眼神閃動,突然間捕捉到一道紫芒,憑藉著多年的戰鬥經驗,戰酒仙立刻閃身躲避,紫芒貼著他的脖頸滑過,戰酒仙的額頭也滲出絲絲冷汗。
他突然感受到身後有風聲傳來,心中暗道不妙,又是一個閃身躲避間,卻發現方天畫戟不是沖著自己,而是朝著自己的血燼驚鴻槍而去。
他心下大駭,只聽得兵器碰撞聲響起,卻是方天畫戟牢牢的鎖住了血燼驚鴻槍的槍頭。
戰酒仙欲要躲避的動作被帶的一頓,也就在這時,兩柄長矛突然出現,直直的刺入了他的腹部。
他「哇」的一下吐出了一口鮮血,血燼驚鴻槍也掉落在地,紫霧瀰漫,周圍的景色漸漸清晰,他看到了一個面帶疲色的女子,他雖然不認識,可他知道她必定是荒辰紫龍族,而且血脈純正,修為過人。
這麼厲害的幻陣,除了紫棲淵,他還沒見其他人施展出來過,能讓人毫無知覺的陷入,必是代價極大!
這荒辰紫龍族正是林羽,唐潛那時低語就是在和她傳信。
眼看著即墨途向自己跑來,戰酒仙心下一狠,死死的握住兩根長矛,身子一轉,那矛便從那兩個荒辰紫龍族手裡脫手而出。
他雙手手刀,灌注靈力,斬斷腹前的兩段矛桿。
而後手腕顫動,血燼驚鴻槍便重新出現在戰酒仙手中。
此時此刻,林羽氣息虛弱,唐潛雖然不如戰酒仙傷得厲害,但他卻還分心護著林羽……拼了,戰酒仙心道。
他雙手持槍,右腳向前,左手前滑,動作間血燼驚鴻槍滑出了一個好看的半圓,這是他改進后的涮槍之法,只有血燼驚鴻槍能夠做到。
眼看著戰酒仙的身影前沖,唐潛連忙護著林羽後退,卻不防他右手一個滑推,灌注著靈力的長|槍竟然脫手而出,完全超過了唐潛預測的距離。
槍尖滑過他的胸口時,槍把正好落到戰酒仙手裡,他握住血燼驚鴻槍便是一刺,唐潛躲避不及,被生生刺穿了胸口。
靈力使用過度,戰酒仙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你不要命了!」即墨途喝道。
他拿出九轉六合旗,上面便有絲絲靈力渡到戰酒仙體內,戰酒仙咧嘴笑了笑,只道:「可惜,差一點就能殺了他了。」
身受重傷,他終究失了點力道,沒能刺穿唐潛的心臟。
「那時你自己也死了,青丘怎麼辦?」即墨途的聲音有著明顯的憤怒,一邊說一邊把一顆丹藥塞進戰酒仙嘴裡。
戰酒仙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然後才道:「你不是說保我不死嗎?」用人不疑說起來很簡單,關鍵時刻做到卻很難。
即墨途看著他眼中的信任,心頭又是一愣,他好像明白那些狐族為什麼都喜歡戰酒仙了,這種奇異的感覺很陌生,卻總在這幾日影響著他,從那些狐族,到這個昔日的將軍。
他都不怕的嗎?
狐族啊,再這樣我會捨不得的。
即墨途垂了眼睛,嘴裡念著些什麼,九轉六合旗的表面便揚起了一層黑霧,罩住了兩人。
與此同時,他的臉色也肉眼可見的變得慘白。
「怎麼回事?」戰酒仙問道。
即墨途撿起一把刀,把長矛後面露出來的部分也給砍掉,然後才解釋道:「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個罩子,這樣別人就看不清裡面的狀況,只能看到黑影閃動……但這個可和尊上的青天傘不同,別人要是攻擊到黑影,我們還是會受傷的。」即墨途看著戰酒仙鬆了口氣的表情,補充道。
「所以這個必須依靠我自己的巫術來快速移動。」他一邊說一邊抓著戰酒仙,控制著兩人的身形。
「那能不能借著這個偷偷傷人?」戰酒仙眼睛一亮,道。
「我之前就是這麼做的,可是停下來的話就能讓人看清,容易被攻擊,而且攻擊的瞬間還要解除它,一來一回對我消耗太大了。」
「麻煩你了。」戰酒仙訕訕道,顯然是意識到自己給即墨途增加了負擔。
「要不是你和九轉六合旗建立了五天的緊密聯繫,兩個時辰就能耗死我,不過現在還好。」他翻了個白眼,道:「混沌青藤什麼時候送來?」
他說話間速度不減,帶著戰酒仙退到度城內。
「她那時回信,應該是明天。」
「那你今晚得撐住了,有了混沌青藤,我必能給你再續五天的命。」
戰酒仙慘然一笑,道:「靠我自己恐怕不行。」他能明顯的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緩緩流逝,身子越來越冰冷。
即墨途低頭看去,戰酒仙的腹部完全被兩根長矛貫穿,雖然已經吃了止血丹,但流出來的鮮血也染紅了他半個身子。
看樣子是傷了內臟,即墨途根本就不敢把留在身體里的部分拔出,只怕□□他就會立刻死掉。
即墨途沉默了一會,手貼上戰酒仙的腹部,漆黑色的霧氣湧出,緩緩的覆蓋住了傷口。
戰酒仙眼神微動,雖然還是覺得很虛弱,但那種生命一點點流逝的感覺卻沒有了,好像停滯在了此刻的狀態了一樣。
「你沒事吧?」眼看著即墨途臉上沒有半分血色,嘴唇也不自覺的打顫,戰酒仙有些擔憂道。
「別吵,我說了保你不死。」即墨途咬牙道。
他巫力不夠了,可他至少要撐到明天,到時候有了混沌青藤,哪怕只有一口氣,他也能把這口氣再吊五天。
直到巫術「劫后絕地」完成。
戰酒仙不說話了,他看了看即墨途貼在自己腹部的手,又看了看他毫無血色,甚至是漸漸滲出冷汗的臉,笑了笑,他想過很多次自己死亡的樣子,該是轟轟烈烈戰死沙場的。
卻從未想過,是這樣苦苦撐著,也沒想到,身旁的戰友會是這樣一個尚有些陌生的巫族,其實已經開始熟悉了,只是很可能止於開始……
「即墨途,一魂雙生是什麼意思?」
即墨途看出了他想知道什麼,淡聲解釋道:「我和哥哥同根同源,本就是一個人,雖然都能獨立思考,但是……就像你不會區分左右手,不會區分這一刻的自己和下一刻的自己一樣,我們心意互通。」
戰酒仙聽得有些懵,什麼這一刻下一刻的,越聽越亂,根本不能理解,他只聽懂了四個字,心意互通。
「就是說,他所思所想,甚至是……性格,都與你一樣?」戰酒仙試探著問道。
「當然。」即墨途肯定道。
戰酒仙看著他,眼中滿是古怪,漸漸地又盪起笑意,似是在強自忍耐,可是一會過之後,那份笑意漸漸沉了下去,他似是想到了什麼很久以前的事情,黑眸乘著安寧,半晌才嘆了一口氣,道:「那真是錯過了好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