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三次聖戰
()維克多的父親不再多說什麼。既然自己兒子有了這身不知道從哪兒得來的力氣,又獲了一柄品質上乘的長弓,想來在戰場上自保的能力是有的,就算局勢危殆,也能逃出一條命來。如果運氣夠好的話,憑著軍功獲得些封賞也不是不可能。
佛倫斯王國雖然等級森嚴,但素來重視軍功。貴族可以積功獲得更多的采邑與封賞,不爭氣的繼承人也會因為缺少軍功而被剝奪父輩的榮光。平民志願兵若是能夠立下功勞,王國總能拿出些什麼來獎賞勇武之士。或者是金幣――官方稱作第納爾,民間也有喚作老人頭的;或者是土地,或許是靠近北部邊境的一個小村子,或許是新打下來的一片荒地。
雖然普通的國民依舊畏懼戰爭,但對於有志於用性命換一場富貴的人來說,戰爭就是他們的機遇。
「活著回來!」第二日臨行前,維克多的父親頂著因為熬夜而有些發紅的眼睛狠狠盯著自己兒子的眼睛,「記住我的話,什麼都沒有你的性命重要!」
維克多默默地點了點頭。他對於再次離開家有些落寞,但對於榮耀與為神服務的激動與興奮將這份落寞沖地淡了。他不敢在自己父親面前露出太多的欣喜之意,只能這般沉默著,強自壓抑心中的雀躍。
「你走。」老獵人揮了揮手,扭過身去,旋即又轉了回來,不放心的囑咐道,「我不知道你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有一點你一定要記住,不要相信任何一個巫師!他們或許會給你力量,送給你別人一輩子也得不到的寶物,但他們是邪惡的!記住了嗎?不要去相信巫師!」
若是往常,維克多定然會在心中嘲笑自己父親的謹慎以及胡言亂語,但此時他經歷了一些事情,對於整個世界的認識較過去那個懵懂少年又多了一層。至少他知道,傳說中那些蠱惑凡人背棄神靈的巫師真的存在,並且是神的敵人,是自己的敵人。
所以他用力點了點頭,眼神中流露出堅定的信念。
「去,賺到錢省著點花。」老獵人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背過身,大踏步地回屋去了。屋門被重重地關上,一聲巨響同時敲在父子兩個的心間,讓他們的心同時震顫了一下。
維克多凝望了自家小屋數秒,也掉轉了身子,大踏步地下山去了。
維克多的行李並不是太多。一把長弓斜挎在背上,砍刀掛在左側腰間。箭囊掛在後腰,朝著右手的方向,方便取用。肩頭另外扛著一條布囊,是用細密的亞麻布縫的,結實耐用,裡邊塞滿了熏肉和腌肉,還有一些小米。一個人出門在外,鍋碗瓢盆自是不能備齊,但掛上一隻鐵鍋總還是要的。
總之,維克多的父親把所有需要帶上的東西都準備妥當,唯一欠缺的或許就是實打實的金錢了。不管是金的還是銀的,維克多家裡都沒有備著,就算是銅子兒也沒幾個,帶在身上也不方便。
維克多此次遠行,免不了要風餐露宿了。這也是他父親試圖阻止他的一種手段,但很顯然,這個手段一點用處都沒有。
在過去的日子裡,維克多的生活一直被局限在一個很小的圈子裡。他在博爾多鎮邊上的山林里打獵,在博爾多鎮上交換生活用品。除此之外,他了解外界的唯一渠道就是酒館里那些或者常駐、或者流浪的吟遊詩人。鎮子上偶爾會有遠行的商隊路過,但總是行色匆匆,維克多便是有心也找不到機會去打聽些外面的事情。
對於王國,維克多知道幾十年前曾經在某個地方爆發過一場國王與某位叛亂公爵的大戰。在詩人的嘴裡,那場戰鬥打得十分慘烈,又頗有高貴的氣息。雙方湧現了許多英雄,彰顯了佛倫斯貴族們勇敢、謙遜、忠誠的美德。國王獲得了最後的勝利,那位公爵在一場決定戰爭勝負的決鬥中敗給了國王,死於劍下,但爵位依舊保留。公爵陣營中的一干大小貴族也只是受了些采邑上的懲罰,爵位都在,除了戰死的,沒有被處死一人。
高貴,仁慈。每次有詩人說起這一段故事的時候,酒館里的客人們總是這麼交頭接耳地稱讚一番。
對於整個世界,維克多知道北邊有獸潮,南邊有蟲群。還知道大陸中間橫著一片地中海,護得海兩邊的民眾安全,即使是七十年前的大亂也不曾讓某一處的戰士與人民腹背受敵。至於這個世界上都有哪些國家嘛,那就不清楚了。只知道西邊是奉風神為主的德拉王國,東邊有一群敬拜雷神的奧託人,不曾立國,只是一個部落聯盟。南邊橫著一條波濤洶湧的托爾河,站在最寬的地方望不見對面。王國以河為界,與對岸的威尼斯聯邦和平相處了幾十年,未曾有大戰爆發。
