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自由騎士索蘭特
()維克多並沒有後悔很久。當德諾還在吹噓自己從多少場生死之戰中逃出性命的時候,一陣金屬互相撞擊的聲音由遠及近,似乎是金屬甲胄的響動。維克多循聲望去,便看見一個腦袋胸前腳下都閃耀著金光的傢伙正大踏步走來。
「銅甲?」維克多不自覺得說了出來,訝異之情溢於言表。
「嗯?」德諾扭頭掃了一眼,哼了一聲,「哦,他啊,一個傻子,跟那邊那個使劍的挺像,但比那傢伙更傻。」
說話間,那銅甲戰士已經大踏步朝著維克多的方向走了過來。維克多仔細看去,見那戰士約比自己高出半個腦袋,頭上是泛著金色的銅盔,附帶一個可以拉下來的面罩,頂是尖的,擁有一個漂亮的弧度,似乎是東方的榮格帝國的式樣。鎧甲則是護住胸腹的銅製板甲,渾然貼身,從肩膀開始便是鐵質的鎖甲,包裹住整個手臂。
不等維克多繼續打量,那高大的身影已經在自己面前站定,靜靜地等待著。
維克多知道他在等待什麼。無論是對於強者的尊敬還是出於最基本的禮貌,維克多立刻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
「伸手還是鞠躬?」他暗自思忖。關鍵問題在於,這個裝備精良到不像話的傢伙,究竟是什麼身份……的傻子?傻子也分很多種的。
「你好,神的勇士。」那銅甲戰士微一頜首,完全沒有在意維克多的失禮,自己持禮甚嚴,「我是自由騎士,索蘭特.德維拉.卡薩利亞.巴巴羅薩.斯坦德維納.齊柏林,你可以稱呼我為索蘭特騎士,也可以叫我索蘭特。遠來的勇士,感謝你不畏艱險趕來為太陽神而戰。請問如何稱呼?」
維克多先是被那一句「神的勇士」給嚇到了,在意識到對方只是在描述自己聖戰志願者的身份之後又被那長長一串、彷彿是貴族一般的名字給繞暈了。待他回過神來,索蘭特騎士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但他並沒有什麼不滿的神色。
「我叫維克多,是個獵人,沒有姓氏。」維克多這麼說著,一邊為自己的身份如此簡短而感到羞愧,一邊為這騎士――好象是自由騎士?――專程來找自己而感到疑惑。
「喂,我說,『高貴的』自由騎士,你就不覺得累嗎?」德諾突然在一旁嗆聲道,「沒有哪個傻瓜會跟著你乾的,我勸你還是放棄了。再說你這樣的,就算投了王國的軍隊他們也會收的,你費這個勁幹什麼?」
「我的志向豈是你這種人可以理解的。」索蘭特似乎認識德諾,這種冷淡到厭惡的情緒不是對每個人都會有的,「像你這種信念不夠純潔的人,沒有資格評判一位虔誠信徒的行為。」
「虔誠的信徒也不見你參軍效力啊。」德諾哼了一聲,不再理會索蘭特,轉向維克多道,「小夥子,別聽他胡言亂語。哼哼,穿的那麼光鮮,卻是個窮光蛋,找人一起去拚命都拿不出工錢來。就算要拚命,也不能跟著這種傢伙!」
維克多沒有回應德諾的話。他看著索蘭特的眼睛,開口道:「你剛剛要說什麼?」
德諾臉色一變,用力哼了一聲,退到一旁,冷眼旁觀著。這裡的動靜也引起了周圍一些人的興趣――全部都是今天到的新人。他們或者遠遠地站著,或者圍攏上來。拋開其他的因素不說,索蘭特的這一身打扮就足以吸引眾人的目光了。
「陽光普照四方,太陽神的榮光卻在聖城被烏雲遮蔽。」索蘭特對著維克多說道,聲音洪亮,顯然不止是說給維克多一個人說的,「我們應召參加聖戰,正該用命。但戰場上畢竟兇險,若是沒有良好的配合和指揮,很難獲得勝利。」
維克多點點頭。
「我有意組建朝陽聖戰團,需要你,也需要你們的幫助。」索蘭特說到這裡,環視四周,「讓我們一起創造勝利,為太陽神增添榮光,一同建立功勛,消滅穆赫拉異教徒,為重現聖城的光輝而奮勇戰鬥!」
有些圍觀者心動了。雖然他們說不上有多麼虔誠,來參加聖戰的原因也不是為了神的榮光,而是那虛無縹緲的贖罪與實打實的王國傭金與沿途可能掠奪的戰利品。但突然聽聞這麼熱血的話語,內心某片柔軟的地方就這麼被觸動了。
「說的真好啊!」德諾看來是和索蘭特杠上了,「說說你開出來的傭金!」
原本心動的群眾帶著他們被觸動的心望向索蘭特,等待著他口中的數字。
賣命錢能有多少呢?