根據維克多最新打探到的消息,蘭頓就在托爾河邊上,位於王國的東南角,一座著名的邊貿城市。至於怎麼去,一路向南就是,見到托爾河再順著往東走,總能找到的。
很笨的辦法,但卻是當下最好的辦法。若是沒有一份地圖,就算問那從蘭頓過來的商隊,也不一定能問出一條更快的路來。如果想要一份地圖的話……
維克多不知道行情,但他知道自己的買不起那種東西的,搶也不知道上哪兒搶去。
於是維克多一路行獵。箭矢照例是要瞄地精準,只從獵物的眼珠或是腦門穿過,留下一身好皮毛,剝了換些錢幣。肉則現場烤了吃掉,吃不掉的熏一熏,或者當作乾糧,或者找間酒館賤價賣了。就這麼一路走一路賣,勉勉強強混個溫飽;五天里倒有三兩天可以住在旅舍最便宜的屋子裡。當然,偶爾也會路過一些務農的村莊,但維克多卻不敢寄宿。一來那些村子里的人看陌生人的眼神都有些古怪,二來他父親的那個嘮叨的故事裡就有關於農民的一些描述,幾乎全部都是負面的,並且關乎性命。
維克多的旅途從第十五天的時候變得輕鬆了起來。當時他正握著賣了一張鹿皮的錢躑躅在一個名為奧克斯的小鎮街道上,猶豫著是攢著錢還是尋間旅店住下。正權衡中,街面忽然熱鬧了起來。閑散的人群向鎮子中心涌去,路邊的酒館店鋪中探出幾十個腦袋來,繼而身子也跟了出來,隨著人潮一同涌動。
這是有什麼消息在鎮中宣讀,就像是維克多當日被查理王子的人抓走後鎮中官員做的那般。維克多被裹在人群中,心中也有些好奇,於是順著人潮往鎮中心去。
此時小鎮的中心廣場已經圍上了許多人,里三層外三層,肩並肩,腳挨著腳,一個個翹首以盼,或是支棱起耳朵傾聽。中間有個高台,上邊放著太陽神迪爾駕駛太陽戰車的塑像。那塑像越有兩人高,前面站著個略微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身上穿著一身深棕色帶些圖案紋飾的袍子,遠看知道是絲絨,卻分不清品種。
維克多到時,那男子正好說到一半,聲音高亢,中氣十足。
「……邪惡的穆赫拉人勾結巫師,於眾供奉聖山諸神的國度間肆虐。諸神念其所處國度貧瘠不堪,生活困苦,本不願加罪。不想其人喪心病狂,竟刺殺尊敬的國王陛下之子查理,並殘忍地將其碎屍,玷污了太陽神的榮光!」半文不白的一段過去之後,那中年男人頓了一下,吞了口唾沫,繼續喊道,「諸神震怒,頒令發起聖戰。國王陛下特發旨意,召集全國虔誠勇武之士,自行前往蘭頓集中,自備兵刃,為討伐穆赫拉異教徒作出自己應有的貢獻!」
這番話讓台下的民眾聽著有些累,好在有那見多識廣的在一旁自得地為周圍人做著翻譯。維克多身邊就有這麼一位,眾人耳朵里聽著台上男人的演說,眼睛卻是看著那留著一撇唇上須的布衣男人,維克多也是一樣。
「就是說,穆赫拉人謀殺了我們的三王子,還把他給碎屍了,褻瀆了神靈。諸神發了命令,讓國王召集人手去蘭頓集合,然後一起去穆赫拉人的地盤報復。」那人簡要地翻譯著,面帶得意之色,眼睛卻緊盯著台上那第一手消息。
「此役旨在奪回聖城,重現聖山一系諸神的榮耀。凡參加聖戰者,此前所犯罪孽將得救贖。若是戰死疆場,靈魂在冥河將得神?指引,直入極樂世界,免收折磨。若是得勝而歸,王國另有重賞!」那中年男人說著振臂一呼,「殺異教徒如同殺雞宰羊,為神贏得榮耀!聖山諸神萬福!太陽神萬歲!」
聽眾們不甚明白前面半句的意思,但最後兩句卻是人人都能聽明白。先是稀疏,后是密集,最後便是整齊了一陣陣呼喝。
「聖山諸神萬福!太陽神萬歲!」
無論是之前做著翻譯的,還是聽著翻譯的,現在都在振臂呼喊著同一句口號。
「聖山諸神萬福!太陽神萬歲!」
就連維克多也不例外――因為某些原因,他喊地格外響亮。
看來我殺死那瘋子的罪過被推到穆赫拉人和巫師們的身上了……維克多聲嘶力竭地喊著,心中參雜著慶幸與感激。
漸漸地,這呼喊濃縮成了兩個詞,簡短有力,感染了所有人的情緒。
「聖戰!聖戰!聖戰!」
泰蘭聖山萬福會對穆赫拉一族的第三次聖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