「我是信仰堅定的自由騎士,但並不富裕。我現在開不出傭金,但我保證……」索蘭特說著,圍觀眾已經散了一半,「……戰利品一定不會虧待你們,如果有封賞我也不會獨吞!」
無論多麼高貴的氣質,虔誠的表現,一旦談到了錢,難免就現了原型。在這一刻,維克多眼中的索蘭特雖然鎧甲更加金貴,但看起來和德諾也沒有太大區別。
「啊呀呀,原來沒有傭金啊?」德諾的聲音再次響起,嘲諷道,「我可是聽說了,傭兵團參加聖戰的話,軍餉可不高,還都是戰後結算的。不過百人以上的大團體倒是可以例外啦。」
「你現在有多少人了?」一個聲音在人群中響起。看來還是有人動了心。
「現在只有我一個。」人群又散了一些,伴隨著一些怒罵與嬉笑,「不過我相信,人會越來越多的!」
圍觀的人群散光了,偶爾有站著的,也是指指點點,冷嘲熱諷――聲音比較輕,他們多少有些忌憚那一聲銅製板甲。此時還沒有精鋼的全身板甲,即使是王國精銳的騎士團也僅僅是列裝了鑲嵌了鋼製甲片的細密鏈甲。銅製板甲算是比較古老的裝備了,雖然防護能力比較出色,但重量同樣出眾。僅僅是能穿戴在身上滿地走這一點,就值得凡人敬畏了。
維克多皺著眉頭看著散去的人群,扭頭掃過德諾冷笑的臉龐,以及那佛羅倫蒂諾來的劍客事不關己的背影,重新看向微微有些失望的索蘭特,吐出一口長氣。
「我加入。」維克多說道,「算上我一個。」
遠去的眾人聽不見也就罷了,德諾等一眾聚在周圍的人全都驚愕地看向維克多,一半是懷疑自己幻聽,一半是懷疑這獵人瘋了。
「還真是有更傻的。」德諾首先反應過來,面露不豫之色,「剛才我看你聽我說話的時候就在走神,果然是有些傻。走走,我們這兒的篝火太小,容不下你們這兩個聖潔的靈魂。自己找個地方去。」
說著,回身坐下,招呼起自己拉來的幾個人,再也不理身後那兩個「傻子」。
那兩個傻子也懶得理他。
「你叫維克多,是?」索蘭特也是愣了一會兒,隨即露出了由衷的微笑,「太好了,我就知道這個國家還是會有虔誠的靈魂的。請到我了營地來,能遇到你真是太高興了。願太陽神與你同在,照亮你的前路,驅逐一切黑暗。」
太陽神當然與我同在……維克多心裡想著,帶著笑容,與索蘭特客氣一番,便隨著他到了「朝陽聖戰團」的營地。
說是營地,其實也就是個火堆,火堆旁支起一個帳篷,勉強能擠得下兩個人,看上去溫暖而結實。索蘭特在帳篷前坐下,面朝篝火,褪下了自己的銅盔,一抬頭,見維克多還站著,伸出手來比了個「請」的動作:「請坐,維克多。雖然我名義上是聖戰團的領袖,但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不必在意那些禮儀。」
維克多點點頭,依言坐下,眼睛從索蘭特的身上掃過,羨慕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剛才索蘭特演講的時候他就仔細看過,這自由騎士當真是全身著甲。除去那一聲讓人羨慕的半身銅板甲之外,下身圍著一襲鏈甲戰裙,外邊套著一層藍色亞麻裙,長過膝蓋。膝蓋之下是一隻包銅的戰靴,仔細看時,頗有幾處刮傷划痕,但卻不曾傷及根本。腰間掛著一柄長劍,看上去是十足的好貨。這一身裝備穿在身上,怎麼看都不是付不起錢的人。
「如今的人啊!」索蘭特正要感嘆,察覺到維克多的眼神,呵呵一笑,從腰間解下長劍,捧在手上,「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還有這身鎧甲,都是祖先留下來的寶物。想當初,我的先祖也是拜領過神恩的,為太陽神奮鬥終生。那時候的人啊,真是虔誠……可是現在,唉。」
「這個……畢竟還是生活更重要。」維克多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悠悠憋出這麼一句,「額,生活更重要。」
吟遊詩人們沒說過在這種情況下應該說些什麼,於是維克多就開不了口了。
「但我很高興能遇上你這樣一心為聖戰奉獻的戰士。真的很高興,我在這裡待了三天了,每天都在試著招攬人手,卻一個人都沒能招到。那些到這裡尋找發財機會的傭兵團也不說為神奮戰,只是開出了些賞錢就攬去了一群人,今天他們都懶得出來了。不知道過兩天會不會有新的傭兵團來這裡。」索蘭特說著,又是一聲長嘆,「再這樣下去,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麼災禍……你知道七十年前的事?」
「知道。」維克多說著,又偷眼打量了一下索蘭特的裝備,心中摸不清對方的身份,只記得騎士二字,不知自由騎士是什麼位階,於是說話小心翼翼的,「神罰嘛。因為不敬神,獸潮和蟲群爆發了……『諸神不忍人間受苦,派出使者解救世界。』」
「哦?《逐獸記》?」索蘭特笑了,這次笑容比之前自然了許多,透著半分驚喜,少了几絲苦意,「你也常聽詩人們的故事么?哈哈,我覺得我們會相處的很不錯!」